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芋常混跡與鎮上的黑市，來縣裏這邊也才不久，還不大敢放開手腳幹。

昨天出貨有個客人說還要，約好了今天過來拿來著……

“怎麽還不見人？”山芋長脖子打量，忽然一個高個子的男人迎麵走來，擋住了他的視線。

“哎哎，讓讓，讓讓！”山芋“嘖”了一聲，往旁開錯開一步繼續打量，那高個子就跟故意的似的，也跟著錯開一步，橫在他跟前。

“你這人怎麽回事……”

話說到一半，山芋眼睛瞪大，聲音卡殼，再也說不下去了。

白襯衫，蒼藍直溜的製服，以及踩出王霸之氣的馬靴……

就算沒有看見那金鑲邊的五角星，山芋也知道眼前這人是幹什麽的。

執法！

真的娘的晦氣，今天出門怎麽就忘了看黃曆？

山芋一邊暗罵，一邊苦了臉往小巷子退，隨時準備要跑，“大、大哥，我、我才剛來，您說吧、是要什麽保護費、攤位費還是什麽的？我，我就是了！”

要不是要錢，幹啥黑市上這老些人，咋就衝他一個來了？

保護費？攤位費？

敢是把他當黑吃黑了？

衍邑深邃眉骨輕蹙，微怔了一瞬，與此同時，山芋抓準機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轉。

然而他剛跑出去一步，衍邑也反應過來，大手一揪住他領子，半拉半拎的把人拉回跟前。

山芋大半懸空，腳尖著地，艱難吞咽口水，“哥、哥、認！我認！我、我我我，我不跑了，錢……錢在左邊口袋！左邊口袋！”

“不想進局子，就老實點，嗯？”知曉眼前的小頭已經察覺出他的份，衍邑索大大方方承認。

見山芋老實下倆，衍邑鬆了手，“你賣什麽卷的？有沒有泡芙？”

買東西不早說，差點把他膽子嚇炸了！

山芋靠在牆上氣，許是許久沒等到他答複的緣故，男人冷厲的眼神掃過來，在幽暗的小巷子裏異常森詭異。

山芋後脊背浮起一層冷汗，站直子先是點頭，又是搖頭。

衍邑薄抿了抿，又問，“那你知不知道有沒有什麽人會做泡芙？或者你知不知道哪裏又買的？”

黑市上的這些小頭目貨源多是源自鄉間，或者鎮子裏其他住戶，民間手藝人多，百貨大樓裏都沒有的，說不定，民間會有。

衍邑心裏大半希都寄托於此。

“沒、沒有，泡芙是吃的？還是什麽？我從來沒聽過……不過你要是想買吃的，我這裏有其他的，要、要不你看看，有沒有符合的？”山芋如實說道。

也沒有嗎？

衍邑眉頭皺得更，看了一眼手表，已經五點，再拖下去，五點半很難趕回去。

遂放鬆了語氣，“你這裏有什麽？要姑娘吃的，每樣都先來一斤。”

幾分鍾的功夫，山芋利落的稱好、打包了好幾個小油紙包，東西分別有：桃、芝麻小麻花、叮叮糖，果丹皮。

每樣一斤，但包裹並不大。

衍邑拎在手裏看了一眼，問道：“哪個是卷？”

“啊、啊？卷啊……”山芋不好意思撓撓坑一塊窪一塊的頭，“沒有卷，我那兄弟應該是有事，最近都沒給我供貨，你要是要的話，可以過幾天再來看看，說不定到時候有。”

衍邑點點頭，道了聲謝，末了又道：“多錢？”

山芋以為衍邑這人會出現在黑市，就是專挑他們這種新來不久的小販坑東西來的，卻沒料到，他會問多錢，並且……還給了錢？

著跟前遞過來的大團結（十塊錢），山芋飛快算了一筆賬，“要、要不了這麽多，有糧票的話，這些一共四塊八，沒、沒票就五塊五……”

“拿著吧，全當先給你的定金。”衍邑兩指夾著那張大團結準確無誤塞進山芋左邊口袋，“如果有那麽什麽卷，或者打聽到泡芙的消息，就去軍附屬醫院找我，到時候會有更多的報酬。”

男人利落轉朝巷口走去，高挑的個子被巷口晃眼的拉出長長一條剪影。

山芋後知後覺跟了兩步，“那到時候要是有了消息，我去了醫院怎麽說？你姓什麽啊？”

不方便留名，總得留個姓不是？

“魏。”

“魏？”著空的巷口，山芋呢喃了一把腦袋，“還真是，姓魏的好人多？”

那男人雖然氣勢嚇人，但人還好說話的。

山芋掏出那張大團結，對著反複打量，確定是真的後，他把錢重新放回口袋，也將這件事記在心裏。

“卷，泡芙……”

*

魏嵐心裏在不安之中，下午並未睡多久，護士過來查看吊瓶況時，就醒了就再難睡下。

打完兩瓶葡萄糖，護士撤走吊瓶，整個房間又隻剩下魏嵐一個人。

很安靜。

靜到能呼吸聲和風吹窗戶發出的細微“噔噔”聲。

魏嵐靠在床頭，轉頭看向窗戶方向。

雖然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但窗外日照充足。

蔚藍的天空中，太泛著微黃的橘，大片棉花似的雲朵團團簇簇，被度上淡淡金邊。

遼闊，夢幻。

想……出去走走。

腦海裏剛浮現想法，後“啪嗒”一聲，房門被推開。

魏嵐轉過頭去，是衍邑回來了。

他手裏拿了不東西，顯然是收獲不小。

一想到即將品嚐到泡芙綿蓬鬆甜膩膩的口，魏嵐瓣輕輕蠕，雙手撐著被子期待的往床邊挪。

衍邑趕忙快步走到床邊，往按回床頭靠著，“別，我來。”

魏嵐乖巧點點頭，桃花眸眨也不眨的鎖定衍邑的大手，看他把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

直到衍邑坐下，魏嵐抿抿淡瓣，微微皺著眉頭疑不解的向衍邑。

什麽也沒說，就那樣懵懂疑的一眼，卻讓衍邑解釋的話語卡在嚨裏，“沒有”那兩個字，怎麽也說不出。

衍邑沉默不說話，魏嵐從他神中看出端倪，臉上閃過一抹失落，不過一瞬，又揚起淺淺溫的笑意，指向桌麵一個油紙包。

“要吃這個？這是桃……好，我給你拿。”

魏嵐沒有出聲，隻點頭搖頭，衍邑給遞了桃後，又相繼將其他包裹打開，一一擺在桌邊，魏嵐指哪個，他就拿哪個。

桃是一種小吃，主要分就是麵和蛋，外表看上去像餅幹，吃起來雖然味道不錯，口卻比餅幹還要幹。

魏嵐吃了兩口就吃不下去了，衍邑見放下，順勢勸道：“不喜歡？要不要先喝點湯？你傷口還要好長時間才能愈合，需要正常進食補充營養。”

魏嵐傷口腫脹麵積很大，吃顆粒食咀嚼時會牽傷口引起不適，考慮到這一點，衍邑回來時，順道去國營飯店買了排骨湯和小米粥等流食。

魏嵐沒有拒絕，但喝下第一口湯時，彎彎柳葉眉一閃而過的輕蹙，及時很快恢複，卻還是被衍邑捕捉。

衍邑了一下薄，有點張，“不好喝？還是不喜歡？”

看了一眼麵前張無措的男人，魏嵐笑了笑，溫乖巧的讓人像是在春日暖下，輕輕搖頭，低頭捧著瓷盅小口小口的繼續喝了起來。

蓮藕排骨湯很清甜，但在前麵桃那種甜膩的對比下，它仍屬於鹹口。

剛吃過甜的，又來吃鹹的，剛味道確實會有些奇怪。

但魏嵐不是不識好歹的人，看的出衍邑對的張和在乎，生怕委屈了一半點……

能到他的心意。

所以，這種細微上的小事，覺得，並不值得一提，更別提計較。

魏嵐喝完湯，瓷盅底部還有兩塊排骨，卻是搖頭不肯吃了。

衍邑毫不避諱吃了那兩塊排骨，半晌又問：“湯覺怎麽樣？我看過菜單，明天他們會上冬瓜排骨湯，你喜歡到時候我再去買。”

魏嵐點點頭，眼眸彎下弦月，“好。”

見頻頻出笑意，衍邑心也跟著好了起來，神愈發溫和，大手出打開粥盒，“在吃點粥，你吃的太了。”

剛才那一盅湯不算，喝完後魏嵐就覺得有些撐，這會兒暫時是吃不下其他東西，遂搖搖頭。

衍邑隻好作罷，“那我蓋起來，一會兒等你了，再去大食堂給你熱熱喝。”

“嗯。”

兩個人，一個披著服依靠在床頭，滿臉溫笑意，一個穿著單薄襯，雙手撐在膝蓋左邊床邊。

兩個人離得很近，偶爾低聲談兩句，房間裏氣氛安靜好。

然而，這樣好的氛圍，並沒有維持太久。

隻因魏嵐問了一個問題。

“還有其他人嗎？嗯……和我有關的，家人？”

衍邑臉上笑容緩緩斂去，不知怎麽作答。

說有？

可是這麽說，如果魏嵐說想見家人，想回家怎麽辦？

他真的要把送回去？到時候顧朝知道消息，他還能留住嗎？

衍邑遲遲不語，魏嵐目閃爍，緩緩低下頭，散碎微有些淩的碎發下，小臉瑩白，下愈發的尖。

繼續說道：“許多事我都記不起來了，可是我好像約模糊的記得，我有哥哥、還有爸爸媽媽？他們都很疼我。”

可是，如果真的很疼的話，住院的這段時間，應該會來看才對……

可是，他們沒有來。

魏嵐眉頭蹙起，腦海裏，約閃現一些零碎的畫麵。

卻是和所說的，截然不同的畫麵。

不是哥哥，是弟弟嗎？

爸爸媽媽都弟弟，所以，對毫不在意。

這樣的話，似乎能說的通了。

衍邑的沉默，讓心裏更認定了這一點。

靜謐的氛圍讓魏嵐覺得有些尷尬，手指輕輕拂過掌心紗布，眼眶微紅努力的笑著，想讓自己看起來並不那麽在意，“沒關係。不過還是要謝謝你。”

能在這個時候，陪在邊。

明明有親人，卻好像被世界拋棄一樣，隻有一個人，隻有麵前這個人，一直守著。

纖細彎彎的柳葉眉眉尾微微下耷，魏嵐眼裏雖帶著笑意，卻讓人莫名到一種無奈和……難過？

衍邑隻覺得心頭猛地了一下。

那瞬間，讓他覺得，他有些卑鄙。

魏嵐的自我說服，讓他到意外，但是他沒有解釋，甚至下意識的瞞魏家人的存在。

“你有我，我會陪著你。這個世界任何人都可能會離開你，但是我不會。”

衍邑輕輕將魏嵐攬進懷裏，又在心裏補充了一句：永遠。

魏家人在知道痛失以後，會是什麽樣的局麵，會是什麽樣的心，已經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了。

失而複得，他隻想，隻想和在一起，哪怕不擇手段。

哪怕，對方是對他有教養、扶持恩的魏軍長……也不能將從他邊奪走。

想到魏學良，衍邑心裏閃過短暫遲疑，但是很快，又堅定的抱魏嵐。

……

張曉奎雖然忙碌調查魏嵐的過往日常，但是期間也曾過來探過魏嵐。

不他來，還帶來了他即將過門的對象。

張曉奎今年二十一，他對象王香草十八，兩個人是前後村的，經人介紹認識。

王香草長相普通，但一雙眼睛清亮，讓整個人看起來都神明了些許。

張曉奎並非無緣無故的把人帶過來，隻因之前衍邑私下代過，魏嵐邊需要一個能照顧的人，至能頂替他公務繁忙不開的那段時間。

衍副局說，人必須要靠譜。

張曉奎合計一圈，論靠譜，也隻有自家人信的過。

正好他對象在家沒什麽事，過來幫著照看魏知青，說不定還能從魏知青那兒學點兒鄉下姑娘學不到的東西。

多好的事兒！

“我、我香草，今年十八歲，沒讀過什麽書，就認得自己的名字……”王香草拘謹站在床邊，做了簡單介紹。

魏嵐笑意溫，並不知道王香草是過來專門照顧的，隻以為是單純的過來探的。

又因為王香草是張曉奎的對象，潛意識裏，魏嵐將當朋友對待，遂笑意溫的招呼在床邊坐下，把衍邑買給的零兒一一推給王香草，讓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