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是中秋節，太子來給效古先生送中秋禮，玉娘奉效古先生之命，制作了茶點送去書房請太子品嘗。

　剛進門時，太子沒能認出玉娘，直到跪坐在矮幾前，將茶點一一擺上，說了聲“殿下請慢用”，太子才從聲音聽出是。

　“玉娘，竟然是你。”太子將上下打量，見烏發細腰青羅，巧手纖纖如玉，不驚奇道，“你的變化著實有點大，孤差點沒認出來。”

　“那是我府里的水土養人。”效古先生說道，“張飛來了都能給他養得細皮。”

　“哈。”太子笑了一聲，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效古先生爬滿皺紋的臉，什麼話都沒說。

　效古先生自己先炸了：“看什麼，難道為師很丑嗎？”

　玉娘沒忍住，撲哧一聲笑起來。

　這一笑，把兩個人都看呆了。

　效古先生不得不承認，這丫頭確實比剛來時水靈了很多，只是他平時沒太留意。

　玉娘被兩人看紅了臉，起退出門外。

　因怕先生還有別的吩咐，沒敢走遠，就坐在院子中的小亭子里看起了書。

　效古先生家里最多的就是書籍，為了方便閱讀，所有他可能出現的地方，都會隨意地擺放幾本書，下人們想看也沒關系，只要不耽誤做事，不把書弄壞弄丟，誰都可以看，倘若有不懂的地方，趁先生閑暇時向他請教，也會知無不言，細心講解。

　據說府里曾有幾個好學的下人得到先生的指教，參加科舉考取了功名。

　因為有了這些書，玉娘住在府里的兩個多月，簡直如魚海，如鳥投林，又如同行走在荒漠的人忽然遇到了綠洲，近乎貪婪地攝取所有的養分，不分晝夜，不知疲倦。

　日常負責先生的茶點，因此也有很多機會可以向先生請教。

　對于才學淵博的效古先生來說，的水平只能算是剛剛啟蒙，一開始不太好意思拿這些淺薄的問題麻煩先生，鼓起勇氣問了幾次后，先生總是耐心為解，從不曾有半點敷衍。

　先生還夸聰慧，一點就通，是個做學問的好苗子，可惜這世道不允許子上學堂做學問，更不允許子朝為，即便琴棋書畫滿腹才學，也只能用來在后宅相夫教子，自娛自樂。

　玉娘沒有想這麼多，現在的只是想讀書，想學習，想獲得更多的知識，至于未來怎樣，完全無法掌控。

　能從一個人人可欺的雜工，為效古先生邊的婢，食無憂，還有書可以讀，對來說已是榮幸之至。

　而這份幸運，全部來自太子殿下的恩賜。

　或者說，太子殿下的出現，也是神明對的恩賜。

　神明終于憐憫了。

　“你在讀什麼書？”

　就在出神的時候，太子不知何時出現在后，小聲問了一句。

　玉娘吃了一驚，慌忙下跪。

　“你怎麼這麼喜歡跪？”太子虛虛托住的手臂，阻止了，“孤近來忙于課業，沒有空閑出宮，不知你在這里住得可還習慣？”

　“勞殿下記掛，奴婢很喜歡這里。”玉娘紅著臉回道，不著痕跡地向后退開。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太子笑道，“當初正是見你求知若，才將你送到先生這里來，先生學識淵博，從不吝嗇為人解疑答，狂放不羈還格外饞，你在這里再合適不過。”

　“……”玉娘鼻尖泛酸，對太子的激之越發強烈。

　先前謝的是他的救命之恩，如今又增加了一份知遇之恩。

　他知求知識，便將送到全京城最有學問的效古先生邊。

　他和效古先生一樣，從始至終都沒說過孩子讀書無用之類的話。

　不像的父親，只不過說了一句想去學堂，父親就狠狠扇了一掌，不要癡心妄想，乖乖在家等著給哥哥換親。

　“殿下為何如此厚待于我？”小心翼翼地問出心中疑。

　太子一頓，對上怯怯的目：“因為你是我大周的子民呀，父皇說過，上位者當民如己，不論貴賤。”

　這個答案既在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玉娘愣在那里，有些失神。

　“你不要有什麼顧慮，只管安心住著。”太子見不說話，以為有所顧慮，溫聲寬道，“先生說你很好學，茶點做得也味，只要你愿意，可以一直住在這里。”

　“多謝殿下。”玉娘屈膝行禮，“奴婢別無去，愿意在此侍奉先生。”

　“好，孤會和先生說的。”太子道，“今晚宮里有中秋宴，孤不好耽擱，這便回去了。”

　他說著揚了揚手，笑容有些難為：“蓮蓉很好吃，還有幾塊沒吃完，孤帶回去給妹妹嘗嘗。”

　玉娘這才發現他一直背在后的那只手里拎著一個食盒，不知怎的，心頭生出莫名的歡喜：“這些夠不夠，殿下若不急著回去，奴婢可以再多做一些。”

　“夠了。”太子道，“如果妹妹喜歡吃，孤再打發人過來拿。”

　“好。”玉娘點點頭，屈膝道，“恭送太子殿下。”

　“嗯。”太子應了一聲，提著食盒大步而去。

　玉娘站在原地，著那抹淺金越走越遠，空落落的覺又開始在心底蔓延。

　“他是太子，未來的皇帝。”后有聲音幽幽道。

　玉娘吃驚回頭，看到負手站在后的效古先生。

　先生的話沒什麼波瀾，卻仿佛一個浪頭迎面打在臉上。

　清醒過來，對先生屈膝一禮：“多謝先生提點，奴婢明白了。”

　效古先生微微頷首：“老夫并非迂腐守舊之人，但有些規矩能破，有些規矩，還是不能打破的。”

　玉娘面有愧，屈膝再施一禮：“多謝先生教誨，奴婢定當謹記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