「我沒在開玩笑，我決意要反了這蒙古國，認真的。」

王蕘盯著張弘道，又緩緩說道：「五郎又何必裝作聽不懂？你心裡一清二楚……」

張弘道抿著，心中殺意愈盛。

他覺王蕘在威脅他，但他絕不願被人威脅。

不管有多人知道此事，他也要全部殺乾淨。

王蕘卻對他的殺意恍若未覺，還在侃侃而談。

「五郎來潁州不就是為了此事嗎？邸琮已殺了一百七十三人，這不就是被你的嗎？」

張弘道倏然起，臉如烏雲布，沉得像是要滴出水來。

然而，王蕘的下一句話卻讓他愣在了當場。

「但五郎一直沒來捉我，看來也是心存反蒙之念。那我直說吧……就是我串聯邸琮，勸他與我造反。呵，五郎好厲害，竟這麼快就查到了。」

「……」

彷彿是脖子被人掐到窒息，又忽然鬆開，張弘道只覺忽然長舒一口大氣，心境豁然開朗。

原來如此，怪不得邸琮那麼快就認罪了，心虛。

「要造反，漢人們私下串聯沒什麼，但……」王蕘嘆息一聲，又道：「我也沒想到會出這種事，我們還沒準備好，邸琮手底下居然有人會這麼蠢，竟敢在這種時候殺了鎮守一州的蒙古。」

張弘道冷笑一聲，也不言語。

「當然，五郎也可捉了我向汗廷請功。」王蕘道。

他盯著張弘道，狹小的眼睛裡帶著坦誠，顯得很灑。

「哼！」

「你不會捉我，我是漢人，你也是漢人。本是同生，相煎何太急？」

見張弘道不說話，王蕘晃了晃腦袋，又道：「現在蒙哥已在猜忌忽必烈，若此時漢地世侯謀造反之事泄，不僅忽必烈要完蛋，所有世侯……不，是所有北方漢人都會被牽連。這些年士大夫們努力讓中原恢復漢制，這份心將被付之一炬，令尊不也一直為此漢制嘔心瀝？五郎，你真捨得把事鬧大嗎？」

張弘道佯怒，拍案大喝道：「你還知道這些？！你知道這些，竟還敢攛掇邸琮殺了蒙古鎮守？！要造反的就不是你嗎？！」

「五郎息怒，且聽我解釋。」王蕘道：「此事我也沒想到，邸琮更沒想到，他還在觀。我們絕不敢現在就舉事，不過是先做準備。該是我勸了他之後，他與屬臣商議，泄了風聲，被額日敦日得到消息、拿了把柄，這才有人擅作主張，惹出這樣的禍端來……其中細節已不得而知了，想來大抵便是如此。」

「哼！你們好大膽子！」

「眼下最要之事，乃是將此事下去，保全邸家。五郎，當此世，我輩漢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正該同氣連枝，萬不可同室戈啊。」

張弘道臉冰冷，道：「你們要找死，別帶上我。」

「不敢求五郎太多，只求別把所有證據上報。那些與宋廷勾結之事，有許多邸琮確不知。」

「事鬧這麼大，我蓋不住。」

「若五郎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餘諸事我來打點，或能勉強保住邸氏一門。」

張弘道微訝，掃視了王蕘一眼，故作隨意地問了一句。

「有人替你兜著？」

王蕘只是笑，反問道：「五郎想知道？是要一起嗎？」

「我張家對汗廷忠心耿耿，你休要再攛掇我！」

「張家是忠心耿耿，但若有朝一日天下定了，蒙人真能繼續放任漢人諸侯掌兵一方嗎？令尊年紀也大了，這後事是如何思慮的？」

張弘道不答。

王蕘過了半晌見得不到回答，又咧開大笑起來，道：「好，張家想觀觀，可以，不急，時機還未到。」

張弘道盯著他，終於緩緩道：「你們膽子太大了，行事不，會死得很慘。」

王蕘臉上笑容漸斂，一字一句，回應了一句詩。

「男兒不惜死，破膽與君嘗。」

……

張弘道終於明白張為何當年不用王文統了。

張家要的，是一心為張家門戶考慮的屬臣，而不是滿心只有謀事業的狂妄之徒。

觀其子，已可知王文統其人極危險，早晚會害死一大批人。

他有些後悔見王蕘。

「好了，今日室私語，想必是不會傳出去的，我信得過五郎。」王蕘又道：「等有朝一日我們北方漢人準備充分，起兵反蒙、恢復河山，到時，再請五郎決擇吧。」

張弘道確實不打算出賣王蕘，但也不會表態。

王蕘早就知道張五郎的態度，話說完了，站起拱了拱手，轉往外走去。

……

「你們聯絡過宋廷？」張弘道忽然問道。

王蕘轉過頭，眼中閃過驚喜之。

「五郎想知道？是願與我一起造反？」

「不。我在追查一批宋人細作，問你是否與其有所聯絡？」

王蕘談大增，重新落座，侃侃而談道：「說起趙宋，五郎若是擔心我們了郭藥師，那就多慮了。放心吧，我們不會投降趙宋、自取滅亡。當年金亡之時，李家便曾投降過趙宋，結果呢？宋廷……」

「這些我知道。」張弘道打斷了王蕘的話，問道：「只問你，開封經略府的文書是不是你的？」

王蕘不肯馬上回答，反而是見針說起來。

「蒙哥又要伐宋了，趙宋若亡，局勢可就更壞了。我等若要造反，該讓趙宋與蒙古打得不可開才好。五郎且聽，我是這般想的……」

張弘道冷冷道：「你若不想保全邸琮，大可繼續不回答我的問題。」

「好吧。」王蕘道：「就當是我的好了，隨手為之而已。」

這就是地位、層面的不同了。這些事若是沈開去查，可能查到死也未必有結果，但張弘道有時候一兩句話就能問到。

「東西呢？」

「早給宋廷細作了，想必都到臨安了。」

「沒有，那人沒能回去，宋廷又派人來取了。」

「廢。」王蕘聞言冷哼一聲。

張弘道問道：「為何不從山東走海路送？」

「誰說此事是李大帥謀劃的？」

「那是誰？」

「五郎真想知道？」

「別牽連我。」張弘道搖了搖頭，道：「告訴我開封那個細作是誰？」

「這就怪了，既是我給他遞了消息，我為何要出賣他？」

「你是想保邸家，還是想保宋人細作？」

「好吧……」

兩人又說了幾句，最後，王蕘道：「我隨五郎到開封走一趟，把那宋人細作指認出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