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晞定下了時間,讓府中所有奴僕來景澄院拜見。從未時中開始,林未晞坐在中堂圈椅上,下面的人五個一組,一批批上前給林未晞磕頭,隨後陳述自己的名字和活計。整個王府繁冗龐大，林未晞一直坐到申時末,才將所有人都見完。

主母並不是個輕鬆的活，尤其燕王府這樣的龐然大。幾百號人上上下下一齊運轉起來不是個小數字,這對當家主母的管家能力和組織能力要求甚高。林未晞召見了府中所有奴僕，這不僅是名義上認人，同時也是在向全府昭顯自己的王妃地位。等一整圈折騰完,天已經黑，林未晞一下午都綳著腰，后腰發酸。尤其是昨夜休息得晚,本來就腰酸，今日又坐了一個下午,實在是疲憊不堪。

宛星宛月趕扶著林未晞到裏間休息,林未晞坐到塌上，這才覺得好了些。顧不上腰，趕問：「王爺呢？還在裏面？」

「對。」

林未晞朝東耳房了一眼,邊不由浮上一笑。今日這一遭是必須經歷的,相比於這件事的象徵意義,上的酸痛本不值一提。今天這樣順利,誠然有上午對卜媽媽那一番恩威並濟的談話的功勞,但是更大的原因，出於燕王。

燕王就坐在東耳房，誰還敢造次？林未晞在中堂召見下人，管教訓話，雜訊算不得小。可是燕王依然忍耐著，繼續待在耳房看書。雖然他什麼都沒說，可是無聲勝有聲，他的表態無疑大大威懾了眾人，給林未晞撐起枱面。

林未晞心裏舒坦，也顧不得讓宛星錘腰了，立刻歡歡喜喜地走到耳房，一進門便先甜喚了聲：「王爺。」

顧徽彥邊不自覺帶上笑：「忙完了？」

「嗯。」林未晞快步走向顧徽彥，本想坐到顧徽彥邊，可是想到今日下午的事，到底還是拐了個彎，規規矩矩坐到顧徽彥對面，「今日想必吵到您看書了，我在此先謝過王爺。」

顧徽彥看到林未晞的作，不知為何心裏有些憾。他下這一異樣，對林未晞說：「你一下午又是說話又是認人，恐怕早不住了。先用晚膳吧，用飯後你也好早點休息。」

林未晞笑容滯了滯：「我下午說話……王爺都聽到了？是不是吵到你了？」

「沒有。」顧徽彥微笑著說。林未晞卻不太信，看著顧徽彥和善的神越發沮喪：「你肯定聽到了，現在說不定還在心裏笑我。」

「真沒有。」顧徽彥說著就忍不住笑，燈火照耀在他的眼睛裏，亮的驚人，「你罵人雖然語調兇，但並不是無事生非。既有理有據，又因果銜接，若針對的不是自己，其實還好聽的。」

任誰訓人被評價「好聽」都高興不起來，林未晞氣得不輕，狠狠瞪了顧徽彥一眼，背過賭氣。顧徽彥笑聲越發愉悅，他見林未晞的背影越來越僵，不敢再逗，起扶著的肩膀往外走：「好了，不生氣了。先出去吃飯。」

燕王親自來扶，林未晞不好拒絕，等後面顧徽彥攬著的肩膀，幾乎把整個人都納在懷裏，林未晞就更不好發作了。林未晞別彆扭扭地坐到飯桌前，夾菜時格外用力，別以為這樣就能忘了，什麼好聽的？是王妃，訓斥下人時應當觀者人人生畏才是，燕王竟然敢說訓人好聽？

真是士可殺不可辱，完全不能忍。

顧徽彥看著林未晞用力夾菜泄憤，他輕輕掃了林未晞一眼，眼中笑意盎然。他今日說不需要私人好，現在看來還是要改一改，他彷彿新增了一個好。

王府的規矩是每日中午各房自己安排，但是晚飯卻要在一起吃。曾經王府一共就三個人，顧徽彥中午時常要在朝中留飯，並不回府，即便晚上都不一定能趕上飯點，所以大部分時間都是顧呈曜和高然夫妻兩人直接用膳。現在高然手傷了，總不能要求世子妃帶傷布菜，故而晚膳就省了，顧呈曜夫妻二人自己在房裏吃飯就是。若是以往，顧徽彥多半就要獨自用飯了，可是現在多了林未晞，只是多了一個人陪著吃飯，竟然真的溫馨很多。

怪不得從前屬下和同僚一直勸他續娶新王妃，顧徽彥總覺得沒有必要，多一個王妃生活並不會有變化，既然如此何必麻煩？可是現在顧徽彥才知，原來邊有人牽掛，有人陪伴，覺是這樣的。

林未晞雖然心裏還在賭氣，可是多年養的觀察習慣並沒有停下。發現顧徽彥並不挑食，但是對於桌子最中間那條魚卻一點都不。林未晞心裏「咦」了一聲，無論是卜媽媽還是顧呈曜，他們都說過燕王最吃魚蝦等河鮮。可是，照看並非如此啊？

卜媽媽是沈王妃的陪嫁，跟了沈王妃多年，沈王妃作為燕王的髮妻，總不至於連燕王喜歡吃什麼都記不清吧？而顧呈曜就更不說了，唯一的兒子連父親吃的菜都能記錯，那他真是不用混了。

林未晞又靜靜看了一會，讓宛月給舀了碗魚湯，問：「王爺，你喝魚湯嗎？」

顧徽彥只是淡淡瞟了一眼，道：「不必。你想喝就自己盛吧。」

林未晞果真抿了一小口，說：「有些腥。王爺，我不吃這種魚，不如撤了吧？」

「好。」顧徽彥神毫波都無，顯然是一點都不在意。

很好，林未晞確定了，顧徽彥是真的不喜歡吃魚。那這就很奇怪了，卜媽媽可能故意說反燕王的好誤導林未晞，但是前世為世子妃，顧呈曜總沒必要騙吧？林未晞輕輕咬了口青菜，這家人什麼病，兒子和府中下人弄反了燕王的喜好，而顧徽彥本人也不說，任由這種錯誤繼續。明明這種事，只要稍微用點心就能發現啊。

林未晞歪著頭想了想，還是想不通顧呈曜這種錯誤得離譜的認知來自哪裏。

飯畢，林未晞休息了一會就去沐浴，出來后絞頭髮、保養皮又是很一通折騰。等折騰完，時間又不早了。林未晞有些赧然，幸好是婆婆，明日不用早起請安，若不然按這種當媳婦的架勢，事翁姑必然每天都遲到。

林未晞站到門口，低聲說：「王爺，我好了。」

顧徽彥放下書，看到林未晞烏黑的頭髮全部放下，整個人白白，約還繚繞著水氣，站在昏黃的燈下，簡直如出水芙蓉，的不似人間。

越是細緻的瓷越要花費時間保養，林未晞顯然就是此中之一。不過，這樣一溫弱，地站在門口喚他「王爺」，這個澡真的洗得有用嗎？

顧徽彥告訴自己，比他小了一，他答應了林勇要照顧對方的兒，而且他當初同意娶林未晞本是出於照顧。他可不能英明一世，晚節不保。

顧徽彥結上下了，最後還是很克制地收回目，對林未晞說：「你今日勞了一下午，早些休息吧。」

「嗯。」林未晞也滿心想要去睡覺，不過夫婿還在外間，怎麼能自己大剌剌上床去睡。所以林未晞眼睛漉漉地看著顧徽彥，說：「王爺，時候不早了，你也該休息了。」

顧徽彥手指了，又了，最後放下書，起朝裏間走去。林未晞見顧徽彥進來十分高興，吹熄了臥房裏的蠟燭，只留下最後一隻燈臺，然後轉誠摯地看向顧徽彥：「王爺，你怎麼還站著？」

顧徽彥沉默地看著林未晞，那一瞬間他都佩服自己：「把燈臺給我，你先進去睡吧。」

林未晞當真放心地把燈臺留給顧徽彥，自己走進拔步床，舒舒服服躺到錦被中。顧徽彥在半明半暗的室中站了一會，等自己冷靜下來之後，才轉朝里走去。

然而顧徽彥剛剛走進，就看到林未晞迷迷糊糊地爬起來，聲音都是飄的：「王爺，你回來了。」

林未晞聲音很清冷，偏偏拐彎時帶著難言的氣，平日裏聽就已經很了，如今半夢半醒，說出來的話簡直能到骨頭裏去。

顧徽彥的眼神不知不覺變暗：「你怎麼還沒睡？」

「我在等你啊。」

顧徽彥靜默，究竟是有多麼信任他？俗話說事不過三，顧徽彥決定順其自然了，他坐到床沿，扶著林未晞躺下，聲音喑啞：「你困了就先睡吧。」

林未晞低低地「嗯」了一聲，但是眼珠還是一不地盯著顧徽彥。是真的困得厲害了，眼睛裏水霧瀰漫，當這雙眼睛以這樣的眼神，專註地看著一個人時，簡直聖人都把持不住。

更何況顧徽彥不是聖人。他俯，手指輕輕挲著林未晞的臉頰，聲音中不知不覺帶著些哄騙的味道：「晞兒，困得厲害嗎？」

林未晞不明所以，低低說：「還好。」

「那就好。」

林未晞都沒來得及想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就陷一片汪洋之中。其實對這些事是有些害怕的，前世經驗並不多，而昨夜又真的很疼，不能理解為什麼書里將這種事形容為極樂。但是今日都沒來及說什麼，所有反抗都淹沒在巨浪中。等一切好容易平息，林未晞已經是渾抖，淚盈於睫。

顧徽彥抱著林未晞去簡單沖洗，然後又抱著回床。林未晞酸痛，全程眼睛都睜不開，自然也由著顧徽彥擺弄。等一切收拾好后，顧徽彥躺在外側，略有些愧疚地拍了拍林未晞的被子：「乖，睡吧。」

林未晞心裏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連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林未晞側著子，雙微屈，雙手搭在臉側，看著可憐極了。林未晞的睡姿算不上標準，顧徽彥看了一會，實在忍不住想糾正。

多年軍旅，別的不說，強迫癥倒是養出來了。

顧徽彥儘力在不驚林未晞的況下把掰正，要正著睡，也要直。林未晞正睡得迷迷糊糊，覺到顧徽彥在嫌棄的睡姿，真是氣不打一來。剛才他將擺弄那種姿勢，怎麼不見他嫌棄不端正？林未晞心裏來氣，奈何上真的沒力氣，乾脆手環上顧徽彥的脖頸，腦袋靠在他的肩膀，聲音低不可聞：「不要，我就要這樣睡。」

顧徽彥的手一僵，他頓了一會，剋制地手扶住林未晞的腰。行吧，那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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