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紅的眼眶頓時變得溫熱，淚水隨時要噴涌而出：“兒子——”

用脆弱無助的眼神看著宿衷。

而宿衷的回應是——迷茫、疑甚至是……尷尬。

沒錯，當悲痛地看著兒子的時候，兒子看起來困又困窘。

林春紅更恐慌了，抓起宿衷的手臂，聲說：“我什麼都沒有……這麼多年來，我什麼都沒有，只有你！你是知道的，你是我唯一的親人啊……那麼多年，我所有的心都放在你上。我沒有朋友、也沒有家人了，我只有你了！”

這樣的話，林春紅不知說過多回了。

宿衷原本就十分冷淡遲鈍，還被地聽類似的話那麼多年，實在很難起來。

當然，他也是恩的，只說：“謝謝，我明白。”

但這樣的反應卻讓林春紅無比失。

要的不是一句淡淡的謝謝，而是對方給予自己同等熱烈的回應。

林春紅頓時變得憤怒起來，手指抖著，傷人的話語隨時要破口而出——辛千玉卻搶先一步，拉開了林春紅，神淡淡地說：“有件事，我上回就想說了。”

“什麼？”林春紅攢起來的緒驟然被打斷，臉上顯得有些困。

“芥蘭。你上次吃飯的時候為什麼給宿衷夾了芥蘭？還有以前也是，你給他夾了好幾次芥蘭。”辛千玉道，“宿衷不喜歡吃芥蘭。你不知道嗎？”

林春紅的臉僵了一下，隨后浮現出不可置信的神：“講！他怎麼不喜歡吃芥蘭？他從小就吃……”

辛千玉扭頭看宿衷：“你吃芥蘭？”

宿衷答：“我從小就吃，但我不吃。”

林春紅的表一下就石化了：“怎、怎麼會？”

辛千玉看著林春紅，道：“但我倒是看出來了，您是喜歡吃芥蘭的，基本上出去吃飯都必點一道炒芥蘭。”

林春紅神迷。

辛千玉道：“所以，喜歡芥蘭的人不是宿衷，是你自己吧？”

林春紅訥訥：“我、我是喜歡的，但我兒子……”

宿衷還是那無于衷的模樣，林春紅越發心虛起來，上的聲音卻更高了：“他不說，我怎麼知道？”

辛千玉扭頭問宿衷：“你有說過你不喜歡芥蘭嗎？”

宿衷答：“有。”

林春紅反駁：“我可不記得有這回事！”語氣焦急，像是想極力證明什麼。

宿衷反應倒是很平淡：“不記得也是很正常的，因為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宿衷小時候曾告訴林春紅自己不吃芥蘭，林春紅不以為然，并強地把菜夾到宿衷碗里，并說，這個好吃！快吃！不要挑吃！

久而久之，宿衷就不反抗，林春紅給他夾什麼，他就吃什麼。

類似的事還有很多，比如宿衷穿的服、用的東西，他自己喜歡的不算，林春紅挑了覺得好的才可以。

宿衷看中5塊錢的小算盤，林春紅卻非要給他買一個100塊錢的玩車，并拿著玩車對宿衷說：“這可是媽媽花了一個月工資給你買的……”

宿衷當時的表也是困又迷茫，最后也只能說：“謝謝媽媽。”

辛千玉目如炬地看著林春紅，說：“你既然是那麼偉大的、無微不至的母親，能說出十種宿衷不喜歡的食嗎？”

林春紅想說“宿衷從不挑食”，但話未說出口，又噎下去了：竟然不敢確定，到底是宿衷沒有不喜歡的食，還是自己沒有在意、只是將宿衷不喜歡的食塞給他、而宿衷沒有反抗。

但林春紅不肯示弱，只說：“我也是為他好，小孩子家家的挑食也行嗎？”

“我知道，只有小孩子才挑食，大人是不會挑食的。大人不吃，那‘忌口’。”辛千玉一笑，“別誤會，反應也別那麼大。我不是說你不他，你確實是一位了不起的單親媽媽。但不可否認，你實在是有點過激了，你六親無靠，就把宿衷當了一個自我投的對象，你認為什麼是好的就要他接，你認為他應該做什麼他就要做什麼。這不是——或者說，這不是純粹的。”

這些話是用平靜的語氣說出來的，卻比什麼言穢語都更林春紅的心窩子。

林春紅幾乎跳腳：“你懂得什麼？！你知道我多麼辛苦地將他養大嗎？你知道我是怎麼無微不至地照顧他的嗎？而你，而你什麼都不會，只知道來手、飯來張口——你本不能像我一樣他！”

“我是不能的。”辛千玉回答得很干脆，“我為什麼要像一個媽一樣他？”

林春紅被堵死了，一句話說不出來。

宿衷沉默許久，拿起了一張名片，遞到林春紅面前：“媽，你確實不對勁，看看醫生吧。”

林春紅低頭一看，發現竟是一張心理咨詢師的名片，臉發白：“你、你覺得我有病？”

“我們都有病。”宿衷拍拍林春紅的肩膀，“我也在看這位醫生。從小就困擾著我的心理問題也緩解了很多。”

林春紅的眼眶一直潤，卻忍到這一刻，眼淚才墜下：“從小就困擾著你的……心理問題？”

當名片在手里的時候，林春紅才敢面對自己，自己不是一個完的媽媽……

與此同時，宿衷“完兒子”的鏡像也頃刻破碎了。

鏡像里映照的從來不是真正的宿衷，而是林春紅的心理投。

假象破裂的時候，便被割得鮮淋漓。

最終，還是拿走了那張名片，聽從宿衷的建議去面對自己的心理障礙。

的問題其實也一直存在。

生于一個重男輕的家庭，哥哥占據了最好的資源，也在潛移默化中接了這樣的分配。嫁人之后，便充當起賢妻良母、好好的相夫教子。沒想到，迎來的是丈夫的厭棄和背叛。離婚之后，只得一個人打工育兒。然而，的兒子卻和正常的孩子都不太一樣……

對來說，生活是很辛苦的。

不對自己撒幾個謊，很難笑著活下去——

“對啊，哥哥就是男人嘛，男人當家嘛，都是這樣的……”

“我老公人好的，愿意養我，誰家老公不這樣呢？”

“我兒子不是遲鈍，只是不說話……”

“誰說我孩子有問題？你家孩子沒問題，跟我兒子一樣考一個100分試試看？”

……

夜，夜好像也能濡染微風，暈出暗藍的彩映在明的玻璃窗上。

辛千玉攏上了天鵝絨的窗簾，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邊的宿衷。

他走向床邊，一邊下棉，出雪白的腳背，一邊說：“你覺得林春紅你嗎？”

宿衷看了一眼辛千玉：“嗯。”

語氣里其實著一些迷茫。

辛千玉嘆了口氣，在宿衷的邊躺下：“你希你嗎？”

“希。”宿衷答，這次語氣里沒有迷茫，是很干脆的，“無論如何，被人著都是一件好事。”

辛千玉笑了笑：“當然。”

宿衷卻沉聲道：“但是……可能我不值得被吧。似乎沒幾個人愿意我。”

“胡說。”辛千玉最聽不得宿衷這樣可憐兮兮的語氣，“是你自己太遲鈍，覺不到吧！”

宿衷立即轉過頭，又出那小狗討吃的表：“你我嗎？”

辛千玉心里一跳，撇頭道：“這個得你自己。”

宿衷便抱著辛千玉，把頭拱到辛千玉的膛，像撒的寵似的，他側耳聆聽著：“小玉的心跳得很快。”

辛千玉臉變得通紅，表憤憤然的，卻不舍得將這男子推開。

大概是夜太濃，太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