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蒙古國在各路府州縣都設有達魯花赤，但品秩不同，高的、低的都有。

這夜，太和縣的達魯花赤收到消息，匆匆忙忙趕到雙浮鎮外的百戶所，只見一個大夫正在給張弘道傷口。

鮮已流的到都是，場面十分慘烈。

「五郎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他用蒙語向在場的蒙古百夫長問道。

「還不知道……」

好不容易，張弘道的傷口理完，又歇了許久才緩過氣來，無力地掃視了一眼在場的蒙人與漢人，最後用蒙語道：「不知是誰派人襲擊……我了傷，額日敦日帶人向南邊追過去了……」

傳達了這個信息，別的對於張弘道而言都是小事，他神鬆弛下來，睡了過去。

天還未亮時，卻又聽到有人輕聲在喚。

「五郎、五郎……」

張弘道睜開眼，看到沈開。

「五郎，你沒事吧？我那一刀……」

「別說這些，事辦好了？」

張弘道並沒有看起來那麼虛弱，支起，眼神又恢復了些許幹練之。

「是。我扮額日敦日的人，趁夜襲了邸家麾下的兩個百戶所……」

詳細地說了一會之後，沈開以篤定的語氣道：「這事已定局，邸家洗不清了，本該等五郎醒后再說，不過潁州的消息也回來了，很重要，這才將五郎喚醒。」

「說。」

沈開從懷中拿出幾封信來，因屋中燭火昏暗，他攤開看了，給張弘道細說。

「宋廷安在潁州的細作『田奎』，是邸琮的家臣，潁州人。十七年前，宋將余玠奔襲開封、河，重挫我軍后全師而還，當時，田奎曾過余玠恩惠。余玠升淮東制置副使、主持淮河防務之後，田奎進邸家、為余玠傳遞報。

再後來，介玠被調任四川，田奎依舊為宋廷細作。直到三年前，宋廷副相徐清叟抨擊余玠獨掌大權、無事君之禮，趙昀以金牌令召其還朝，余玠知有變故，憤懣疾、暴卒而亡。田奎聞此消息，未再與宋廷有所聯絡。」

聽到這裏，張弘道冷笑一聲，淡淡道：「常有之事而已。」

「最新的消息傳回，田奎已投效我們了。」

「真？假？」

「真的無疑。十五年間，他夠了提心弔膽，眼看宋廷不可能再收復北地，恩人已死，承諾也無一兌現，失頂了。且宋廷並未注意保護他，這次才會輕易被我們查出來。他家小我們也控制了，必是真心投順。」

張弘道點點頭，問道：「田奎手上有多與宋廷勾結的證據？」

「很多。」

「把這些證據，和赤那的人頭一起，全栽給邸家，把事做絕。」

「是。」沈開繼續道：「還有，據田奎待，兩天前，他已經給聶仲由安排了新的份，扮作邸家派去開封辦事的兵，一應著、信令俱全。他說，這是他想為宋廷辦的最後一件事，好聚好散。」

「沒有好聚好散。」張弘道冷冷道：「把這些報發給我們的人，堵截到開封的所有道路，給我堵死了這隊宋人。弄死之後，繼續栽給邸家。」

「是。五郎放心，這些人的相貌、形、包括使用的假份，田奎都招了，他們絕對逃不掉。」

「李瑕與他們會合沒有？」

「這還不知。」沈開搖了搖頭。

「記住，我不在乎什麼狗屁聶仲由，關鍵是李瑕。」

「明白。」沈開道：「此事說來奇怪，據南邊的報，聶仲由要去開封，是有北地世侯想要叛，與其聯絡。但似乎不對……」

張弘道沉起來，緩緩道：「若說有人要叛，該不是出在我淮北……也不會是嚴氏、汪氏、史氏。一定要有的話，最可能就是山東李璮，但他若要與宋廷聯絡，直接走海路便好，何必到開封？」

「此事臨安那位也不清楚，只說那世侯有重要報要給宋廷。另外，經略府在兩個月前確實丟過重要文書，至今還沒查出是誰幹的。」

「不，若有人能通知宋廷，那報可一併送去……想來想去，只可能是宋廷原先在開封辦事的人失去了消息，才會繼續派人去看看發生了什麼，換言之，他們功的希本就很渺茫。」

張弘道說到這裏，眼神愈發疑，喃喃道：「安排這一點人北上、讓其帶上大理餘孽、用一個三年不聯絡的細作為其掩護……這與送死何異？就為了做一件不確定之事？」

沈開道：「如此說來，南邊就是故意安排一群人來送死的，為什麼呢？」

張弘道想了想，最後只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題外話。

「建炎之後，趙宋最有作為的皇帝算是趙昚了吧，『卓然為南渡諸帝之稱首』。平反了岳飛、平反了宇文虛中，呵……平反、平反，於事何補？隨他們去吧。」

「是。」

張弘道有些譏諷地笑了一下，道：「說眼下，一隊必死的細作本無傷大雅，但其中卻出了一個死囚……」

他說到這裏，翻坐起，要了杯水喝。

「就是這個死囚，得我不得不殺了額日敦日、給張家留下這麼大的患。結果？結果就是為了讓他去完一個那樣虛無的差事？哈……真他娘的……可笑！」

最後這聲「可笑」，張弘道幾乎是以最激烈的緒笑出來。

他把手裏的水杯一摔，氣翻騰，不停咳嗽起來。

「咳咳……他拼死拼活，跟個瘋子一樣，我至此……可笑！咳……咳……氣死我了……」

沈開也是無言以對。

良久，他拍著張弘道的背，勸道：「宋廷給這些細作的報，估計還不如我們知道的多，佈防下去必可捉到聶仲……必可捉到李瑕，還請五郎放心。」

「我放心不了，今夜殺額日敦日之事，做得再天無，李瑕卻能知道原委，此子不殺，我心難安。」

「是。」

「這樣吧。」張弘道緩緩吩咐道：「找到聶仲由之後，先別急著手，盯死，等李瑕面與他們會合，直接撲殺。還有，一定把大姐兒救出來。」

沈開想了想，又問道：「據張延雄所說，李瑕與大姐兒……敢問五郎，若此人願意投靠我們，是否？」

張弘道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沉思了一會。

沈開又道：「此人是個人才，想必經此一事足可讓他對趙宋失，若能籠絡他，既可為我們所用，還可救出大姐兒……」

「不。」

張弘道想到最後，手在沈開肩上拍了拍，道：「殺達魯花赤的患太大了。我信得過你，敢讓你捅我一刀。我也信得過我們的弟兄，因我們連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李瑕不一樣，他家小在南邊，在南邊，必須死。」

沈開心下，眼眶一紅。

他更為張家考慮起來，拱手道：「小人冒昧多說一句，只要將大姐兒許配給李瑕，也可讓他與我們休戚與共。」

「不。」張弘道很堅決，「對付這種狠人，你稍有猶豫就會中了他的圈套，我擔不起這風險。」

沈開卻還有疑，又問道：「倘若李瑕以大姐兒為質又如何？若有萬一，只怕在大帥面前無法……」

「我說了。」張弘道打斷了他的話，冷冰冰地道：「一定要殺了李瑕，也一定要救出大姐兒，你還有什麼疑問。」

「沒有了，一定辦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