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嵐站在石榴樹下，仰頭打量那幾個開了口的石榴，宛若被枝頭小鳥吸引注意力的小貓，十分興趣。

衍邑栓好院門，又打開正房大門，放好東西出來，挽起袖子拉下樹枝，利落摘了一個大石榴遞到魏嵐跟前，“應該是了，嚐嚐？”

他手裏還攥著石榴樹樹枝沒放開，大有還要再摘的意思。

魏嵐解了石榴忙道：“先摘這一個，等吃完了再摘！”

“好。”

簡單衝洗石榴，衍邑把石榴掰兩半遞給魏嵐。

魏嵐扣著石榴籽一粒一粒往裏塞，牙齒輕咬石榴籽很甜。

一邊吃著石榴，一邊往屋裏走，目好奇四打量。

正房客廳不算大，擺設更是簡單，一張桌子兩把椅子，還有一個小馬紮，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魏嵐抿抿，扭頭紮進左手房間。

房間稍比客廳大些，很開朗的窗戶，白單薄的窗簾，比軍綠淺一號的床鋪，同被褥跌豆腐塊，連枕頭的邊角褶皺都被平。

床裏側床頭櫃旁邊，還有一個簡單的架，上麵掛了一件白襯衫和男人的製服外套，還有兩條黃銅金屬扣的皮帶。

是衍邑的房間。

魏嵐有過短暫張局促的瞬間，轉略顯慌張往外退，正好撞上後跟進來的衍邑。

“怎麽了？”

“沒、沒什麽！”魏嵐慌忙搖頭。

那種覺很奇怪，就好像突然進一個不該進的地方，有種莫名的迫。

可是，隻是一個房間而已，還是一個一眼就能穿的房間。

魏嵐漸漸恢複平靜，真是越來越奇怪了，總是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生出莫名其妙的緒。

回頭又看了一眼，確定隻是普普通通的房間以後，心頭那種怪異的覺才漸漸散去。

果然是多想了。

“你的房間在這邊，跟我來。”衍邑帶著魏嵐，去了客廳右手邊的房間。

跟剛才的房間差不多大小，布置上卻要致許多。

潔白窗簾遮了大半窗戶，散在上麵綽綽，屋仿佛罩上一層。

床鋪被褥白相間，布料微有些反，亮晶晶的，魏嵐手指拂過輕了一下，很很，是真的。

床頭櫃上墊著蕾桌布，巧的白瓷茶杯，邊角幾本書摞在一起，擺設很討巧，是花了心思的。

這些是衍邑收拾出來的，還是以前自己布置出來的？

魏嵐努力想了一下，並沒有在腦海中找到什麽有用訊息。

床尾還有一人高的大櫃，走過去拉開櫃門，裏麵還有幾服，都很鮮亮，但款式簡單稚，像是十二三歲的小孩才會喜歡的款式。

衍邑站在門口，魏嵐回頭看他，“這些是我的服？”

“是。以前你最喜歡這樣的款式，所以……”

所以才買了這些。

魏嵐捕捉到他話語裏的信息，眉心微蹙再次疑問道：“以前？”

“我們上一次見麵是在幾年前，那時候你十三歲……”衍邑點頭，似乎想到什麽，他神有些抱歉，“是我考慮不周到，你已經長大了，或許不喜歡這樣的了。”

“也不是……”魏嵐尷尬轉開視線，指了指房間裏擺設，“那這些，也是以前我喜歡的？”

那些服款式稚，也不能說不喜歡，但終究不適合。

也是，紅的紅，的，各有各的特，魏嵐不排斥，但也並不喜。

喜歡的，多是素雅清醒的，例如淡淡的湖藍、薄荷綠，一些淡淡的糖果也在喜歡的範圍之，但和櫃裏的這些，差異巨大。

衍邑點點頭，魏嵐眉心皺得更。

回頭質疑向衍邑，“可是……我不是孤嗎？”

衍邑說從河岸摔下去，落水造失憶，又說他們幾年沒見麵。

可以理解，在海市長大，因為和衍邑有婚約，又因為已經到了可以結婚的年齡，雖以從海市坐船過來，路上因為意外，從渡口河岸摔下去……

可是，是孤啊。

不家人待見的孤……

孤哪來的家人？

有家人，不待見，還能過著蓋真被褥、看書打發時間的日子？

這和，這和那個什麽資本主義家的小姐，有什麽不一樣？

腦海裏浮現許多衍邑說的話，多是關於的過往，可是卻有很多都是相左的。

到底，那個才是真的？

以前審訊犯人時，衍邑悟出一個道理，當一個人不肯認罪，他就會說謊。

而說出一個謊言，就要用千上萬個謊言去圓。

他現在，和那些人何其相似？

衍邑沉默一瞬，神逐漸凝重，“魏嵐，你今天太累了，需要休息，嗯？聽話。”

魏嵐抗議搖頭，心裏疑更勝，“我到底是孤，還是被家人棄出來的？”

衍邑不說話，定定著魏嵐許久，從一開始麵凝重，到最後狹長眸中染上複雜與……傷痛？

那瞬間，魏嵐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事。

孤又怎麽樣？被家人棄又怎麽樣？

這之間的區別隻不過是，在這個世界上和有關聯的人，從一個變多個。

可是在意的，隻有眼前這一個啊。

魏嵐垂下眼簾，神蔫蔫，“對不起……”

“魏嵐，你隻需要知道。”衍邑踱步到邊，將輕輕攬進懷裏，下顎抵在發頂，“我不會傷害你。”

“在這個世界上，隻有我才會永遠護著你，不拋棄你。”

“你可以無條件的信任我。”

話音落下，他停頓一瞬，又問，“你會信任我嗎？”

頭頂聲音低沉沙啞，額前腔微，魏嵐輕點了下頭，“嗯。”

這個世界，在意的隻有他一個，而也不想失去這一個。

以前怎麽樣不重要，那些都是過去。

啊……

要過好當下，過好未來。

*

衍邑預料的不錯，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不是本縣縣公安局調人馬展開搜查，附近省份、縣的公安局以及部分還存在的民兵組織，都相繼派來人手輔助調查。

又以魏學良為首，單一隻隊伍日夜進出紅旗公社七大隊，從事發地點展開調查。

衍邑上力異常的大，因要跟在魏學良側進行調查，不能出時間空隙帶魏嵐蔽。

擔心他不在的期間，魏嵐出門或者有人闖進屋裏，再三斟酌，每次出門之前，衍邑會備好當天所需食、飯菜，之後在魏嵐近乎哀求的目下，從外將院門鎖死。

“衍邑，別這樣，你別這樣……”

衍邑放下東西，轉往外走，魏嵐小跑跟在後，追了一路，“別這樣，我答應你的，我不出去就一定不會出去，別鎖門，行嗎？行嗎？”

“魏嵐，這是為你好，聽話。”衍邑過門檻，轉搭上魏嵐肩頭，將人輕輕往院裏推去，“再幾天，再過幾天就不會這樣了，聽話。”

言罷，和昨天、前天、大前天一樣，拉上院門。

院門緩緩被他從外拉上，隙越來越小，魏嵐能看到的東西也越來越。

腦袋嗡嗡的響，手激烈拍上門板，“衍邑，衍邑，別這麽對我……別這麽對我！”

可是，衍邑仿佛已經走遠，門外沒有毫的靜。

就算是接納不喜歡的東西、事務或者被迫接某種習慣，也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來的委屈。

魏嵐緩緩蹲下，心裏抑異常，終是沒忍住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是人，不是……圈養的寵。”

在門裏哭的傷心，卻不知隔著院牆和單薄的門板，衍邑眼眶泛紅，後背依著門，用力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才下口裏湧上來的酸水。

就這幾天，隻有這幾天。

等過了這幾天，一定不會再像現在這樣，錮你的自由。

衍邑深吐出一口氣，提步朝車走去。

*

*

八月中旬天氣正是炎熱的時候。

太炙烤大地，金黃向日葵耀耀生輝，農田裏禾苗高長，翠綠的海洋中，偶爾有三兩隻白鷺落足其中，筷子般的長小心挪，腦袋一一探，捕捉水田裏的小蟲、泥蛙。

魏學良站在河岸上，雙手起往上輕提了一下，躬往河探腦袋。

他家姑娘就是從這裏落的水，當時水麵沒過水岸，漲水四米不止，可想而知水流有多急竄。

人一旦落水，除了被水衝走以外，也有可能會水流急竄的浪拍水底。

幾乎瞬間，魏學良下定指令：“找個回水、水好的，沿著河一路往下找，遇見水深的地，水底也要搜羅一邊。”

說完，魏學良轉往回走，才走兩步又頓住腳步代，“安全起見，再找繩子栓腰上，岸上跟兩個人輔助。”

“是！”

……

已經找了好幾天，一點線索都沒有。

如果連水底都沒有，那麽基本也就能確定，這個地方已經找不出任何東西。

魏學良嚨滾，抬頭蕭肅朝竹林方向走去。

才走出幾步，就看見民兵外圍落寞聳立站在那裏的人。

“伯父……”

魏學良垂下眼簾沒有停留，路過顧朝，他低聲說道：“嵐嵐之前住你家？帶我去瞧瞧吧。”

……

魏學良進了顧家，視線四遊走打量。

堂屋正對大門的牆上著偉人大頭像，左手靠牆是竹篾、竹子編出來的床，右手靠牆的地方擺了一個長桌，桌麵鋪著紅布，上麵擺了一臺電視機，電視機上麵同樣蓋著紅布。

屋裏收拾整潔，有那兩塊顯眼的紅布塊，更顯得喜慶、鮮活。

見顧朝聽在拐角門口，魏學良抬步走了過去，“這就是嵐嵐的房間？”

“是。”顧朝低應一聲，推開門，魏學良進去後，他就站在一邊，默不作聲的守著。

魏學良過門檻，站在房間裏細細打量。

屋子不大，卻很敞亮，窗戶對著後院，能瞧見十幾二十米開外的叢叢竹影，風聲搖曳，十分清幽。

再看屋裏，櫃、桌子、床頭櫃一樣不，床上被褥都還在，床單沒有一褶皺，幹幹淨淨，顯然每天都有人打掃。

靠窗的長桌旁，還有一臺紉機，魏學良踱步到桌邊坐下，著那臺紉機，糲大掌輕輕機，“平時，就是在這做服？”

“是。”顧朝頷首，腦袋下垂虛虛著地麵，“有時會在院裏邊曬太邊畫圖，畫到滿意了就進屋來選布、比對尺寸裁布、挑選合適的線……在這事上總是有種莫名的幹勁，想到什麽好點子一定要一口氣做完……做之後，抱著高興的又蹦又跳。”

雖之顧朝一言一句，魏學良視線在屋裏轉，所看到的每一，甚至能瞧見他姑娘活、忙碌的畫麵。

看的時間久了，眼眶跟著發熱，腦海裏也逐漸會意起，孩子從掌大一點到蹣跚學步，到上學，到下鄉後回家探親，抱著他胳膊搖晃，撒喊爸爸的畫麵。

魏學良不敢再坐下去，快速眨了兩下眼睛，深吸一口氣站起往外走，“你家裏還有是吧？在哪？引我見見。”

顧朝沒有忽略魏學良眼裏的傷痛。

哪怕表現出再冷靜淡然，人心都是長的，傷能藏住一時，藏不了一輩子。

顧朝又將魏學良帶到顧阿婆房前。

顧朝先敲響了門，“阿婆。”

屋裏傳來“哼哼”悶聲氣聲，顧朝默了默，道：“阿婆，魏嵐的父親來了。”

抑的氣停頓一瞬，老人滄桑啞然的聲音傳來，“請……請進來……”

顧朝開門，走在前頭想給魏學良收拾個正經坐的地方，魏學良反手將他拉住。

兩人對視，魏學良眸銳利堅定，“我跟你單獨說兩句。”

顧朝一頓，似乎意識到什麽，他菱抿起，最終妥協退後一步，目睹房門被關上。

右蘭從房間探出頭來，“哥哥……”

魏學良上氣息太厲，從他進屋，右蘭就進了房間，不敢出來。

眼下魏學良進了顧阿婆的屋裏，右蘭才敢出來。

“是嵐姐姐的爹嗎？”右蘭抱顧朝胳膊。

“嗯。”顧朝腦袋，“右蘭不要怕，要伯父，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