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裴徽的判決很快就傳遍大都，眾人在驚訝之餘也不免歎，世事禍福難料，原先那裴徽在眾多貴公子中穎而出，一躍為駙馬，這本來是天大的一件喜事，可是轉瞬之間，好端端的一個新郎竟然在大喜之日親手扼死了公主的邊的宮，還落得一個酒後失態、謀殺公主的罪名，若非有太子從中周旋，裴徽非丟了命不可。不過，死也就死了，偏偏被挖去了膝蓋骨，了一個廢人，這對於裴徽來說，恐怕是比死還要難。

半個月後，一輛馬車停在了天牢門口。裴弼下了馬車，隨後匆匆步了天牢，京兆尹正在門口等著他，立刻迎上來，一拱手道：“裴大公子。”

裴弼淡淡地點了點頭道：“我是來接舍弟的。”

京兆尹出為難的神道：“按照道理來說，裴二公子已經接了懲罰，也該放回裴家，可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裴弼眉頭微微揚起：“大人有什麼為難的嗎？”

京兆尹歎了一口氣道：“大公子請隨我來吧，您親眼瞧見也就知道了。”

裴弼一路順著京兆尹指引的地方而去，只見裴徽雙手著天牢冷的欄桿，面驚恐而灰敗，全不住地抖。“二弟。”裴徽著他，一時心痛難忍，輕聲道。

誰知，裴徽突然抬起頭來，大聲道：“我有罪！我真的有罪！”神倉惶，面慘白。

裴弼深深地看著他的雙眸，咬牙道：“你沒有罪！這一回，我是來帶你出去的。”他的目落在了裴徽下，剛才裴徽爬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看到那膝蓋纏著繃帶，斑斑的痕，目驚心。

裴徽那一張俊臉滿滿都是眼淚和鼻涕，他看著裴弼，出茫然的神。

看著最為疼的弟弟，裴弼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溫，道：“二弟，跟我回去吧。”隨後，他對獄卒說道：“把牢門打開吧。”

獄卒道：“裴大公子，是不是要我們幫忙將二公子抬出去？”

裴弼輕輕地搖了搖頭，在牢門打開後，他竟然不顧那牢中多麼的骯髒，主走了進去，隨即彎下子，環住了裴徽瘦弱的脊背，只覺得手上的軀不住的抖。裴弼只是聲地道：“別怕，還有大哥在，只要有我在一日，便沒有人能傷害你。”

裴徽分明聽不進他的話，口中只是喃喃地道：“我有罪，我有罪！”

裴弼一轉將裴徽整個人背了起來，偏偏他自己都是弱不風，背著一個人看起來實在危險，這一幕眾人都目瞪口呆，旁邊立刻有僕從道：“大公子，二公子還是給咱們吧。”

裴弼看也不看對方一眼，踏上枯黃的稻草走出了牢門，在他的背上，裴徽還是不斷的從嚨之中發出古怪之聲，如同刀劍向沙礫，翻來覆去只有三個字，“我有罪……”其他的像是不會說了。裴弼看上去十分的瘦弱，可是他卻將對方背得很穩，口中慢慢道：“二弟，我們回家，我一定會看好你的病。”

一直到大門口，裴弼都不肯假手他人，而是一步一步地下了臺階。隨即他看到了一個人，那個子靜靜地站在對面的酒樓門口，上穿著麗的華服，面容素白，眼睛漆黑，正含笑著他。這一張臉，裴弼知道，恐怕他這一生都會深深的烙在腦海裡。

正是郭家的小姐，李未央。

李未央輕輕地一笑，對著裴弼微微示意。裴弼面無表地看著，片刻之後，他的眼眸之中流出一冰冷的笑意。他略一點頭，仿佛打招呼一般，旋即便轉上了馬車。車汩汩轉起來，在青石板上，仄仄作響。

李未央看著裴家的馬車消失在盡頭，角掛上一清淡的笑意。轉上了樓，酒樓的雅間裡，元烈正坐在窗邊，手中把玩著一玉簪，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看到李未央來了，他便笑嘻嘻地道：“怎麼？剛才瞧見那裴弼了嗎？”

李未央點了點頭道：“正巧遇上。”

元烈微微頷首，緩聲道：“這裴弼可不是什麼簡單人，不管我怎麼調查，關於他的消息卻是寥寥無幾，這麼多年來，在高調的裴家，他竟然如此神的活著，實在是人奇怪。”

李未央靜默地看著窗外的紅雲逐日，聲音沉靜：“他一直選擇藏在別院，只能說明一點。”

元烈不挑眉道：“哦？說明了什麼？”

李未央輕輕一笑，回過頭來，看進元烈的眸中，語氣和緩道：“這只能說明，裴後把他作為最優秀的力量進行保存，或者說，裴家萬一遇到大難，他就是最後被留下來的人。只不過……”的話沒有說完，元烈已經明白了，他慨然一笑道：“只不過這人已經被你出來了。”

李未央微微一笑：“也許不是我出來的，而是他主走出來的，試想看到自己的親兄弟苦，他若視而不見，又怎麼會被選為裴家真正的繼承人呢？”

元烈一怔，的確如此，裴弼當有過人之，才能得到裴後的青眼以待。隨後，他將那在手上盤了許久的發簪，輕輕地探過來，戴在李未央的頭上，端詳了片刻，道：“真的很漂亮。”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心頭湧現一溫，道：“我已經說過了，那些首飾我已經太多。你就不要再送來了，免得我還要向母親解釋從什麼地方買來了這麼貴重的東西。”

元烈輕輕一笑道：“這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是我前段日子看中了一塊石頭，便與人賭石買下來了，打開一看，裡面便是這玉石，於是我向工匠學了玉雕，親手雕了給你，外面是買不到的。”

聞言，李未央取下了簪子，放在手中打量了片刻道：“這玉蘭花雕得倒是栩栩如生。”

元烈笑道：“只要你喜歡就好。”

這樣致的小東西，不知道花費了多的心思，元烈總是這樣，不顯山不水就讓莫名，李未央點了點頭，“我很喜歡。”

元烈好像是想起了什麼，道：“這一次裴徽吃了這麼大的虧，神好像也了刺激，每天只會說我有罪三個字，其他的什麼都不會說，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李未央仔細挲著手中的玉簪，那種溫潤的：“任何人持續不斷的被人供，都會瘋的。”其實李未央的方法十分簡單，就是不斷的給人希，然後在他的眼前親手摧毀了這希，讓他陷到更深的絕之中，一次兩次還好，十次二十次，人就會發瘋的。這就像你養了一只狗，你將它丟一次，它可以自己找回來，你將它丟兩次，它還是會找回來，可若是它被拋棄了十餘次，同樣會發瘋的。畜生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人呢？裴徽越是聰明，到的打擊越重。李未央輕聲道：“若是裴家沒有對上我的五哥，我也不會這樣對付他，就給他個痛快，也就可以了。”

元烈笑道：“一切都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罷了，我相信裴弼會很喜歡你送他的禮。”

李未央著元烈俊的容貌，只是笑了笑，沒有開口。

裴府。數名大夫都被招到了裴徽的屋中，裴弼讓他們一一給裴徽看過，可是所有的人都向裴弼搖頭，其中一個大夫向裴弼說道：“大公子，二公子這是心病，恕我們無能為力。”

裴弼心頭疼痛難當，不道：“是，他的確是了刺激。但是我希你們能夠好好的調理，讓他神智多恢複一些。”

大夫們對視了一眼，卻都只能搖頭：“這一次二公子傷的實在太重了，便是治好了也是個傻子而已。”他這句話說出來，卻見到裴弼的目一沉，連忙住了口。

裴弼神只是一瞬之間恢複了，他吩咐邊的隨從道：“好了，送各位大夫出去吧。”

大夫們戰戰兢兢的出去了，裴弼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兄弟。就在這時候，裴帆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看著裴徽一副癡傻的模樣，歎了一口氣，對著裴弼道：“不要在你二弟上浪費時間了，大夫們都說了，他是無可救藥了。”

裴弼抬起了眼睛，蹙眉道：“父親，就在十天之前，你還曾經說過，二弟是我們家全部的希。”

裴帆不咬牙道：“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嗎？他是我的親生兒子，看到他如今落到這個田地，我不傷心嗎？這不是沒有辦法嘛！”

裴弼淡淡地道：“裴皇後那裡怎麼說？”

裴帆想到這個就不由皺眉，他在旁邊坐了下來，一個字一個字說道：“按照皇後的說法，咱們就不應該救裴徽，若不是太子苦苦哀求，娘娘是不會手的。”

裴弼冷笑一聲，他對裴皇後的心狠手辣是早已經有了準備，這個姑姑——沒有人知道在想什麼，也沒有人能夠掌控的心思。裴家的所有人在裴皇後看來，是用來扶持太子的靠山而已，除此之外，裴家對而言不備任何的意義，哪怕是自己的父親和大伯父，裴皇後一樣是呼來喝去，毫不留面，以至於他們兩人看到裴皇後都是戰戰兢兢的模樣。在這樣一個心思狠辣的人眼中，裴徽已經了棄子，當然不會救他的，但是裴皇後絕，不代表太子無，所以裴弼略施小計，便讓太子保住了裴徽的命。只是裴弼沒有想到的是，還沒有等他去接裴徽，他就已經瘋了。

床上躺著的裴徽口中依舊喃喃得念著：“我有罪，我有罪……”

裴帆不惱怒道：“你還不住口！”這聲音極大，好像是把床上的裴徽嚇了一跳，他突然哀聲地哭了起來。

裴弼看著自己的兄弟，聲地道：“二弟，你不用怕，有大哥在這裡。”說著他目冰冷地看了裴帆一眼，裴帆心頭一，立刻道：“你這是用什麼眼神看著我？”

裴弼垂下了眼睛，語氣淡淡地道：“二叔，這件事我自然會理，你忙你的去吧。”每次當裴淵不在的時候，裴弼還是會稱呼裴帆為父親，可是這一次，他卻稱他為二叔，按照名義上來說，裴弼已經過繼給了大房，他這麼說也沒有錯，可是裴帆心裡頭卻還是覺得怪怪的，他看著自己的這個兒子，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事實上他也不清這個孩子心中在想些什麼，或許從小到大，他就沒有喜歡這個沉靜的長子。直到裴皇後選定了裴弼作為長房的繼承人，裴帆的心中依舊沒有喜歡過這個兒子，可是現在他能怎麼辦呢？裴家現在只剩下這麼一個兒子了。不管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他都必須接裴弼即將為裴府真正繼承人的事實，所以裴帆不能與他爭辯，他只是長歎了一口氣，站起走了出去。

床上的裴徽仿佛到了驚嚇，裴弼神溫，連聲安他道：“二弟，縱然別人都不管你，我也不會拋下你，你是我的兄弟，我答應過母親，一定會好好的照顧你。”裴帆的原配夫人早已經去世多年，在幾個兄弟之中，還對母親留下印象的只剩下裴弼和裴徽兩個人了。

裴弼親自替裴徽刮掉了已經長得很邋遢的胡子，隨即為他換上了原本的華服。可是裴徽眼瞼下凹，顯出憔悴，而且那瘋癲的神沒有毫的好轉。裴弼看著自己的兄弟，像孩子一樣了他的頭，微笑著道：“了嗎？”

裴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是口中喃喃地道：“我有罪。”

裴弼沉默不語，轉頭人開了飯，卻沒有要任何服侍的人，只有他一個人，他甚至親自給裴徽夾菜，開口道：“這些都是你從小喜歡吃的。”可是裴徽的眼神卻是充滿了惶恐，看到裴弼也沒有親可言，滿滿的都是害怕和畏懼。裴弼很有耐心，親自捧了飯碗，一點一點去喂裴徽，可是裴徽卻砰的一聲，將他手中的飯碗給打翻了。此刻的裴徽又哭又鬧的，完全就像是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將那一桌子的飯菜都給掀翻了，隨後他在地上拼命的爬啊爬啊，本是一個完全失去控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