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寧肖離去之後，程子揚本無所發覺他懷裏抱著的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枕頭。

在營帳裏，除了哨兵，所有的人都似乎沉夢鄉之中。忽然，一陣幽揚的樂曲，從一道道河流之間逸出，緩緩地進睡著的人的夢鄉之中。

當然，僵例外。因為他們無所謂眨眼，也就無所謂睡眠。那一陣陣悅耳的樂曲，隻能催促著他們更加地發呆。

一座斷橋，在努力地張著一條河流的舞，眺著那河水碧綠如玉，朝思暮想，卻始終無法到達。

河水流淌了千萬年，斷橋也守了千萬年。

一片雲彩，借著十五的月亮虔誠禱告：人間所有別離，都可在這無幽之河，轉一道急彎之後，破鏡重圓。

一條原始幽靜的小徑，蟬鳴悅耳。它在為這靈的山川之河押上了濃濃韻腳。

一汪河水，洗去年的你紅塵鉛華。船舶激起的波粼粼，氤氳青年的你久違而生的。

我輕輕地走進你，麗溫婉的山川之河。

我癡癡地凝你，魂牽夢繞的山川之河。

我切切地驚歎你，鬼斧神工的山川之河。

山川之河嗬，你是否也醉倒在孔雀開屏的神歌妙舞中千年，我不來，你不老。

山川之河嗬，你的一座座山，一道道水，都刻我生命的妙曼風景。可在你的這一場江湖裏，我隻是一枚匆匆過客。

山川之河嗬，我將無緣見你今夜月圓下的嫵與璀璨。唯有帶著一顆皈依的心向你輕靠，等待下一個回。

正對著佛祖舍利，默念著喜的經文的旦柴，終於被這婉轉纏綿的樂曲從那悟天地玄機的佛經裏拉了出來。

“不好！”他連忙睜開了眼睛，站了起來。佛祖舍利也在散發著幽暗的芒。於是，他連忙將佛祖舍利收藏好，飛速地離開僵的宿營地，朝人類的營帳奔去。

此刻，所有的異能者都在閉著眼睛，從床上起來，走到了門口。但在門口，他們就停步不前了。唯有程子揚，依舊閉著眼睛，抱著懷裏的枕頭，在繼續地前行。

麵對著由這歌聲而沉睡夢之中無法自拔的人們，旦柴憑借著自的修為，是很難將他們從睡夢之中拉出來的。無奈之下，他隻得揮手豎起道道屏障，以此來阻止著程子揚那無所知覺地夢遊般地前行。

接下來，他蹲坐在地上，裏念起了一段曾經被寧肖讚歎過的經文。

某日，無德禪師正在院子裏鋤草。

迎麵走過來三位信徒，向他施禮後，就如此地問道：“人們都說佛教能夠解除人生的痛苦，但我們信佛多年，卻並不覺得快樂，這是怎麽回事呢？”

無德禪師放下了鋤頭，安詳地看著他們：“要想快樂不難，但首先要弄明白為什麽活著。”

三位信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都沒有料到無德禪師會向自己提出這樣的問題來。

過了片刻，第一位信徒說：“人總不能死吧！死亡太可怕了，所以人最好還是要活著。”

第二位信徒說：“我現在是拚命地勞，就是為了老的時候，能夠到糧食滿倉、子孫滿堂的生活。”

第三位信徒說：“我可沒有你那麽高的奢。我必須活著，否則一家老小靠誰養活呢？”

無德禪師笑了，再說：“怪不得你們得不到快樂，你們想到的隻是死亡、年老、被迫勞，不是理想、信念和責任。沒有理想、信念和責任的生活，當然是很疲勞、很累人了。”

信徒們不以為然地說：“理想、信念和責任，說說倒是很容易，但總不能當飯吃吧!”

無德禪師再問：“那你們說有了什麽，才能到快樂呢？”

第一個信徒說：“有了名譽，就有了一切，我就能快樂。”

第二個信徒說：“有了，我才有了快樂。”

第三個信徒說：“有了金錢，我就會快樂。”

無德禪師說：“那我就想問你們，為什麽有人有了名譽卻很煩惱，有了卻很痛苦，有了金錢卻很憂慮呢？”

信徒們互相看了彼此，就都搖頭表示無言以對。

無德禪師說：“理想、信念和責任並不是空的，而是現在人們每時每刻的生活中。”

“必須改變生活的觀念、態度，生活本才能有所變化。名譽要服務於大眾，才有快樂；要奉獻於他人，才有意義；金錢要布施於窮人，才有價值，這種生活才是真正快樂的生活。”

正如這僵生涯，冷暖甜酸，休咎得失，際遇萬千。象牙塔，十字街，青雲路，地獄門，相隔一層紙。

所以，他旦柴最向往這樣的境界：隻問耕耘，不問收獲，清湛似水，不如山，什麽疾風驟雨，嘻笑怒罵，桂冠榮銜，一律之泰然，但這需要大智慧大學問，不是隨便就能夠企及的。

……

“嘿嘿！”山川河流之間，一道豔的姿在仰天大笑。“小小的僵，竟然妄圖用佛經破我這曆經滅族之痛的巫頌，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於是，那歌聲一轉，印襯著這黑夜更加地深遠。

麗的山林神，手拈鮮花，輕盈地飄行在迎接神靈的山隈間。“披薜荔兮帶蘿”。這是一位披薜荔，腰束蘿的人，從巫山走來，從湮遠洪荒的遠古走來，隻為一場地老天荒的山盟，與人間的郎相會。已跋涉千裏了。

笑盈盈地行走在迎接神靈的車仗中，赤的豹拉著滿掛辛夷的香車，車上著桂枝編織的旌旗，邊跟著斑斕的花貍……這是一個多麽華麗的出場啊!足見那個深的人在心目中有多麽重要!

像懷春的，帶著對的憧憬，見到人的切盡，此時的巫一雙目微微流轉，含脈脈。許是回味著曾與從相聚的景，不自地嫣然一笑。“既含睇兮又宜笑”，的眼神和笑意，“巧笑倩兮，目盼兮”。

然而，當跋山涉水地趕到約會的地方，人卻沒有如約而至。“子慕予兮善窈窕”。顧盼之間，在心裏對人幽幽地說：“我是那麽好，可要把你迷死了。你卻還不來!”

然而，古木森森的林叢，始終不見人的影子。巫焦急地向遠凝，左顧右盼。懊惱，惆悵，卻仍溫地滿懷希，在山林間等待心上人。

風吹起，雨下了起來。是山間的飄負，突然而至的飛雨，把你遮蔽在我的視線之外？或是，因為已經忘了我，你才沒有來嗎？巫顧盼的眉目掃過一抹幽怨。

“怨公子兮悵忘歸”，不對人生出了哀怨，但轉眼又怨意全消。“君思我兮不得閑”，又為人的不臨開和理解，相信公子是從思念的，也十分想來與會麵，隻是有事而不能如約前來。這是一位多麽善解人意的可巫啊!

巫尋找著，等待著，把自己站了一棵樹。可是霹靂使聾了。風雨不斷襲來。古老的林中，葉落著。等候的人，終沒有，終沒來臨。

人神相隔，是不能也無法拒絕的命運嗎？茫茫的夜，冷而淒迷的森林，隻聽見巫一聲聲痛切地呼號，雨聲淹沒了一切。

“思公子兮徒離憂!”巫走了，帶著哀怨與愁思，這位披香草手拈鮮花的人，在淒風苦雨落木蕭蕭中，一個人孤零零地離去，沒有雷鳴猿啼中……

此刻，把自己化作了一座山峰，住在王的臺之下。旦為朝雲，暮為行雨。以山石般的堅貞，夜夜等待著人的到來。

這一刻，置於艾草香董之中的程子揚，恍然變了一個“披石蘭兮帶杜衡”的山林靈，人生在這世上赴一聲芬芳的。

……

“噗！”歌聲唱到了這裏時，再也承不住那巫頌之威的旦柴，隻得吐出他才剛轉換回的紅漿。於是，在這帶有他心頭那一滴的紅漿的浸染之中，佛祖舍利終於散發出了一道道金的芒來，驅散著那由歌聲帶來的沉悶黑暗。

“啊，佛祖舍利！”那山川河流之間的豔姿，也終於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吶喊。“真沒有想到，小小的僵竟然能擁有一枚佛祖舍利。哼，算他走運！”

“啊——我這是在哪兒！”站在營帳門口的人們也從睡夢中驚醒。他們是很奇怪地發現彼此都竟然夢遊到了這裏。盡管眼睛裏還是一片茫然，但心底裏早已是膽戰心驚。這如果是敵人的所使用的計謀，那他們此刻已經死無葬之地了。

程子揚也睜開了眼睛。首先，他看到了懷中的的枕頭。再看到的，是眼前阻止他前行的屏障。最後，就是倒在泊之中那位七級僵。

“你怎麽了？”程子揚連忙上前扶起旦柴，朝他的裏塞進了好一些寧肖提煉的丹藥。“剛才是什麽東西在打擾著我們的睡眠？把我們引到這兒來？”

“是巫……巫……”旦柴隻能說出這個字，至於後麵是什麽，他昏睡了過去，也就不知道了。

“巫——？”對此，程子揚隻能想到靈烏了。於是，他召喚起他的靈寵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