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寺是衢江有名的香火旺寺，一年到頭就沒有冷清的時候，尤其初一十五最甚。香客雲集，遠遠看著，整個山腳到山頭人頭攢煞是壯觀，比逢年過節都熱鬧。

    打著穆府標記的三輛馬車浩浩的停在南山腳下，因著納蘭氏急著來趕早課，天不亮就上路，到地天尚早，可放眼一片人山人海卻著實讓人皺眉頭。

    “哎喲，擁這樣，這要上去得什麼時候呢？”二夫人著手帕裝模作樣的在鬢角抿了抿，瞅著不遠那片人眉眼都著煩躁。

    “可不是，老夫人還趕早課呢，可這勁頭，明擺著趕不上啊！”莫姨娘向來和二夫人不對付，今兒卻是難得附和了一句。

    穆錦萍剛跳下馬車就聽見倆人那有一句沒一搭的，趕跑到納蘭氏邊將人攙扶住，“早課趕不趕得上，那得講究個緣分，祈福上香不用那麼刻意，心誠則已，只要咱們心中有佛，哪怕誤了早課，佛祖也不會怪罪的。”

    納蘭氏本來愈見難看的臉被穆錦萍三兩句就這麼化解了，也附和著點點頭，“還是萍兒丫頭有見地，走吧，不管趕不趕得上，總是要爭取一下方能顯誠意。”說罷轉頭瞪了二夫人一眼，“佛門重地，你給我消停著點，不為穆家想，你也為為你那對事兒多的兒想想。”

    二夫人本來心裡頗是不快，可聽到這裡也不由收斂心思，多了幾分虔誠。倒不是不信，尤其出了鬧鬼那檔子事更是比誰都信，之所以嗆聲，也就是因著這提議是穆錦萍提及的罷了，說白了，就是一天不找那丫頭的茬，心裡就憋得慌。

    穆錦萍才不管其他人什麼心思呢，說完沖綠依使了個眼，便和徐媽媽一起攙扶著納蘭氏率先進了人群，艱難的往山上一階階蹭。

    穆之看了大家一眼，“都跟上吧。”便也跟在了納蘭氏後頭。

    “娘，我們也走吧。”穆錦瑤瞥了穆錦萍背影一眼，攙扶著自家娘親的手臂，冷淡道。

    二夫人剛要點頭，就被莫姨娘扭著腰拿故意撞了一下，一個趔趄，竟是讓那人躋到了穆之邊，當即氣得牙槽都咬疼了，卻還礙於佛門重地，不得發作。

    莫姨娘走在前面一點，眼角餘斜瞥著二夫人氣得要死還不得不忍耐的憋屈樣，就忍不住好心的角上翹。

    三夫人牽著穆錦芝，默默的跟在後頭，低眉順眼幾乎不怎麼說話，從始至終都低調得幾乎沒有存在。

    穆錦逸和穆錦槐走在最後，兩人連眼神流都沒有，默契的誰也不搭理誰，各走一邊。

    山頭看著不高，可這麼步履維艱的人堆裡蹭，卻足足耗了半個多時辰，毫不意外的，果然誤了早課的時辰。不過得了穆錦萍先前那番話，納蘭氏雖有憾，卻並沒覺得什麼，反而帶著一大家子上香禮佛，跪跪拜拜愈發多了幾分虔誠。

    而這些人中，穆錦萍卻是最為誠心的，為自己的死而複生，為家人的平安幸福。

    跪拜完起，穆錦萍剛要手去攙扶納蘭氏，卻不經意瞥到三夫人，不由心裡一突。

    不對，常媽媽怎麼沒跟著來？！

    就在愣神的當口，穆錦瑤瞅準機會上前搶先將納蘭氏攙扶了起來。

    “禮佛還走神，萍兒妹妹這般心口不一，就不怕冒犯的佛祖？”見納蘭氏沒有嫌棄自己，穆錦瑤便足了些底氣，譏笑著對穆錦萍嗆聲道。

    穆錦萍這才收斂心神，拍了拍膝蓋上的褶皺站起來，“妹妹我一心祈福，自然要專心致志，可不像某些人祈福的時候還能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一心多用，也只有大姐才有這般好本事了。”

    “你……”

    “佛門重地，大姐脾氣還是收斂著點的好，妹妹倒是無所謂，可要是沖撞了神明，那可是要遭報應的。”穆錦萍沒閑著堵穆錦瑤的口，眼角餘卻瞥著三夫人，對於常媽媽不在這事兒越想越不對勁。

    綠依將穆錦萍的不安看在眼裡，上前一步，著耳朵小聲道，“怎麼了？”

    “三夫人邊服侍的常媽媽不在。”穆錦萍也低聲音回道。

    綠依也晦的朝三夫人那邊瞥了一眼，還真是，不由瞇了瞇眼。

    “我娘在家呢，我就擔心趁家裡沒人使壞。”穆錦萍繼續低聲音道。

    “要不……”綠依掃了在場的穆家人一眼，衡量著這麼多人在，自己離開須臾應該沒什麼問題，“我回去看看？”

    穆錦萍想想也是，“嗯。”

    “你這裡自己能行吧？”綠依還是有點不放心。

    “放心吧。”穆錦萍點點頭。

    綠依又不聲的瞥了三夫人一眼，這才悄然的退出了佛堂，縱一躍，飛掠而去。

    南山寺的主持頗有名，納蘭氏難得過來，自然免不了要去見上一見，被小沙彌客客氣氣的引去了堂。為兒子，穆之不了得陪著。

    一時間佛堂來來去去除了那些不認識的香客，也就剩下穆錦萍一幹人等大眼瞪小眼。

    一家之主和老夫人都不在，二夫人母子整個都有了底氣，雖說沒有和穆錦萍他們嗆聲，可看人的眼卻又是挑釁又是譏諷，擺明了就是想刺激穆錦萍挑事兒。

    他們倒是吃一墊長一智學聰明了，可穆錦萍又不是傻子，任他們怎麼著怎麼著，全然當空氣，轉就和自家大哥出了佛堂。

    兄妹倆也沒走遠，徑自尋了一花香僻靜之地便停了下來。

    穆錦逸道，“綠依怎麼離開了，可是有什麼變故？”

    “常媽媽沒來。”提到這個，穆錦萍就不安的皺了皺眉。

    “嗯？”穆錦逸沒反應過來。

    穆錦萍強調道，“常媽媽沒來，這會兒整個穆府就娘一個人在，我擔心會因此給人鑽了子，所以讓綠依回去看看，也好放心，這邊有封幫主的人自行安排，本用不上咱們心，該幹嘛幹嘛，只管到時候坐收結果便是。”

    穆錦逸這才點點頭，道，“娘那邊你也別太擔心，我把小六子給差遣過去了，這小子著呢，李媽媽沈太醫都在，就算那常媽媽沒來有什麼算計，應該也不了事兒。”

    “話雖如此，小心駛得萬年船麼。”穆錦萍歎道。上次的大意險些送了母親的命，同樣的錯誤，再不允許犯第二次！

    穆錦逸理解的心，自己又何嘗不是，拍了拍的肩膀，卻也沒再多說什麼。

    兩人的談話剛告一段落，後就響起一陣腳步聲，聽著還不止一人。轉看去，卻是三夫人牽著穆錦芝朝這邊走來。

    那穆錦芝梳著簡單的包子頭，小臉蛋圓嘟嘟的，大眼睛眨眨很是討喜，一天藍碎花褂子襯同素雅百褶，可得活似那年畫上走下來的喜娃般，雖然看著不說話子悶了點，那和三夫人七分相似的眉眼卻不難看出，長大了必然也是個溫婉氣質的大。

    這還是穆錦萍重生以來第一次有機會這麼仔細打量穆錦芝，上次那匆匆一瞥，也就對那頭頂上倆包子印象深刻而已，臉卻是沒看到的，不說臉，當時蹲著顧自搗鼓，連高都看得不真切。如今一看，這小丫頭還長得好，雖然小自己幾歲，個頭卻比自己矮不了多。

    三夫人將穆錦萍對兒的打量看在眼裡，心裡雖然覺得奇怪，面上卻是不聲，徑自牽著兒就走到了兩人面前。

    “原來你們兄妹在這兒，我和芝兒就說怎麼找了一大圈子不見人呢。”三夫人不常說話，可怎麼也是大家出，一口氣氣質端的足足的，溫婉親切，可不是二夫人那子潑辣勁兒能比的。

    穆錦萍和穆錦逸對視一眼，穆錦逸道，“哦？不知三娘找咱們兄妹何事？”

    “哪有什麼事兒？”三夫人疼的了穆錦芝的頭，“還不是芝兒吵著要見萍兒姐姐，我實在沒法，所以便只好帶來找你們了。”完了一推穆錦芝，“你的萍兒姐姐找到了，你這丫頭怎麼反倒不吭聲了？”

    穆錦芝怯怯的看看穆錦逸，這才看向穆錦萍，聲音糯的喊道，“萍兒姐姐。”

    穆錦萍笑著點了點頭。

    三夫人適時接過話頭，“說起來，上次萍兒落水生病都是因為給芝兒撿風箏，我這心裡一直過意不去的，芝兒也是給嚇壞了，好長一段時間不肯出門見人不說，心裡更是對的萍兒姐姐愧疚得很，面都不好意思見。”

    兄妹倆挑挑眉，不知道三夫人這是要唱哪出，也不急，耐心的等著。

    “哦，對了。”三夫人也不介意兄妹倆的沉默，話鋒一轉顧自問道，“前幾日聽說你們娘病了，子可好些了？”

    “嗯。”穆錦逸點頭，“勞三娘關心，我娘已經好多了。”

    “哎，你娘啊，什麼都好，就是子弱。”三夫人著手帕虛了下頷，“我那前些日子得了只千年人參，要不回頭我讓常媽媽給熙寧院送去？”

    穆錦萍卻不接話頭，裝著驚訝的問道，“三娘不提我們都還沒注意，常媽媽怎麼沒來呢？這主子邊了個心伺候的可不行。”

    三夫人眸一頓，隨即笑道，“哎，那也沒法子，這上點年紀的人就是弱多病，昨兒個還好好的，也不知道怎麼就染了風寒，我便留在家裡好生養著，沒讓跟著。”

    “哦，原來是這樣。”穆錦萍笑得意味深長。

    三夫人不由多看了穆錦萍兩眼，這才笑著繼續道，“時候差不多了，你們還是趕跟我回去吧，一會兒老夫人出來見不著人，可該要生氣了。”

    穆錦逸點點頭，附和道，“三娘說得是，我們是出來久了。”

    三夫人便也不再多說什麼，笑了笑，便徑自拉著穆錦芝走在了前面。

    兄妹倆目送著母倆走遠，卻並沒有跟上，而是轉朝與之相反的方向走去，抄近道回了前邊兒。

    然而，直到納蘭氏和主持談完出來，三夫人母都沒見回來。

    “這崔氏帶芝兒去哪兒了？”納蘭氏掃了一眼，蹙眉道。

    除了穆錦逸兄妹，大家面面相覷，四下張，皆是一臉茫然，顯然都不知道三夫人母是何時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