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姒雙手接了，心知素三娘子此刻的心大約也是更複雜些。甚至說不定在自己為陳家媳婦之前，素三娘子自己就要為石三太太了。倘若真是那樣，再說「陳家」如何如何，多就有些尷尬了。

素三娘子也不說太細，相信彼此都是心照不宣，見如姒收了那鐲子，便轉而又絮絮溫言說些年下家常的起居閑話。

過了一會兒陳濯親自端了熱茶和茶點回來，見母親和如姒談話景很是溫馨和諧，俊逸臉上的笑意愈深。如姒跟陳濯倒是說笑慣了的，但在素三娘子跟前看見陳濯這個神，卻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此刻見陳濯手中拿了東西，便自覺起接了，給素三娘子和陳濯的茶碗裏續了水，又陪著素三娘子說了一會兒話才告辭回去。

因著冬日天短，如姒回到月居的時候天就有些黑了。仙草進來送茶的時候順便告狀：「姑娘，池家舅太太真是跟翠柳表姑娘一個模子裏摳出來似的，下午住進來之後還挑三揀四的鬧騰，但太太倒是容著，打發了雙鶯姐姐過去照應。濮全家的嬸子說舅太太還一直想套話，問咱們月居的形呢。」

如姒只一擺手：「太太理虧，自然是要由著人家折騰的。不過這都還是小事，等出了十五，老爺回了翰林院發現給舅老爺走不通門路，又或者是二月里池朱圭不能下場參加春闈，還有的大鬧。你們都自己小心些，門上的婆子好好看著。咱們還不知道要跟這些糟心的事在屋檐下共多久呢。」

仙草應聲去了，采菀便上前服侍如姒梳洗更：「姑娘怎麼有這樣嘆？看姑爺的意思，婚期一定不會耽擱太久。」

如姒了那對玉質只能算是平平的白玉鐲子：「不一定。這事，也不全由得我們。」

此刻的采菀還沒完全明白如姒的意思，但是到了兩日之後，就大概心裏有數了。

正月十二，炸的八卦新聞終於自石家傳出，趕在元宵節之前給京城的家眷閑聊論壇貢獻了一個在接下來數月之中都討論不休的話題。

經過太醫的治療調理，石家老太太和長房二房兩位孫爺的都恢復了不，原本是石家部的關係緩和些。誰知就在石賁將軍回府吃的第一頓年宴上，不知道老太太的哪位親戚居然想撮合石賁將軍跟沂侯府的一位姑娘。石賁將軍當場直接回絕了，並且說自己已經有了續弦的人選。這事迅速傳開，三親六故都聽說了石將軍想續弦，而且是要娶一個年長有子的寡婦，石老夫人當場就變了臉，氣的要死，石家又是一場大。

到了正月十五上元節，有關石賁將軍要續弦的流言再度升級，清晰指出那位寡婦是石賁將軍當年的同袍孀，其子在京兆尹衙門任捕快，年前剛剛與桓寧伯府的外孫過了文定。

消息到了濮家，除了如姒早已看見種種跡象而全無意外，餘下的主子僕從皆是一片嘩然。

大姑娘要嫁的窮捕頭，很快會為石賁將軍的繼子？

雖然比不上真的能嫁給石賁將軍的親兒子，但也是瞬間翻，一步登天了。

但也有老到些的家人持觀態度，石賁將軍如今這樣位高權重，什麼樣續弦娶不得。就算是想要個十三四歲的黃花小姑娘，也有的是人家願意上趕著結親。娶這樣一個寡婦？石老太太能答應？

仔細想想，石家長房二爺石仲瑯丟了半條命，而四爺石仁瑯向大姑娘如姒求親不之後大病兩場，樁樁件件都離不開素三娘子的兒子陳濯，這樣的形下石賁將軍的兩房兄嫂能沒有意見？

這親事到底能不能結，實在難說的很。

但無論與不，最核心相關的其實只有石賁將軍與素三娘子兩個當事人而已。若是早些年石賁將軍續弦，或許素三娘子還能再生個孩子，那麼將來對三房的財產繼承與分割會有些影響，如今這件事已經是妥妥的黃昏，對石賁將軍的原配子沒有太大影響，跟已經定親的陳濯與如姒也關係不大。而再遠一層的三親六故們，就更只是增加談資罷了。

正月十七，如姒又去了一趟桓寧伯府，去給傳出了懷孕喜訊的明綠櫻道賀，送禮賀喜之後吃茶談天，便見識到了由石賁將軍續弦話題引發的八卦討論，尤其是議論起過去多番再嫁再婚，以及門第差異的聯姻。

如姒津津有味地聽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來另一件事，便悄悄問了問明綠櫻：「二表嫂，那位守瞭門寡的文家姑娘現在怎麼樣了？」

明綠櫻有些意外：「你認識那位文二姑娘？」為燕蕭的妻子，當然知道在先前燕榮私奔未遂的事里，如姒的兩次躺槍和協助舉報，但卻有些意外如姒會跟文家姑娘有來往。

如姒忙搖頭：「談不上認識，但也聽說過，文家那位二姑娘雖然是庶出，卻還蠻出挑的。」頓了頓，見暖閣里的旁人都在熱熱鬧鬧地討論著英國公樓珩夫婦的往事，並沒人注意自己這邊，便將聲音得更低，「難道真的沒什麼餘地麼？」

明綠櫻又打量了如姒兩眼，才輕輕嘆氣道：「其實文二姑娘真的是還不錯。父親和母親倒不怎麼堅持什麼門戶之見，只是文家的形有點複雜，若是好好商量，未必沒有餘地。但先前小六太衝，真是把家裏長輩氣了個仰倒。父親的意思，是說年後小六跟著石將軍去郴州軍里歷練幾年。至於文家那邊會如何，就很難說了。」

如姒心裏算著時間，便點點頭。

明綠櫻想了想，又抿一笑：「不過，現在看來，石將軍應該不會很快回郴州了。」

如姒也笑笑，卻有些擔心：「只是我有些怕，如今這消息剛傳出來幾天，聽說石將軍家裏天天都在請太醫。若是多僵持些日子，就怕百福巷那邊不得清凈。」

明綠櫻會意，自來結親的雙方若是門第高低有差，門楣低的一方自然承的力要更重一些。若像眼前這樣是方門楣低，或許還會有些難聽的流言傳出來。不過，石賁將軍並不是燕榮那種中二爺，這件事看起來發的很突然，其實莫說石賁將軍自己心裏有數，此刻只怕連宮裏都已經知道了。

另一則，當初理池朱圭的事時，明綠櫻是親自出面的人，知道素三娘子和如姒是那時候的患難相識，這對未來的婆媳之間也頗有幾分分。當即拍了拍如姒的手背：「放心，石將軍都安排好了。過兩日家母便會接素三娘子到家裏，教我的妹綠蕊習字。敬毅將軍府的招牌在京中還有那麼一點點分量，不會有人上門去打擾的。」

如姒登時鬆了一口氣，如果石老太太死活不同意，一旦陷僵持而素三娘子還住在百福巷，說不定石老太太會派人上門說些什麼。但是到了敬毅將軍府就是另一件事了。敬毅將軍明重山是襄帝當年的同門好友，又是明皇後堂兄，將軍夫人韶華郡主則是明皇后最親近的閨，石家人就算再腦殘也沒有膽子到去鬧。

事實上，石家部的僵持比如姒預期的還要短。除了敬毅將軍府用接走素三娘子表示支持之外，正月二十一，明皇后在宮中宴請眾多重臣誥命夫人，許久不曾進宮的石老太太也被宣召參宴。宮宴之中到底誰跟石老太太說了什麼，外人並不能得知。但再度引發京中眷閑聊議論無數的，是從宮中回來之後的轉日，原本尋死覓活不肯答應的石老太太終於鬆口，表示不再干涉石賁將軍續弦之事。

如姒聽了這消息，先是覺得有些意外，仔細想想卻又合理的很。石賁將軍年過四旬，軍功赫赫，之前素三娘子不肯相見也就罷了，如今他若真的定了心要娶妻，還能真像苦韓劇年男主一樣苦哈哈地老太太給限制住？

只怕這次回京之前，桓寧伯府、敬毅將軍府等同袍故就已經打好了招呼，定好了計劃。至於明皇后在元月誥命宮宴的這次助攻，更是一錘定音。

元月二十七，的帖子便送到了敬毅將軍府，問名和文定也在隨後三日完，大婚之期直接定在了二月二十五。

這速度實在是迅雷不及掩耳盜鈴，當中應該也有顧忌著陳濯與如姒婚期的意思。年前陳濯與如姒的文定已過，如今現在既然長輩晚輩皆有喜事，為晚輩的如姒就只能向後推遲婚期了。

進了二月，素三娘子便從敬毅將軍府又搬去之前如姒去過的城北宅子，開始預備嫁妝和各樣婚事的細節。因著素三娘子原本與陳濯的父親都是郴州人氏，在京中幾乎沒有親眷，有關這些婚禮和家務事的打理，桓寧伯府和敬毅將軍府就都打發了老練的嬤嬤和大丫鬟過去，而明綠櫻為燕三爺唯一的兒媳，雖然有孕，但還是親自去了兩趟照應，順便還帶了如姒也過去幫忙。

這整件事之中不拘一格的地方實在太多，如姒見明綠櫻打發的人過來相請，並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反正這件婚事最初能促，也有如姒不小的功勞，此刻過去幫著素三娘子打理些事細節，實在算不了什麼。何況到城北宅子幫忙，還能藉機與陳濯再相見，如姒就更不會推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