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早春二月，春寒寥峭，但是枝頭桃蕾已吐，地上的小草已經冒出淡綠的新芽。

平平整整的場院上，散發著濃郁的糧食氣息。驛卒們把庫房裡的糧食都運到場院裡，赤著雙腳，舉著木杴，翻曬著稻穀。

楊凌跟著忙活一陣，看看糧食都攤勻了，便趿上鞋子蹓噠出了驛丞署。他現在的工作很輕閒，鳴驛剛剛打過仗，除了些信函沒有什麼接待任務。倒是錦衛治下，報川流不息。

從報中反映的況來看，草原上各部落之間也是紛爭不斷，他們聯手攻掠大明邊城時，就象合夥打劫的一羣強盜，彼此配合默契。一旦退卻回去，又會因爲分髒不均彼此大起嫌隙。韃韃各部落之間，以及與其他族羣之間常常彼此攻伐。

據說真、西番以及韃靼一些小部落人單勢孤，雖然也參與了劫掠，結果人馬損失參重，分配到的財產卻最，經此一戰生活反而更加艱苦，做飯沒有鐵鍋，做菜沒有食鹽，連套齊整的服都沒有。不過此時草長鶯飛，牧民們賴以爲生的遊牧生涯即將開始，在這個季節倒不虞他們會進攻大明。

閔縣令已經赴海寧上任了，畢都司近日也要開拔返回江南去。至於韓林父子，本來就沒有土地，是山中的獵戶。鳴驛一戰，驛卒死傷近三，正缺人手，楊凌乾脆把老丈人和大舅哥都安排進了驛署。至於小舅子韓滿倉，雖然吵著也要當驛卒，可是就算虛報年齡他那張娃娃臉也太過明顯，只好作罷。

經過楊凌的努力和黃縣丞、王主簿的協助彈，流傳在衙門中的‘楊驛丞雪夜伴、秀才公正月納娘’的緋聞總算被控制住了，沒有流傳到民間和軍隊中去。

楊凌思忖這麼過上一陣，馬憐兒的心淡了，這事兒也就揭過去了，誰料韓娘不知是因爲兩人同齡，還是因爲馬憐兒是住在驛署的唯一伴，搬來驛署沒幾天，就和馬憐兒得極是稔。

馬憐兒雖對楊凌避而不見，和韓孃的往卻越來越切，前兩天楊凌無意中見到一次，才一個多月功夫，馬憐兒的臉頰已越來越瘦、下越來越尖，一雙眼睛顯得越來越大，眼中的神彩卻越來越。

楊凌見了也不知該心疼還是該愧疚，只能在自已能力之，儘可能地吩咐人生活上多多照顧好一些，他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自已的生命太短暫，馬憐兒還有得選擇，以的姿，毫無疑問能找到一個寵的丈夫，接？那太自私了，在不知的況下，卑鄙地接，那是還是害？那樣對太不公平了。

對於娘，他認真地想過，他想通了，從他睜開眼睛那一刻起，娘就已註定是他的人，這些日子的瞭解，他知道娘是那種很傳統、很質樸的孩子，哪怕當初對夫君完全陌生，還談不上什麼時，都已決心爲他守節一生，何況他們之間現在有著這樣濃濃的深？

自已當初自以爲是的想法，本就是行不通的。如果就這樣和娘似親、似地共渡兩年，他一定會抱著深深的憾開始新的迴。而娘呢？自已留給的只有無盡的悲傷和更多的思念。

既然如此，爲什麼不讓彼此共同渡過幸福甜的兩年？如果能再留給一個的結晶......，楊凌的眼睛溼潤起來，爲人夫、爲人父，只要想一想，那種沉甸甸的責任和就就讓他激不已。

雖然生命短暫了些，但是我們共同的生活一樣多姿多彩，如果再有一個小寶寶，娘就算失去了自已，也能有所寄託，也能勇敢地活下去，他們共同的孩子，仍然會帶給喜悅和快樂。

可是，當他下定這個讓他激不已的決心時，那個該死的謊言卻了攔路虎。怎麼跟娘怎麼說？就算娘一向對他無所不從，恐怕涉及他的生死，小丫頭也要毫不含糊地寧上吊、不上牀了，難道要玩強？嘿，等我能打得過再考慮吧。

楊凌著下苦笑不已，他原本個輕佻跳，可是自從遇見娘後，卻變得越來越沉穩踏實，簡直都不象自已了，這個素垂髫，婉約的小家碧玉呀。

楊凌一邊走著，一邊想著娘，時而脣角含笑，時而輕蹙眉頭。東城外的小河邊，河水已經完全開融了，清澈的河水歡躍奔跑著，用手探了探，水仍寒澈骨，不過卻已得住了。

他覺最近明顯結實多了，岳父大人泡的藥酒果然好用，不知道是不是林寺武僧的方，問起時岳父也不說，，只說這酒是用山珍草藥泡的，功能固本培源、強健。

還別說，這藥酒是真地道，頭一回喝時不知道藥勁兒，他一連喝了三盅，結果那天晚上那個舒坦呀，後腰眼上熱乎乎的象燙了兩個暖水袋，就是神過於飽滿了，一直到半宿才睡著。現在每天晚飯時娘都給他沏上一盅，楊凌越喝越帶勁兒。

一個挎著籃子的小媳婦兒輕盈地跳過河上的石塊，看見一個年青男子站在河邊看著，不害地從他邊飄然而過，被他明亮的眸子一瞅，一時小腰肢都不會扭。

楊凌的目追著青春健的軀飄出老遠，才被一陣風中吹得醒過神來。他啪地拍了自已一掌：該死，最近怎麼了？怎麼老喜歡盯著有姿的人看，春天到了，難道人也發了不？

楊凌瞧瞧前方一個水窩子，正覈計沒事弄魚竿兒來消磨時間，忽地聽到一聲清脆的呼：“相公，你在等我們回來麼？”

楊凌聞聲擡頭，只見韓娘、馬憐兒俏盈盈地沿著山中小路走過來，韓娘左臂彎裡挎著個平筐，右手搖著一枝絢爛的映山紅，笑如花，俏麗如澗下山泉。馬憐兒陪在側，白勝雪，娉娉婷婷，周無不。

兩人上山採野菜剛剛回來，驟然看見楊凌站在河邊，韓娘喜出外，忘形地快步迎了上來。馬憐兒追了兩步，卻又放慢了腳步，細細咀嚼著韓孃的話：“相公，你在等我~~們回來？”

韓娘這些日子有意親近，馬憐兒冰雪聰明，心中又豈會不知？只道是楊凌安排娘來照顧自已，可是現在卻越來越覺韓娘好象在有意促自已和楊凌，......真的願意讓自已進楊家門嗎？

馬憐兒一想到這個可能，心不由怦怦跳起來，太知道娘在楊凌心中的位置了，如果肯點頭，那麼此事大有希。自已真笨，楊凌這呆子的路走不通，怎麼就想不到討好娘呢，以後真做姐妹，也要認可和親近才行，既如此，現在就應該和好纔是。

韓娘卻未發覺自已的語病，巧笑倩兮地奔到楊凌邊，獻寶地舉起籃子道：“相公，我採了好多野菜呢，你看，貓耳朵，薺菜、鼠麴草，還有還有，你看，這酸漿大不大？我洗洗你嘗一嘗，好吃著呢”。

韓娘興沖沖地放下籃子，挑出一枝最最大的酸漿跑到河邊洗起來。這時，馬憐兒也走了過來，不自然地向楊凌笑笑。

楊凌看著，馬憐兒一白，打扮比往昔樸素了許多，春日和的映在俏的臉上，恍若明。那纖纖不堪一握的細腰上，淡青的帶被山風拂起，好象輕輕一扯，便要玉橫陳。楊凌角歪了歪：我最近怎麼了？怎麼盡往歪道上想？

月餘不見，馬憐兒並沒有太多變化，脣上有著細細的汗，仍是一個稚氣未的模樣，可是心境的經歷和，讓胎換骨，如同一枝綽約朦朧，弱不勝的芍藥。

“變得太瘦了！”

“他變得強壯了！”

馬憐兒真的象娘說的那樣，下尖尖，眼睛大大，那張瓜子臉快趕上卡通片裡的狐貍了，瘦削蒼白的有點誇張。而楊凌，原本就一表斯文，但是滿臉書卷氣，有點文弱。如今他的腰桿兒得更直了，眼睛更黑更亮了，那雙眉也變得英氣。

現在的他一襲青衫，脣紅齒白、目如朗星，儼然一個翩翩佳公子了。原本過於蒼白的臉頰也紅潤起來了。一說到紅，真的見紅了，嗯......太......紅了！

楊凌覺得鼻端發涼，順手一抹，竟是一手的鮮，呃。。。。。太遜了吧？最近他就覺得鼻子老發乾，還以爲是家裡仍燒著火炕，或者春天氣候乾燥的原因，可是現在看見人家卻流了鼻，這事兒可不好解釋了。

他尷尬地舉著手，仍在流，已經漫過了，所以也不敢張開了。馬憐兒驚慌地道：“楊大哥，你流了”。

楊凌無奈地翻了翻白眼，這不和沒說一樣麼？韓娘擡頭一看，不由慌了神，忙不迭地跑過來道：“怎麼了相公？快快，快仰起頭來”，說著用沾水的手輕輕替楊凌拍打著額頭。

楊凌仰起頭，天好藍啊，白雲舒捲，猶如幔，念天地之悠悠......楊凌正無語問天，手中忽然被人塞進一塊綿綿的東西，了一下，是手帕，楊凌忙堵到鼻子上，拭著鮮。手帕潔白，著淡淡的香味兒。

這不是孃的味道，娘上是那種淡如茉莉的清香，而這是種品流極高的幽香，楊凌心中一：“這是憐兒的東西”。

止住了，在兩個小人關切的眼神注視下，楊凌狼狽地跑到河邊用水洗著臉。馬憐兒和韓娘看看楊凌，又彼此看看，都心虛地別過頭去。

馬憐兒咬著脣，有些心虛，有些想笑，又有些得意，一個月的分別，想不到再次見面居然是這麼一副場面，他見了自已居然會氣上涌。

韓娘張地看著楊凌，心說：“壞了，爹說這用人蔘、虎骨、鹿茸、枸杞配製的藥酒是補子的，可是藥勁兒太大，相公子底子弱，要小心飲用。可我看相公喝，每天都多倒一些，想不到。。。。真的虛不補，相公不會有事吧？”

眼看見馬憐兒眼波閃爍也正瞟著相公，韓娘暗想：弟弟沒瞎說，憐兒姐姐對相公果然有呢。小弟滿倉兒告訴的話又浮現在耳邊：“姐，我告訴你，我們在山裡救下姐夫呢，他正和住在驛署裡的那個漂亮姐姐，哦......憐兒姐姐親呢。”

韓娘輕輕一嘆，又想起爹囑咐的話：“娘，夫有夫綱、婦有婦德，先生教的你都忘了麼？善妒要出妻的啊！你看看自古至今恃寵而驕的人哪有好下場的？

咱大明律法規定四十無子方能納妾，但那是平頭百姓，作的可不在此例，姑爺前程遠大啊。孩子，本朝子主爲丈夫納妾的多去了，誰不說賢惠寬厚，你可莫要落下個善妒的名聲，那就得不償失啦。

咱家可是出寒微呀，你能嫁給秀才公，那還是因爲當年我從虎口下救過楊老爺的命，才訂下這門親，你有這個福氣，看看咱村子裡左鄰右舍的誰不羨慕？

爹這雙招子看人準著吶，姑爺是個厚道人，對你也是真的好，只要你盡心服侍丈夫，早日爲楊家誕下香火，就算他馬家小姐比你漂亮，世比你好，你的位子也是雷打不，誰也休想搶了去。

捻酸吃醋可不行，依我看呀，既然姑爺也喜歡馬小姐，你還不如主幫幫，以後了姐妹也好相，姑爺只會更敬重你，對你能不好麼？”

韓娘暗暗嘆息一聲，爲人妻者誰不盼著丈夫出人頭地，可是夫君有了出息，便是人上人，“悔教夫婿妥封候”，人有所得，也有所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