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魏嵐的喜好挑選了兩禮服，衍邑讓人用袋子包起來，又單獨紮了一條紅帶。

開車往回走，人已經到了泉城路山下，車速卻又慢了下來，最終沿著路邊停下。

夜裏七點海岸漲，海浪拍在礁石群上發出“嘩嘩”水聲。

衍邑後背抵住車，手裏煙頭明明滅滅。

不知聽了多久的海浪波濤，他又一次丟開煙頭，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子掉頭，緩緩朝著滬北大橋方向駛去。

如果從一開始就承認心的。

如果從一開始就悉心照料，悉心對待。

現在是不是就會是另一種結果？

可是，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如果。

他曾經埋怨顧朝，沒能將好好地照顧，好好地對待。

可是，現在沒將好好對待，沒好好照顧的，是他。

明明也曾有機會，可是沒能好好……

好慚愧。

去港島的雙人渡船票，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準備好。

未來的規劃，衍邑想過很多。

他要帶魏嵐去更遠的地方。

看山，看水，看世界……

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他不願意再看到這樣的魏嵐。

他想開心。

他想看笑。

他要……把送回去。

哪怕心痛，心裏一萬個不舍……

衍邑修長大手攥方向盤，眸紅用力閉了閉眼。

再次睜眼時，他眼眸堅定，亦是傷痛。

*

在火車站買了兩張開網京市的車票，衍邑返程回家。

院裏安安靜靜，正屋外間亮著燈，裏間卻是暗的，過窗戶，約能看見人側坐的廓。

衍邑腳步微頓，深呼吸幾次調整表，提著包裝好的禮品袋進屋。

“怎麽開燈？”

“我想看晚霞。”魏嵐輕聲回答。

晚霞的時間很短，保持室昏暗，或許可以多看一會兒餘暉。

魏嵐看晚霞並不是因為喜歡。

而是因為晚霞過後便是夜幕，可以把自己藏起來，藏進夜幕裏。

短暫的沉默過後，衍邑扯角，“我能開燈嗎？”

“好。”

話音落下，頃刻間，橙黃線將房間照亮，有些晃眼，魏嵐抬手遮了遮，放下手時，衍邑已經坐到了跟前。

衍邑當著的麵，將禮品袋拆開，出裏麵兩致服。

一白蕾旗袍，一靛青桃花繡紋旗袍。

衍邑溫笑看著，“看看，喜不喜歡？”

魏嵐歪頭看了兩眼，蔥白手指在靛青那旗袍上輕輕，誇了一句“很漂亮”卻沒有回答喜不喜歡。

詢問目看向衍邑，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魏嵐在等待他的下文。

“明天有個宴會，需要舞伴。”

“你在家很久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衍邑說完，心裏也覺得這和之前的每一次都十分相似，沒有完全的顧忌到的意願。

可是，這是最後一次了。

他從未和一起出席在任何正式的場景裏。

他想放走，他會放走的。

可是，也想要一個漂亮的收尾……

就像是新婚新人一樣，他穿著西裝，穿著禮服……

衍邑紅了眼，晶瑩閃爍好險要掉下來。

匆匆別開眼眨了兩下，他回頭含笑著魏嵐，聲音低啞繾綣，“魏嵐，這是最後一次了。”

是的，最後一次。

大概所有的故事結局都是這樣吧。

花開兩朵，然後，天各一方。

魏嵐呆愣一瞬，不知在想什麽。

半晌抿，笑容燦然的點點頭，“好，最後一次。”

“宴會在明天什麽時候？”

“在第三商業街，下午四點開始。”

“好，我會好好準備的。”魏嵐微微頷首，暖燈在上渡上一層金邊，的失真。

衍邑注視著，靜靜坐著毫沒有走的意思。

“很晚了，去睡吧？”魏嵐笑容公式化的溫和。

“好。”衍邑點頭起往外走。

走到外間與裏屋之間的珠簾，他駐足回頭，“魏嵐……”

“嗯？”

“你……”衍邑拳頭了，甚至覺到自己的心都在抖，“你想見見你的家人嗎？”

魏嵐低著頭，雙手抓膝前擺，但也隻有那一瞬，手再度緩緩鬆開，輕聲吐出兩個字：

“都好。”

見不見又有什麽關係？

不過是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一樣罷了。

。

期。

失……

直到失去所有期待。

兩個字讓衍邑啞口無言。

一直以為被家人拋棄，可事實並非那樣。

等到了京市，親眼見到魏家人，或許，或許還會好轉。

還會好的。

衍邑左手進口袋，兩張開往京市的車票攥得死。

*

宴會下午四點開始，三點就要進場，魏嵐不喜歡遲到，中午十二點就開始準備。

靛青旗袍上，材窈窕曲線玲瓏。

發型魏嵐自己編的，盤在腦後，配合黑絹紗的靛青禮帽紮。

人坐在鏡子前細細描妝，隔著一道輕紗、珠簾，妙曼影綽綽，好似是鏡中花，也是水中月。

著眼前這一幕，衍邑心痛的厲害。

其實早就知道的。

早在H省的那個大雪天，穿著羊皮襖半鼓起勇氣站在他跟前，向他坦白“”不是“”的時候。

鏡花水月的假象……

即便再好，也不可能真。

是他強求了。

索還不晚……還來得及。

衍邑薄抿，轉走向門口等待。

……

翠翠站在門口揮手，車子緩緩發，魏嵐關了車窗依在副駕駛扭頭往窗外看。

衍邑側頭，隻看見撲了薄、殷紅口脂的側臉。

蒼白病褪去，又是鮮亮明豔的。

這次宴會關乎他後那群洋人的利益，也等同關乎他的利益，或許是清楚這一點，魏嵐今天的打扮格外慎重。

衍邑因魏嵐對他的在意到高興，又因為將這樣好的暴在人前而生出些許不甘心。

可是，這是最後一次了。

今天，還是屬於他的。

衍邑收回目，抿了抿專心開車。

……

白勝雪、柳葉眉，旗袍包裹著材曲線玲瓏、纖細勻稱的小踩著細跟魚高跟鞋，襯得一雙愈發修長，再配上那一張輕薄淡妝不失豔麗的臉，從下車，魏嵐就是焦點。

“衍，你的太太真的是一位麗的東方，我向你保證，全場不會找出比更麗人的人。”

停好車，衍邑紳士的為魏嵐打開車，他扶魏嵐下車，周邊圍攏幾個洋人，目在魏嵐臉上掃視，不時發出讚歎。

衍邑怕他們嚇到魏嵐，側將魏嵐護在後，淺笑用英文回應了一句“謝謝。”

洋人說的是英文，讓魏嵐覺得奇怪的是，那些陌生的英文，卻能聽懂其中的意思。

魏嵐微微失神，直到衍邑摟著向前，才回過神來。

八零年代經濟開放，正是風頭，大街小巷到充滿多元化，魏嵐一開叉旗袍，如同民國時候富家太太的打扮，實則並不出格。

一路在旁人注視注視中走到酒店門口，巍峨雕花大門打開，留聲機輕快的曲調傳耳中。

魏嵐抬頭去，便見金發、黑發，白皮、黃皮的陌生麵孔一對對相擁，或是小聲談，或是搖搖晃晃，跳著不規範的探戈、際舞。

事關衍邑工作，魏嵐沒有由著子說不想參與的話。

挽著衍邑的胳膊，側頭笑如花，主問道：“我們要不要也跳一個？”

衍邑點點頭想說好，話到邊又咽了回去，“我……我不會。”

衍邑會的東西很多。

騎馬，打槍，摔跤等等等等。

但他不會跳舞。

“這有什麽難的，你看他們，摟在一起晃來晃去，看一眼就會。”魏嵐彎眸一笑，牽著衍邑進大廳，很快融人群。

大門緩緩關閉，留聲機曲調“叮叮咚咚”輕快好聽，二樓轉角幾個人對視一眼，隨後向大廳暗的人點頭。

客人們半摟半擁，氣氛歡快融洽，無人注意到周圍逐漸圍攏的人群。

一支舞曲完畢，衍邑已經張的滿頭大汗。

累是不累的，就是張又別扭。

可是魏嵐笑得開心，似乎是這幾年來，笑得最開懷的一次。

衍邑浮躁的心漸漸冷靜下來，著魏嵐潔的臉頰，他沉聲問道：“要不要再跳一支？”

“好啊！”

大廳一側被設為舞池，另一側則是擺滿各式食糕點。

兩支舞調完，魏嵐邊笑便，小臉紅撲撲的，衍邑心裏暢快，覺得今天帶魏嵐來這裏是對的。

時間已經接近五點半，按照魏嵐口吻選了一碟甜點，衍邑將帶到二樓一僻靜臺。

“我有點事要理，你在這休息一下，順便等我。”

“等我回來，我再帶你去下麵別的地方轉轉，嗯？”

魏嵐淺淺一笑，乖巧點頭，半晌豎起食指，俏皮的提著要求，“我有些，幫我倒杯水來再走，行嗎？”

“好。”

衍邑很快端來托盤，上麵不有白開水，還有一杯橙和香檳。

“橙有點涼，香檳含酒，可以嚐嚐但不要多喝。”衍邑將托盤放在魏嵐邊的椅子上。

半蹲和魏嵐對視，狹長的眸倒映出魏嵐彎眸淺笑的模樣，“我很快就回來。”

“嗯！”魏嵐點頭。

衍邑起就要走出臺範圍，忽然又出手，抓住他袖口的一角。

“怎麽了？”

“沒事。”魏嵐搖搖頭，滿臉恬靜笑容問他：“衍邑，你今天開心嗎？”

衍邑反手握住抓住袖的手，慎重點頭，“開心的。”

很開心。

比過去的三年都要開心。

“開心就好。”魏嵐又是抿一笑，半晌手背朝外擺了擺，“快去吧，別耽誤了正事！”

衍邑再次叮囑讓魏嵐就在這裏等他，之後才走。

殊不知，他影剛消失在走廊拐角，魏嵐臉上的笑意便一點一點的收斂。

眼裏泛著淚也閃著，低頭間，手裏盛著橙的杯子出層層漣漪。

這是最後一次。

“再見了，衍邑。”

杯子“噔”的一聲重新回歸托盤的懷抱，橙橙晃，歸於寧靜時，原地已經不見魏嵐影。

另一邊，衍邑跟在侍者後，在一間房間門口停下。

侍者離去，衍邑手整理領結，又輕咳一聲擺出嚴謹模樣，敲響房門。

很快，裏麵傳出一道戲謔的聲音：“請進。”

衍邑應聲推開門，“謝……”

話未說完，看清房間長桌一側，雙手疊手背托住下的男人時，衍邑大腦“嗡”的一聲響。

“好久不見，衍副局。”

上司授意，衍邑此行除了參加宴會以外，還有別的目的。

這次宴會的東道主姓謝，據說是個半大年，衍邑抱著十十的算過來，卻沒想到，推門而，看到的會是顧朝。

一想到魏嵐還在門外，衍邑心弦繃，轉下意識就想跑。

他願意將魏嵐還給魏家，卻並不代表願意將魏嵐還給顧朝。

房間的門被人從外麵帶上，衍邑手拉門的空檔，後一記勁風，他偏頭閃避，便見西裝袖口的拳頭狠狠砸在門口，實木門板微微凹陷。

心神還未定下，後領又是一，一大力將衍邑從後方拽倒去。

失重後傾，衍邑顧不上反抗，臉上就挨了一記。

衍邑這幾年過的心酸抑，顧朝的日子同樣不好過。

這四年，顧朝每天懷著對魏嵐的愧疚，對魏家的愧疚以及自責，一千四百多個日夜，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來的。

“四年，你把藏了四年！”

一聲落下便是一記拳頭，顧朝下了死手，力氣大的不要命，似是要將這幾年的心酸、恨意全部發泄。

衍邑把魏嵐藏了四年，這四年裏，所有人都背負著痛苦。

“你想過嗎？會被我找到！”

衍邑後背抵在地上，脖頸被顧朝卡住，整張臉充泛青。

衍邑手，勉強扣住顧朝拳頭，“咳”的嘔出一口，點濺的滿臉。

他翳的笑了，“找到了又怎麽樣？已經是我的妻子，還為我生了孩子。”

比起曾經顧朝戲謔一般的拱火，衍邑要更加惡劣。

“現在知道下狠手了？當初、當初對待那個瘋人的時候，不是還心嗎？”

“你知道經曆了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