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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 五十八、我為卿狂

?五十八、我為卿狂

桓熙是在為桓石虔、田諸將奔赴壺關、晉祖道壯行時獲知清河公主與陳之前夜在冰井臺私會這一消息的,登時氣得摔破了酒樽,推案而起,領著幾個扈從氣勢洶洶趕往西門豹祠,桓沖、陳之正在西門豹祠外為檀玄、冉盛這些遠征龍城的將士置酒送行,桓熙拍馬趕到,也不顧叔父桓沖在場、諸將環視,大聲質問陳之:「陳司馬,你何敢違抗軍令,擅自進鄴宮占清河公主!」

檀濟、冉盛都知道陳之與清河公主之事,但不知道桓熙也覬覦清河公主的,見桓熙這般在大庭廣眾之中責問陳之,都覺得桓熙小題大作,陳之納一個鮮卑公主不算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之淡然道:「此事稍後再稟知桓刺史,現在且讓遠征龍城的將士飲酒啟程,.」

桓熙對陳之的恨意積蓄已深,今日決心借清河公主之事大鬧一場,見陳之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更是惱怒,喝命左右扈從將陳之縛了,左右扈從遲疑沒敢手——

桓沖開口道:「伯道,再大的事也等出征將士啟行后再說。」

桓熙急怒攻心,已無法理喻,只覺人人都與他作對,連五叔父桓沖也幫著陳之說話,真要氣炸了肺,兩眼幾乎要冒出火來,翻上馬,往城中奔回,向父親桓溫告發陳之去了——

這邊桓沖、陳之送北征將士渡漳水而去后,也打馬回城,路上桓沖問陳之與鮮卑公主事原委,陳之據實相告,桓沖笑道:「江左衛玠,誠天下第一風流人也,既是那鮮卑公主甘願委,那還有何話說——伯道何以如此盛怒?」

之道:「或許是誤聽他人流言,以為我是闖宮霸佔清河公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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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沖皺眉搖頭,覺得侄子桓熙自毀容之後,日漸乖戾,方才也不顧他這個叔父在場、眾將環視,竟咆哮如雷,著實無禮。

桓沖回到樂安王府,桓溫即遣侍者來請桓沖商量大事——

桓溫足疾近日又見嚴重,此時正在臥室命軍醫為他針灸,見桓衝來,便道:「買德,坐,稍待。」

桓沖小字買德郎,其父桓彝死於蘇峻之時,長兄桓溫年僅十七歲、桓沖尚在襁褓中,家貧,其母患病,須食羊以解,無由得之,桓溫沒有辦法,向一富戶乞羊,弟桓沖為質,就是說把桓沖賣給人家了,那富戶言不為質,而願意代養桓沖數年,故小字買德郎,桓衝出仕后,思報答當年羊主,但戰流離,那羊主一家已不知去向,三年前桓衝出鎮江州,出,途經一村舍,瞥見當年羊主於堂邊看,桓沖大喜,下馬拜見,羊主老邁,茫然不識貴人伊誰,桓沖說:「我買德也。」羊主搵目相視,喜道:「買德郎,今貴矣,未相忘乎。」桓沖遂厚報之——

軍醫為桓溫針灸后提著葯篋退出,室只有桓溫、桓沖二人,桓溫箕坐著,問:「五弟可知陳之夜鄴宮之事?」

桓沖便將方才陳之所說的轉述一遍,桓溫點頭道:「我也料陳之不會這般荒唐,那鮮卑公主兩年前就對陳有獨鍾,現在國破家亡,傲氣全無,乃作夜奔之事,只是陳之已有二妻,難道慕容暐之妹要給陳之妾?」

桓沖笑道:「大兄當年不也以漢公主做妾,當然,鮮卑慕容氏非漢李氏可比。」

桓溫不由回想起十八年前初見李靜姝的景,那時李靜姝十三歲,亭亭玉立如春日秀樹,不知這個清河公主慕容欽忱比當年的李靜姝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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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念頭一閃而逝,桓溫老病矣,已無此興緻,說道:「五弟有所不知,熙兒對這個清河公主甚是慕,求我賞賜於他,你看此事可笑否,為一子,竟讓熙兒與陳之生了嫌隙,難怪春秋時勾踐要送西施給夫差了,,毒也!」

桓衝心道:「方才見桓熙視陳之如仇,原來如此!」說道:「這個自然是大兄作主,只不過陳之與清河公主夜半私會之事被田諸將撞見,已傳得盡人皆知了。」

桓溫道:「熙兒面部箭傷之後,容貌已不招婦人喜,那清河公主當然是願意委之的,我若奪之賞賜於熙兒,鮮卑子剛烈,只怕有不測之變,那時非但慕容氏怨我,陳之也必心懷怨意,不如順水推舟,就將清河公主賜於陳之,五弟以為如何?」

桓沖笑道:「如此,陳之豈不是太過惠,而伯道侄兒亦將有怨言。」

桓溫皺眉道:「我所慮也正為此,陳之已聯姻陸、謝二族,若再讓他得到慕容氏的支持,恐非我能控制,陳之目下雖然看似忠誠端謹,但隨著時勢變化,人心也是會變的,想我當年,何曾有——」

桓溫閉不言,五弟桓沖謙虛端恭、勤於王事,對他這個兄長代晉自立的野心一向是意有保留、不肯附和,所以他也從未與五弟說及篡位之事——

桓溫改口道:「我不在江東為桓氏再樹一強敵,但陳之實有驚人才幹,此次北伐立下大功,目標下用人之際,我亦不能貶抑之,如此奈何?」

桓沖沉思半晌,說道:「不如就讓陳之留在鄴城——」

桓溫紫石眸一閃,介面道:「五弟之意我已明了,以陳之北伐之功,擢升刺史是理所當然的,就讓他做冀州刺史,坐鎮鄴城,燕境初定,紛爭必多,而且北有代國、西有強秦,陳之要殫竭慮才能保得燕境安寧,而錢唐陳氏宗族子弟,當然要留在江東,這樣也不懼陳之有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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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河北之地先後被匈奴、羯人和鮮卑人佔據已歷六十年,桓溫對治理燕境信心不足,他也不可能長留河北,必須儘快回江東求九錫、謀大事,而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已年老衰,若是十年前,他是不會讓陳之留在鄴城的,但現在,除了陳之,實無合適的人選來鎮守鄴城,桓豁、桓沖分別鎮守荊州和江州,這兩個大州都必須牢牢掌握在桓氏手中的,在桓溫心裏,江東依然比中原更為重要——

桓沖提醒道:「四兄居宛陵,現在可以復出了。」

桓溫點點頭,四弟桓雖然與他不睦,但總是他龍桓氏的嫡系,收復燕境,有大批州郡長吏需要任命,這時侯當然大力任用桓氏親信——

桓溫、桓沖兄弟二人議良久,基本議定河南、河北諸州郡長吏和主要員的人選,明日再召諸將商議一下,然後就要遣使送慕容暐等人去江東朝見皇帝,一併請功表彰、頒發詔命——

桓沖從兄長桓溫的臥室出來,桓熙在廊下來回踱步,心裏著急,見到桓沖,忙施禮問:「五叔父與我父何事長談?」

桓沖對這個比他沒小幾歲的侄子印象不佳,說道:「你進去吧,汝父有事吩咐於你。」

桓熙既忐忑不安又滿懷期待地進到父親的臥室,施禮后跪坐著,問道:「大人有何吩咐?」

桓溫開口便道:「那鮮卑公主你不要再糾纏了,既已私奔陳之,爭來有何趣!」

桓熙一聽就急了:「父親,孩兒極那鮮卑公主,這幾日輾轉反側、寤寐思服,請父親一定全。」

桓溫一聽這話,很是不悅,為一子神魂顛倒,將來如何承繼他桓氏基業、達魏文、晉武之事,喝道:「我意已決,休得多言,不日你將隨汝叔父一道解送慕容暐諸人回江東請功、覲見皇帝、接封賞,好了,你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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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熙默默無言退出,心裏的憤難以言喻,尤恨父親桓溫,父親總是將其意願強加於他,而且不容辯駁,桓熙覺得自己在父親的威勢和影下過於唯唯諾諾了,他必須儘快接手父親的基業,他要大權在握!

……

這日傍晚,清河公主去九華宮拜見母后可足渾氏,直言自己要嫁給陳之,並說前夜已出宮與陳之私會,把母后可足渾氏驚得目瞪口呆,急命宮人去請慕容暐來——

慕容暐匆匆趕到,聽罷母后所言,便對妹妹清河公主說道:「欽欽,陳之不過六品州司馬兼領五品鷹揚將軍,如何能保護得了你?」

慕容欽忱道:「職高低又如何,皇兄貴為大燕之主,不是也不能保護我嗎!」

慕容暐滿面慚,不能出聲。

可足渾氏道:「可是陳之已有二妻,欽欽難道甘為妾侍?上面有兩個大婦,那可不好侍候。」

慕容欽忱低著頭,強忍著心中委屈,說道:「以後的事我也不知道,我只記住他說了的,會儘力保護我。」

可足渾氏與慕容暐面面相覷,深亡國的悲哀,母子二人商議了一下,決定明日讓可足渾翼去拜訪一下陳之,看陳之能沒有能力娶慕容欽忱,這可需要桓溫準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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