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納蘭雪這件事,李未央心頭總是有些疑慮,陳冰冰最近表現得十分平靜,可是李未央卻無論如何不能忘記那一天對方哭得那麼的撕心裂肺,對於一個人來說,傷痛會這麼快好嗎?
不要怪李未央多疑,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禍福難料的,最難揣測的就是人心。可是不論怎麼觀察,陳冰冰都是一如往常,笑盈盈地對待每一個人,對郭夫人也是與往常一般盡心盡力。
這一日,李未央按照自己平日的習慣,去藏文軒挑選一些自己喜歡的書,可是馬車到了東大門口,卻心念一,突然吩咐趙月道:“你讓車夫繞個道,去藥堂看一看。”李未央一說藥堂,趙月自然心領神會,便吩咐車夫調轉馬頭,繞道去藥堂。
剛到藥堂門口,卻見裡三圈外三圈滿了人,李未央看見這幅景不好靠近,只吩咐將馬車停在不遠,然後掀開了車簾看那邊出了什麼事。
遠遠見到一個披麻戴孝的年輕男子在藥堂門口罵道:“老天沒開眼啊,這家掌櫃開的藥活生生把我老父親毒死了,這樣的庸醫還敢開館?簡直是喪盡天良!大家快來看看!快看看啊!”他的聲音沙啞而又淒厲,一邊罵著,一邊嚎啕大哭。藥堂裡的夥計急匆匆地奔了出來,隨即大聲道:“你這人好沒道理!明明是你父親沒錢看病,我家主子好心舍了藥替他看病,你們怎麼還來**呢?”
那青年人指著地上的一卷草席哭道:“你們哪裡好心了,分明是惺惺作態!你家主人本是禍害人命,大家看,我老父親吃了的藥就一命嗚呼了啊!”
人越來越多,對著藥堂的人指指點點。李未央遠遠就看見地上有一個白發老人在草席裡裹著,頭發蓬,面烏青,早已是一冰冷的了。那青年人見人越發多了,立刻撲倒在地上,嚎啕大哭:“父親啊,我早說了這世上哪有好人,你被這藥堂的人坑了,還以為人家是活菩薩!什麼活菩薩,分明是個害人啊!”他一邊說一邊哭得涕淚橫流,好像真有那麼回事。
自然有好心人勸說道:“毒死了你的父親,一定要他們負責!”“哎呀,這個世道,真是多庸醫好人,害人不淺!害人不淺啊!”
那藥堂的夥計了眾人指責,氣得滿臉通紅,沖進了藥堂,不一會兒就見到藥堂門口出現了一個子,一青,面容俊秀,正是納蘭雪。見到這種景,就立刻下了臺階,躬道:“這位小哥,可不可以讓我為你的父親把一把脈?”
還沒等靠近,那個青年男子猛地站起來,用力給了一個耳。納蘭雪呆立當場,本沒有預料到這種景。年輕人破口大罵道:“誰要你好心!你不要我父親!”
納蘭雪吃驚地看著對方,事實上那一天這位老伯求到藥堂來,上的銀子不夠,納蘭雪便施了藥,好心給他看了病,卻沒想到三天之後,這個老人竟然死了,這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那老伯當初不過是小小的風寒,所以納蘭雪只是開了些驅寒的藥,又因為老人年紀大了,所以藥十分吻合,無論如何也不會出現這樣的狀況!立刻開口道:“你不肯讓我查驗,又如何證明你父親是被我開的藥害死的呢?我相信自己的醫絕不會害死人,若是不然,咱們去公堂上一辯真偽也好!”
那年輕人呸的一聲,吐了一臉的口水:“不是你害死人,難道還是我陷害你不?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天下還有沒有王法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就要上前抓住納蘭雪,旁邊的人連忙拉住他:“有話好好說!”他又踢又踹,一把甩開旁邊人的拉扯:“今天不還我父親的命,我就要你的命!”眾人一片鬧哄哄的,場面幾乎不可開。納蘭雪咬牙關,大聲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我行醫這麼久,或許有能力不夠的時候,卻從來沒有害死過一個人!你若是不讓我查驗,我如何證明自己的清白!”
人群中突然走出來一個中年男子,他重重咳嗽了一聲,道:“鬧這樣什麼統!有話慢慢說!”
那年輕男子瞪著眼道:“關你什麼事?”
中年男子了胡須,道:“我是大夫,有什麼問題讓我瞧一瞧吧!”
年輕人聽說他是大夫,不由冷笑一聲道:“這天下大夫多了,眼前就有一個庸醫,說不準你是請來的托!”
他這樣說著,中年人把臉一沉道:“我姓周,祖上三代在大都行醫,你出去打聽打聽城北王家藥堂,我們行醫已經是多年了,斷然不會哄你!你若是真的要討個公道,也得讓人家姑娘分辨清楚。”
立刻有人道:“啊,原來是藥行的王掌櫃!”人群中立刻有人激起來,這每一行當都有自己的行會,大都中的藥堂向來是以王家馬首是瞻的,這王川便是龍頭,他突然出現在這裡……年輕人立刻道:“既然王大夫來了,不妨請你看一看,我父親是什麼緣故才死的!”
王大夫看了納蘭雪一眼,面上倒很是關懷道:“好,我來看看。”隨即他走到席子跟前,撚著胡子端詳了半刻,隨即又翻開那老伯的眼皮看了看,還抓住了他的手仔細翻查了一番,足足有半刻的功夫都沒有說話。
趙月輕聲地道:“小姐,要不要……”的話沒有說完,李未央出了一只手搖了搖,示意不必手,先看看形再說。
而那邊的王大夫看完了首,站起來對著納蘭雪拱手道:“可否把當日問診的藥方拿來一看?!”年輕人立刻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王大夫看了一眼,面凝重地遞給納蘭雪道:“這藥方可是你開的麼?”
納蘭雪只掃了一眼便知道這的確是自己藥堂出去的藥方,點了點頭,王大夫然大怒道:“你太不小心了!老伯是患有哮的,你可知道?怎麼能開這樣的藥方!”
納蘭雪更加吃驚,下意識地道:“他有哮?不,這不可能!我給他看診的時候,他明明好好的!”
王大夫著自己的胡子,冷笑一聲道:“尋常看風寒的藥方裡有一劑百花草,這東西正常人服下沒有什麼大礙,可如是哮的人就會一命嗚呼!納蘭大夫,你必是沒有弄清楚人家的病,就錯開了藥,所以才會害他一命嗚呼!這位年輕人上門找你算賬,是沒有錯的!”
納蘭雪一不,敏銳地察覺到了此事不對勁,卻堅持道:“不!我要親自瞧一瞧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說著,快步上前,想要仔細檢查那老者的,可是還沒等靠近,那年輕人已經重重推了一把,殺豬般地大喊道:“你不要我父親!”說著他又哭又道:“你賠我父親!你賠我父親!”一邊說著,一邊撲上去撕扯納蘭雪的領。藥堂的夥計和另外坐診的大夫連忙上去攔住,兩方人拉扯起來。
圍觀者中立刻有人道:“天網恢恢疏而不!這位納蘭大夫真是坑人不淺!關門!關門!關門!”這樣的說法瞬間鼓了周圍的人,便有越來越多的人附和,有人撿起地上的石頭,狠狠往納蘭雪的上砸去,隨即越來越多的人這樣做,更多的泥塊被砸在納蘭雪上。“滾出去!”“快關門!”“快滾!”此刻,這些人已經忘記納蘭雪曾經對他們免費施過醫藥,也忘記了他們曾經贊歎過對方的妙手仁心,現在他們不過被人煽,就輕易的信了。
很快,納蘭雪的額頭變得鮮淋漓,震驚地看著大家,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明明是好心救人卻變了害人命,明明昨天這些人還千恩萬謝如今就對這樣惡毒……藥堂的夥計看到這種景,連忙攔在前面,拼了命護著,可是年輕人不依不饒,死活不肯讓他們離去,納蘭雪愣愣地坐在臺階上,任由石塊砸在上,那青的衫很快被染紅了。
李未央蹙眉,對趙月吩咐道:“去幫幫。”
趙月飛快地下了馬車,飛上前,狠狠的揪住年輕人的領就是一掌。那人沒有防備,被打了個趔趄,鼻孔裡冒,門牙也被打掉了,他完全沒有想到突然冒出一個年輕的子來幫助這納蘭雪,不由跳起來大喊道:“庸醫打人啦,庸醫打人啦!”此刻,人群中湧出十來個大漢包圍上來,明顯是早有準備,趙月冷笑一聲從自己的腰間拔出了長劍,眾人一瞧那寒閃閃,頓時愣住了。
趙月冷聲道:“有什麼話,咱們公堂上說,欺負一個弱子算什麼本事?”
那十來個大漢仗著人多,呼呼喝喝道:“你滾開,這裡不管你的事!”不由分說就撲了過來,趙月挑了挑眉,手中長劍輕輕轉了一個圈,眾人幾乎看不清是如何作的,這幾個大漢的腰帶竟然齊齊落下,子都掉在了地上,出溜溜的屁,人群中發出一陣哄堂大笑,這臉可丟大發了。大漢們拎著子面面相覷,本不知道是按照原計劃撲上去還是就此罷手。年輕人見到這種景,不由坐在了臺階之上,滿臉鼻涕眼淚,又哭又鬧:“你賠我父親!你賠我父親!”
就在此時,一錠銀子落在了他的頭上,那年輕男子吃了一驚,卻聽見一人冷然道:“回去告訴你家主子,就說這把戲不要再玩了,貽笑大方!”
年輕男子吃了一驚抬起頭來,才發現一個緩緩上了臺階,面容姣好,眼若清泉,發間水晶流蘇隨著行雲流水的步子微微搖曳,卻是作輕地扶起了納蘭雪,轉進了大堂,早已瞧不見影子了,他還想追進去,卻突然一把寒閃閃的寶劍攔在他面前。他吃驚,卻聽到趙月厲聲道:“沒聽見我主子說的話麼!再不滾就封了你的!”
年輕人眼睛珠子一轉,猜到了什麼,立刻訥訥地收了銀子,轉便吩咐人抬起那卷草席灰溜溜的走了。
大堂之,納蘭雪苦笑,“我沒有想到這是一個陷阱。”
過紗窗照進來,落在李未央的面上,反倒顯出一種說不出的迷蒙清冷之意,使得整個人如飄逸出塵的冷月。李未央輕聲道:“我也沒有想到對方會用這種方法。”
納蘭雪看著李未央,良久沒有說話,最終慢慢地道:“你明知道出言幫了我,你二**會恨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呢?”
李未央如清泉般的眼眸中流出一複雜,道:“你之前幫過我,也幫過五哥,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無路可走。”
納蘭雪苦笑道:“不管怎樣,的目的是達到了,我已經沒有辦法再在大都行醫。”
對於一個大夫來說,名聲最重要,一抬到了藥堂門口,縱然你是沒有罪過的,別人也會將此事傳出去,影響你的名聲,若是納蘭雪在大都基很深,這事不難擺平,但是個子又一直免費施藥,別人又怎麼容得下呢?必定抓住此次的事大做文章……這個計策當真很有用,李未央歎了一口氣道:“我想那王大夫也是看你這藥堂生意太好,搶了他的門路,才會幫著對方陷害你。”
納蘭雪輕輕地一笑,眼底自有一蒼涼激憤之意,道:“無論如何,你今天替我解了圍,我謝謝你,郭家欠我的,已經還清了,但是這藥堂我沒法經營下去。”說著,吩咐夥計將藥堂的地契房契全都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上。
李未央卻也不看一眼,只瞧著納蘭雪的額頭:“先包紮一下吧。”
納蘭雪神有一瞬的茫然,忽然自嘲似地笑了一笑,了自己的額頭,轉進去包紮,李未央不由得輕輕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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