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鄆城繁華依舊，哪怕時隔經年再次踏上這片土地，除了近鄉怯，穆錦萍卻並不到陌生。說起來，也就四歲那年，外公大壽那時隨母親來過一次，覺上，卻比出生年的衢江城更親切，或許，正是因為，只有這裡，才曾經讓到過屬於家人的溫暖。

    回憶已經模糊，可那種沁心的覺還在，馬車行駛在城門街頭，開窗簾看著周圍的人來人往，穆錦萍不住閉上眼，深深的吸了口鄆城特有的溫暖的味道。

    “鄆城不愧是金銀之都，其繁華，果然非衢江能比。”綠依見穆錦萍一臉陶醉的模樣，不好笑，不過還是開自己這邊的窗簾朝外張，頗是慨的道。

    “嗯。”穆錦萍勾著角，語氣很淡的一個鼻音回應，眼眸裡矍鑠的卻是粲然溫暖的笑，那笑意從眸底直進心底。

    “對了，我們接下來是要去哪裡？”綠依看著的表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的問道。

    穆錦萍深吸一口氣，無比懷念的語氣緩緩的吐出四個字，“蘇家老宅。”

    綠依了然的點點頭。

    本來以為蘇家再怎麼沒落，畢竟曾經還是雄踞一方的商業霸主，老宅就算舊點，應該也是風韻尚存。然而，當真正站在蘇家老宅門口時，看著眼前堪比廢墟荒宅的府邸，綠依下險些驚臼。

    “這就是蘇家老宅？”綠依不敢置信的瞪大眼，要不是那要掉不掉的蘇府匾額，簡直要懷疑是走錯門了。

    穆錦萍的反應卻淡然而平靜，沒有搭理綠依的大驚小怪，徑自的踩著雜草髒走了進去。

    綠依自討了個沒趣，抬手了鼻頭，訥訥的跟了進去。

    不愧是風靡一時的商家巨賈大家，哪怕老宅荒廢至此，其廓卻還是依稀可見昔日的輝煌。宅子很大，比起衢江簡家過之而無不及，閉上眼，穆錦萍依稀還記得哪裡有座假山，哪裡有座水上涼亭，荷藕連並，小橋拱臥，而睜開眼，目卻卻是遍及荒草，瓦礫殘垣。

    穆錦萍咬了咬半握的拳頭，心裡酸酸脹脹堵得發慌，幾乎要落下淚來。

    越往裡走，雜草越茂，高的甚至到了及腰的部位。

    “別走了。”綠依一把將仍舊悶頭往裡走的穆錦萍拉住，“你看雜草這麼茂盛，沒準兒裡邊藏著什麼呢。”

    被綠依這麼一拉，穆錦萍這才停了下來，卻是站在原地，嚨梗著半晌沒能發出聲來。

    “你……還好吧？”綠依本來想說出去找客棧落腳，一轉頭看到穆錦萍紅紅的眼睛鼻頭，不一怔，有些擔憂的問道。

    穆錦萍深吸一口氣，這才搖了搖頭，“……沒事。”

    “那個……”綠依看這樣就不像沒事，“時辰不早了，我們還是先找家客棧落腳安頓下來吧，接下來咱們肯定還得在鄆城呆上一段時日，馬車我都打發了，到時候上京，再鄆城就近再雇。”

    “嗯。”穆錦萍點點頭，卻接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我一定要將蘇家老宅翻新修葺。”

    “啊？”綠依聞言一驚，“不是吧，修葺一座這麼大的宅子耗時可不短，這樣豈不會耽誤了上京的時辰？”

    “我也沒說現在就修葺啊。”和綠依這麼聊了幾句，心底的沉鬱也驅散不，盡管笑得仍是勉強，所幸緒差不多已經緩過來了，“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也就四歲，正趕著外公六十大壽，張燈結彩，可喜慶可熱鬧了，卻不想時隔經年，再見會是這番模樣，還好娘沒來，不然，也會很難過吧。”

    綠依沒有應聲，因為知道，此時此刻，說什麼都過於蒼白。宅子荒廢可以翻新修葺，然而沒了的人，終究是沒了，有些東西，終究也只能一輩子刻在記憶裡，僅此而已。

    “外公……”穆錦萍聲音哽咽卻平靜，“萍兒，回來了。”

    兩人並肩在雜草曳的蘇家老宅裡站了許久，直到夕西下，這才轉離開。

    難過歸難過，不過穆錦萍心裡卻是慶幸的，破舊是破舊，可再怎麼破，宅子還是蘇家的，沒有被別的姓霸占了去。

    離開老宅，兩人也沒有走多遠，就近找了家還算不錯的客棧便住了進去。吃飯休息，打算養足了神第二天便去走訪被簡家接手後的蘇家鋪子。

    蘇家的經營頗廣，布莊，錢莊，當鋪，藥材皆有涉獵。尤其是藥材一塊，雖然不及布莊風，利潤卻是可觀厚的很。

    蘇老爺子在世時，蘇家更是有江東第一莊的稱號，其富貴敵國興許誇張，但肯定是商界翹楚。只可惜如此厚的家底，終歸還是被穆錦萍那不的舅舅敗了個徹底。

    自打蘇家產業被簡家接手，雖說再沒有昔日輝煌，但給簡家帶來的財富同樣是不可估量的，這也是其早已為武林沒落世家卻聲不減的原因。也就是簡檀一心仕途耀門楣無心於商，不然是斷不會這般輕易就將蘇家的產業這般拱手相讓，當然，這中間也多虧了高煜，給了穆錦萍狐假虎威的資本。

    翌日一早，倆人早早用過早飯，便出門開始了商鋪走訪。

    “我聽說當年蘇家可是有江東第一莊的名號呢，其產業應該不止鄆城本地吧？”兩人走出客棧，綠依忽然問道。

    “以前是。”穆錦萍道，“不過自打外公去世，就被我那不的舅舅敗了個七七八八，當然，這期間不得簡家從中作梗推波助瀾，簡家接手後，便徹底將外地的生意歸攏統管，盡數將重心放到了鄆城本地，這些年雖然不溫不火倒也還過得去，畢竟，簡老爺子年事已高，他那兒子守業尚可卻沒有大作為的才幹，簡檀有手腕有魄力，卻無從經商。”

    一聽產業都在鄆城，就是不用滿江東奔波，綠依暗暗松了口氣，“其實這樣歸攏本地也是好的，不然短時間滿江東的跑還真是一件棘手的事。”

    穆錦萍聽這話忍不住斜眼，“你這話說的，怎麼那麼像風涼話呢？”

    “你這肯定是錯覺。”反應過來自己說話方式的確歧義的綠依訥訥的縱了縱肩，“我這絕對是就事論事，只是表達方式有些出而已。”

    穆錦萍當然知道沒有惡意，不過是故意拿話嗆而已。

    “對了，咱們這是去哪裡？”見穆錦萍沒有要揪住話題不放的意思，綠依明智的轉移了話題。

    穆錦萍想了想，“嗯……先去藥莊看看吧。”既然已經打定主意到京城著手藥材生意，自然是先從這塊手。

    所謂藥莊，其實就是個銷貨渠道，鋪面看著比布莊大不了多，裡面也就一個掌櫃幾名夥計。做的事也很簡單，一般都是接洽當地醫館的訂單生意，程序也是千篇一律，顧客下單，他們再從藥農手上低價收購轉賣醫館，賺的便是藥農收購價和轉出價之間的差價，但就是那差價就是醫館賣出的好幾倍。

    藥莊的生意不錯，雖說不是門庭若市，但掌櫃和夥計都輾轉忙碌著。

    穆錦萍一直遠遠的看著，直到漸漸空閑下來，這才和綠依走進門去。

    看到穆錦萍兩人進門，掌櫃的還以為是哪家醫館前來訂貨或是取貨的，忙擱置手上的活計迎了上去。

    “姑娘是訂貨還是取貨？”

    掌櫃姓陳，別看寬胖，面相憨，實則卻明的很，尤其那一雙瞇瞇眼，眼珠子可謂是一轉一個算計。

    “我不是訂貨也不是取貨。”穆錦萍說罷，見掌櫃的笑容僵住，隨即將之前和簡檀簽署好的手續拿出來，“我想簡家爺應該已經給過陳掌櫃書信了，我是穆錦萍，蘇老爺子的外孫，蘇家的產業現在已經由我經手，所以特地過來認認門，順便彼此悉悉。”自打簡家接手後，這些營生便陸陸續續的換了人，這個陳掌櫃可謂是地地道道為簡家賣命的，所以在氣勢上必須要人一頭。

    “呃……原來是新東家啊！”掌櫃臉的橫抖了好幾抖，才將面部表調整了過來，“有的有的，簡爺早就有過書信……東家請。”把人帶到客座，這才對一邊傻愣的夥計道，“愣著作甚，還不快給新東家看茶！”

    “東家還分新舊，陳掌櫃還真是分的清楚。”自然在客座坐下，穆錦萍似笑非笑的瞥了陳掌櫃一眼。

    陳掌櫃表又是一僵，“呃……東家說的是，是奴才口誤了，還東家大人大量莫要介懷。”

    穆錦萍肅著臉點了點頭，“我知道陳掌櫃是簡家栽培出來的，對簡家肯定是深厚，不過我看你應該也是個懂得權衡利弊審時度勢的聰明人，該怎麼做，我想你應該清楚才是。”

    “是是是……”陳管家陪著笑臉連連稱是，眼珠子卻滴溜得歡，顯然是沒真的把穆錦萍一個小丫頭片子放在眼裡。

    穆錦萍當然知道像陳掌櫃這樣的老油條是不可能服自己的，不過也不在意，“看茶什麼的就不必了，陳掌櫃把藥莊相關賬簿哪來給我看看吧。”

    對這個要求，陳掌櫃倒是沒有表現出什麼抵緒來，很快就帶著兩夥計將幾摞厚厚的賬薄抱到了穆錦萍面前。

    “這賬薄繁瑣，東家先看著，若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盡管問奴才。”陳掌櫃攏著袖哈著腰，語氣裡卻暗著自負和輕蔑。

    穆錦萍隨手拿起一本藥莊和遠近藥農的生意往來賬薄翻看起來，淡笑道，“賬薄都看不明白還怎麼管理？陳掌櫃有事盡管去忙，我自己看就是。”

    綠依適時接話道，“就是，陳掌櫃可別見小姐年輕就不放在眼裡，當初衢江的蘇家布莊眼看都要倒閉了，被小姐接手不過數月，生意便蒸蒸日上直品坊，區區藥莊又豈在話下？小姐待人寬厚，卻也賞罰分明，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該當如何，陳掌櫃還是仔細掂量的好。”

    “姑娘這話可冤枉我了，奴才也不過是靠東家吃飯，怎敢有二心？”陳掌櫃晦的瞥了綠依一眼，忙惶恐應和道。

    “你明白最好。”綠依冷哼道。

    穆錦萍角勾了勾，卻是不再與陳掌櫃周旋，專心看起賬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