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嵐是因為和家裏通過信，才決定年後回。

宋琪的話，應該會和其他知青一樣，年底二十九、三十的返城。

鐵網上的小魚發出滋滋聲，通泛著焦黃，看起來可口，但其實香味並不明顯。

魏嵐小心撿起一條吹了吹，放進裏嚼了起來。

還是有一些水分沒有烘幹，但質實，嚼起來口像魷魚，自帶鮮味，越嚼越香。

還不賴。

後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魏嵐站起往窗外看了一眼。

顧朝一邊抖服，一邊將服搭在晾繩上晾著。

就說剛才怎麽把爐子拎進來以後，就沒看見人影了，原來是貓在後麵洗服去了。

“噔噔——”

魏嵐手指在玻璃上輕輕敲了兩下，窗外半個子藏在暗裏的顧朝轉過頭來。

魏嵐輕輕勾勾手指頭，顧朝笑著搖頭，抖開最後一件服晾好，倒了桶裏的水才踱步往屋裏來。

不過多會兒，人就出現在魏嵐房間門口，“怎麽了？”

“嚐嚐？”魏嵐坐回椅子上，手裏忙活織，下往爐子方向輕抬了一下。

魏嵐做飯手藝好，吃食上麵，顧朝從不懷疑。

冷水泡的發紅大手在擺蹭了蹭，顧朝蹲在爐子麵前，撲麵而來的熱氣，迅速撿起一個烘幹的小魚幹塞進裏。

質實，小魚原有的鮮中伴隨五香的中和，味道越嚼越香。

“好吃。”顧朝輕聲說著，又往裏塞裏一個，順手往魏嵐裏也塞了一個。

“把這些裝起來，讓阿婆和右蘭也嚐嚐。盆裏還有好多，我再烘一點，一會兒你在吃。”魏嵐笑的眉眼彎彎，“桶裏還有黃鱔，看看明天阿婆怎麽安排，要是做魚下水，那我後天再燒給你吃。”

那五條，每條兩斤重的魚，傍晚那會兒，魏嵐和顧朝去知青點送東西的時候，顧阿婆就已經殺出來了。

因為是草魚和鯉魚，魚的髒、腸子比鯉魚的要大許多，腸子雪白沒什麽殘留，外麵還帶著許多白魚油。

顧阿婆沒舍得扔，摘了魚膽丟了以後，那海碗把魚腸什麽的都裝起來了，說是明天用蘿卜煨著吃。

魏嵐沒吃過魚腸，心裏有點抵，不過看右蘭一臉期待的神，心裏抵淺淺消散，不由也生出幾分期待。

華人帶著一張，可以吃遍全世界。

國外泛濫災的生，華人恨不得能給吃滅絕，不就是魚下水嗎？

說不定有什麽意外驚喜呢？

“好。”顧朝淡淡點頭，起去拿碗的功夫，顧不得燙手，又從鐵網上拿了一個小魚幹鬆裏，嚼了起來。

魏嵐故作生氣，皺著眉頭睨了他一眼，又又俏。

顧朝啞然失笑，告饒道：“最後一個，再不吃了。”

顧朝很快取來碗快，把烘好的魚幹夾進碗裏，又自顧自在鐵網是擺上新的小魚，這才端著碗往堂屋去。

顧阿婆和右蘭都在客廳看電視。

這兩天臨近年關，之前過來看電視的沒有再來。

索電視裏節目天天不帶重樣的，顧阿婆看著覺得稀奇，也就不覺得冷清了。

*

“今年雖然雪下得晚，但天兒照樣凍人。你這才剛有點起，出去做什麽？”

“我也想去百貨大樓看看，順道買點什麽。”

魏臨套上針織馬甲，將領口袖平捋直了，才穿上軍大，裹上圍巾圍好。

未來婿馬上登門，京市魏家人同樣在做準備。

臘月二十七這天一早，一家三口收拾整齊，準備出門。

魏臨這幾個月狀況逐漸穩定，沒再往醫院跑，但依舊消瘦。

魏母本來勸魏臨在家休息，一向好脾氣的魏臨卻沒有聽，母子二人僵持半天。

魏母皺眉抱怨，“你們姓魏的一大家子，就是個倔脾氣，下了決定事別人怎麽勸都不行。”

鬆枝綠的軍大，領口連帶後頸一圈是灰黑兔，前兩排黃銅金屬扣，燈下不時折出淺金芒。

因為厚實，很容易顯的臃腫，偏魏臨隨了魏學良，都是一米八七的大高個子。

但魏臨落了些虧空，材消瘦，這軍大穿在他上，非但沒有顯得臃腫，反而將他上病氣下去許多，襯的肩寬個高，一雙格外修長。

憑空多了積分威嚴。

魏母原還想繼續勸說，一看這幅形，口風頓時變了，誇讚道：“穿著比你爸合適。”

穿著一鬆枝綠，頭發梳得一不茍的魏學良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聞言不由抬起頭來。

哪有多合適？也就一般般。

魏學良狐疑睨了魏臨一眼，“他穿著能有我氣派？”

得，還跟自己的兒子酸上了。

“可不，你穿著就跟黑臉包公一樣，哪有我們家阿臨穿著好看？”魏母嗤的一聲笑，眼尾上揚浮現兩條細紋：“一會兒出了家門，院裏大姑娘瞧了，保管各個都要臉紅。”

這軍大是魏學良的，但魏學良上氣息過於淩厲，又板著個臉，平時便裝還好，但凡穿了軍裝、軍大的，團裏那些兵蛋子見了，各個站得筆直，大氣不敢。

“哼。”魏學良臉一垮，黑著臉抖開報紙，“你這是把他當閨看待了。”

後生哥兒，說好看像什麽話？

魏臨角無奈上揚，早已習慣父母在家時的相模式。

魏學良看著像是個老頑固，其實芯子還跟個孩子一樣，要是誇他邊的人不誇他，他總能憋出兩句話出來，挑你的刺兒。

魏母再了解不過，遂衝魏臨癟搖搖頭，沒有接話茬。

魏學良見魏母不吱聲，明顯的忽略自己，心裏氣不順，手裏報紙抖得嘩嘩作響。

魏母依舊沒有回頭，期間魏臨倒是長脖子側頭看了一眼。

父子倆視線不期而遇，魏臨笑了笑，魏學良覺得有點尷尬，“哼”了一聲，拿著報紙子一轉，隻留給魏臨一個寬闊後背。

“別理他。”魏母拍拍魏臨後肩的褶皺，左看又看，心裏十分滿意。

的兩個孩子，不論是相貌還是其他，都是頂頂的好。

魏母曾經在團裏當過文藝兵，嫁給魏學良後，基本就離了組織，在家料理家務。

因魏學良還在團裏當事，魏母偶爾也會過去看看，提起兩個孩子，旁人沒有不羨慕的。

魏母角勾起，“嗯嗯”哼著調兒理了理軍大的後領子，得意嗔道：“你爸的軍帽兒呢？也給戴上，氣派又神。”

魏母說著，轉頭目來回尋找，找魏學良平時帶的帽子。

魏學良手上作微頓，不聲睨了一眼側沙發。

鬆枝綠的底兒，金五角星和梅花紋。

可不就是他的軍帽嗎？

魏學良大手一，將帽子夾在腋下，起往外走，“你們快點，我先去車上等你們。”

“剛才還看見了，怎麽就沒了？”

客廳、房間來回轉悠，就是找不到軍帽，魏母一拍掌，聲音拔高，“準是你爸藏起來了，這個心眼兒小的！”

“行了媽，咱們還是趕出門吧。”

軍大暖和，擋風嚴實魏臨才穿的，並不是為了氣派。

隨手戴上雷風（鋒）帽，魏臨將一條白圍巾戴在魏母脖子上，就推著魏母往外走，“年邊百貨大樓人多，去晚了你想買的早被人搶了。”

魏母一直用的都是紗巾，這條白圍巾還是前段時間剛從百貨大樓買的，花了三塊錢，為的就是能跟魏嵐寄回來的羊絨搭配。

魏嵐估算的尺寸不錯，魏學良和魏母穿的正正好，魏臨的要寬鬆些，倒也無傷大雅。

一聽魏臨的話，魏母覺得也是，登時不在多言，利落鎖了家門。

往年這個時候京市早就被大雪覆蓋，今年也不知道怎麽的，都年底二十七了，一場小雪也沒落下過。

魏母轉，一陣冷風撲麵而來，冷得刺骨。

“上車，先上車去。”魏母推著魏臨，連聲催促。

雪雖然沒下，但天也不見得暖和，早上一臉打了頭發，出趟門都能結上冰晶。

車子緩緩發，魏母看向窗外倒去的建築剪影，歎道：“這麽冷的天，也不知道H省那邊是個什麽況？”

魏學良握方向盤的手了一瞬，半晌鬆懈下來，道：“丫頭氣，要是不好，肯定會寄信來說。”

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況且，前段時間寄信過來不是說了一切都好？”

“我的閨，不氣我不知道？”

姑娘氣歸氣，就怕報喜不報憂。

魏母轉頭，從後車鏡惡狠狠瞪像魏學良。

隻是一眼，魏母眼眸微睜大了些，有些怔然。

掌大的後車鏡，隻看到老男人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眼，以及灰白的鬢角。

他眼角深紋又多了兩條，頭上的白發也多了許多。

原本英俊神武的男人，在這半年，老了很多。

是了。

到底是親生的，當初再怎麽絕，上再怎麽固執，心裏也還是擔憂孩子的。

隻是一張麵子擺在那裏，他從不說出口罷了。

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呢？

魏母輕歎一聲，心裏不大好。

車裏氣氛低迷一瞬，魏母又想起一件事，傾上前，從駕駛座空隙看魏臨，“嵐嵐年後才回，宋琪比早回來，算算時間，也就這兩天了吧？”

“你心裏怎麽想的？”

宋琪那孩子也是個不容易的，一開始願意主下鄉陪魏嵐，即使知道是因為相中魏臨才做出的取舍，但魏母心裏還是十分激。

那樣的苦地方，可不是說待住就能待住的。

這麽一想，魏母眉心攏，又覺得很對不起宋琪。

“宋琪是個好孩子，你要是也喜歡，就盡早把事兒定下來。”

話題突然轉到自己上，還是關於宋琪的，魏臨眼裏閃過一茫然。

“你要是相不中，也要盡早說……是個好姑娘，咱們不能耽誤。”

魏母和魏學良都是開放子，尊重子意見。

雖然魏母覺得宋琪是個好姑娘，但如果魏臨不喜歡，也不會強求。

隻是一早承了人家姑娘的，隻能從別的地方還了。

“嗯。”魏臨垂首，若有若無應了一聲，冷白修長如竹節般的手緩緩握拳頭。

氣氛陷另一種沉悶境地，魏學良轉脖子，不聲打量車上的母子二人。

一個低頭不語，一個一臉擔憂愁苦。

魏學良打著方向盤，轉移話題道：“顧家的小子上門，是不是得買點好酒招待？不管中不中意，好歹是客。”

魏母立馬轉過頭來，嗤笑一聲，咄咄人：“好酒？多好的酒？你喝？還是顧家的小子喝？”

魏學良就好一口酒，之前每天飯食都要喝一盅，後來有一回喝了胃疼，疼得滿頭大汗，死去活來的，把魏母嚇的夠嗆。

從醫院出來後，就被魏母著戒了酒。

魏學良話音一落，魏母心裏警鍾大響，潛意識裏覺得就是魏學良自己想喝。

酒是糧**，鄉下人可舍不得喝，會喝酒的也。

“特殊況特殊對待。”魏學良揶揄笑了一聲，眼尾皺紋加深，“再說了，小衍年底也要回來，這麽久不見，總也要抿一盅。”

魏學良有段日子沒喝酒，每天吃飯時候端著空酒盅砸吧，也怪可憐的。

過年家裏要來人，加上顧家的小子也算他們魏家半個婿，甭管滿不滿意，會不會喝，該有得排場總是要有的。

思索再三，魏母心裏已經有了決斷。

到了百貨大樓，軍用小皮卡往那一停，一樓排隊買東西的人見了，紛紛長脖子打量，暗暗猜測是哪個軍或是首長來了。

很快，車門支開一條隙，蹬著半長馬靴的大長先踏了出來。

“紅糖還剩四十斤，麥還剩二十罐，要的趕了啊！”

沒等看到那條主人的樣貌，因為售貨員的一聲呦嗬，眾人紛紛收回視線，往櫃臺方向去，“我要！我要我要！”

百貨大樓裏的況，魏臨並不知，他攏了攏大，率先在車邊站定。

魏學良和魏母正在車裏數錢票，還沒下來。

躬敲響魏母側車窗玻璃，魏臨瞇著眼睛往裏瞧，“媽，你跟爸去買東西，我有事，自己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