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

李瑕把那張家俘虜的領扯開，出一個烙印。

洪德義拿著燭火湊過去一看，果然是蒙軍滅金后給驅口烙的標記。看這人的烙印淺了，該是有十幾年了。

「哈哈，果然沒錯。」

洪德義笑著，站起之際，卻是突然一把拿下那驅口裡的破布。

「你是我兄弟的驅口？」

「哇……哇哇……」

「這是個啞？」

「是，一天到晚哇哇，我這才把他堵上。」李瑕應道，語氣已有些不耐。

洪德義尷尬一笑，也覺得自己多想了，跟著李瑕回到大堂上喝酒。

推杯換盞之間，兩人聊起來也愈發熱絡……

「也真是折騰人，我說這哨站都搜過了，逃犯要躲肯定是躲在劉集，非要我再來搜一遍。」

李瑕放下碗，問道：「安答就沒想過，逃犯真就在這個哨站里？」

「哪？」

「我。」李瑕道：「我就是逃犯，我們殺了這裡的所有人，扮哨兵。」

洪德義一愣。

接著。他哈哈大笑起來。

「風趣！」

他笑得手裡的酒碗都拿不穩，連忙把湊過去吸了一大口，方才大笑道：「兄弟太風趣了，怪不得蒙古貴人喜歡你。哈哈，我想過你那個驅口是今天撿的，但還真沒想過你們是假扮的，就這……大門敞著，酒喝著，吃著，你看那個，看他都醉什麼樣了？哈哈，你們能是逃犯嗎？」

「呵。」李瑕搖了搖頭，頭髮甩，十分邪魅狷狂。

洪德義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安答又不傻，這裡一滴都沒有，還什麼『殺了所有人』，人能憑空變走不？嘿嘿，我不傻的。」

李瑕嘆道：「我就是替安答覺得累。這大半夜的，跑來跑去。」

「都是這樣滴，都是這樣滴，辛苦的都是下面人。」洪德義慨道，「可惜啊，我忙到最後，這功勞還是歸別人嘍。」

「怎麼說？」

「這伙逃犯肯定是逃不掉，喬都事那可是個能耐人，居然能說蒙古督，帶一個千戶所的人馬來搜，這附近都已經被團團圍住啦，捉到他們只是早晚的事。

可惜，我沒能去劉集搜一搜，你說……吳天怎麼就運氣那麼好，能跟著喬都事去劉集呢？等他搜到那伙人，立下這個功，唉，我就沒有這種命。」

李瑕道：「聽安答這意思，這位喬都事不一般？」

洪德義低聲音，道：「你知道，我一個百夫長為何肯聽他的？」

「為何？」

「我聽人說啊，喬都事……有可能要為張家婿。」

「哈？」

「這事雖然還沒定，但別人和我說張家有意招他當婿，我就留意了，發現喬都事這人了不得，別的不說啊，就看他和千戶所的督說起話來，那蒙語，嘰哩咕嚕嘰哩咕嚕，了不得！」

李瑕轉，又拿了一壇酒。

他與聶仲由對視了一眼，眼神中是深深的忌憚。

等再轉回子，李瑕臉上已恢復了自然的笑容，問道：「安答覺得，喬都事的蒙語說得好，還是我說得好？」

「哥哥說句實話啊，你不要生氣。」洪德義一揮手，道：「我雖然聽不懂，但沒吃過豬也見過豬跑……你說起蒙語，拿腔拿調，不如喬都事，不如。」

「我真想見一見喬都事。」

「很快。」洪德義道，「很快，等他搜完劉集，就會過來這邊了。嘿，他這人做事啊，細緻，就跟繡花一樣細。他讓我們先控制住這些地方，他要一個一個親自搜。」

「是嗎？」

「他怎麼說的？他說，就算在劉集搜到了人，別的地方未必就沒有網之魚。逃犯完全有可能分開跑。所以，就算是一個……」

洪德義抬起一手指，道：「就算只是一個可疑的人，一個哦，我們也要留意。哥哥我啊，這才又轉回來看你的那個驅口。，別怪哥哥，真的。」

從自稱「安答」到「哥哥」，洪德義似乎已經有些小小的醉意。

李瑕抿了一口酒，緩緩道：「喬都事做事，還真是細緻。」

他這一口酒在口中慢慢咽著，目掃視著這個哨所。

在李瑕眼裡，這裡太多破綻了。

蹩腳的蒙語、馬廄里多出的馬匹、不合的服、有些輕傷者的跡已經溢出來……

這些，洪德義真就看不到，人活得怎麼能這麼笨呢？

但，那個喬都事肯定能看出來，絕對……

~~

劉集。

「逃犯就在西咀哨站。」喬琚忽然說道。

「都事，何以見得？」

此時喬琚正在劉集一家酒鋪里，進來搜查時酒鋪老闆正在數錢，喬琚拿起來最上面兩串銅錢仔細一看，又問了幾句話，當即就有了判斷。

「銅錢，這是南邊宋人的銅錢。」喬琚道。

百夫長吳天一愣，道：「可這，不是宋錢啊。」

「是，宋錢所用的銅，質劣、量輕。」喬琚道，「這就是宋人仿製的錢，而這兩大串都是今日西咀哨站拿來買酒的，說明今日這批宋人賄賂過哨兵……」

他說著話，已經走出了酒鋪。

「當時，他們被廖勝突襲，倉惶之中又不地形，要躲，必然是躲在路上經過的哨站，同時也是為了滅口，不讓我們查出他們將要往哪去。這些人倒是狠辣果斷。」

喬琚既有了判斷，卻也不著急，翻上馬之後，再次發號施令。

「這批賊子狡猾，所有人不要掉以輕心，包圍圈務必不要散開。吳百夫長，請你帶人與我一起到哨站捉拿他們。」

「是……」

夜中，喬琚策馬而行，不慌不忙。

他仔細又把整件事復盤了一遍，最後喃喃了一句。

「高長壽？這麼厲害的嗎？有意思。」

喬琚趕到哨站，正是夜最深但馬上就破曉之時。

只見那哨站大門閉，裡面火通明，還傳來有人在喝酒劃拳的聲音。

喬琚並不急著衝進去，而是先是下令把哨站包圍起來。

準備妥當，他這才一揮手。

「手！」

「嘭。」

幾名兵士一腳踹開大門。

只見那大堂上，果然有十餘人還在喝酒。

喬琚瞇了瞇眼，低聲自語道：「我找到你了……」

同時，吳天已帶著兵士沖了上去。

「全都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