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初吻

支法寒前年隨師支道林來到湯山東安寺，支道林好飲茶，支法寒經常為師採茶，對湯山一帶甚是悉，領著陳之一行在蜿蜒山道上走了五、六里，來到湯山東南坡，支法寒停下腳步，等陳之趕上，指著那片浮漾水氣說道：「陳檀越，湯山湯泉集於此，而且還有很多五彩鍊石，甚是奇妙，當地百姓傳言這是媧補天下的石頭，陳檀越要不要現在去看看？」

陳之徵求陸葳蕤意見，陸葳蕤道：「.」

陳之微笑道：「好，這是留個念想，可以乘興而去，乘興而返。」

眾人繼續趕路，一面欣賞湯山與花山的風景，一路林木青翠、鳥語花香，陸葳蕤有陳之伴著，雖是第一次連續走這麼長的山路，卻不覺得累，倒是希山道綿延沒有盡頭，陳郎君可以一直牽著的手走下去——

走了大半個時辰，終於來到三十六峰聳立如蓮花一般的花山，春朗照，山花爛漫，景與陳之十日前來這裡時別無二致。

陳之對陸葳蕤道：「轉過這個小山坡，就能嗅到那種濃而不膩的花香了——」

話音未落，習習東南風迎面吹來，風中那甜的芬芳沁人心脾，陸葳蕤歡喜道：「啊，好香。」加快腳步，與陳之並肩前行，轉過那片山坡，只見山腳下茅屋三間，屋前兩株枝繁葉茂的公孫樹，屋后坡地上，六株兩丈多高的寶珠玉蘭夭矯而立，午後斜映照，滿樹的花兒如白玉、紅玉雕琢而，花晶瑩麗，花香芬芳襲人。

陸葳蕤花癡，一見這六株異種玉蘭就歡喜得雙眸璨璨，深深呼吸，好的脯上下起伏，停步嘆息道：「真是難得一見的白玉蘭、紅玉蘭啊，走再遠的路來看都是值得的。」

茅屋前公孫樹下有兩個子在戲耍，一見來人，嚷道：「哇，那個長人又來了——」飛跑著進屋報訊去了。

長人自然是指冉盛，呵呵笑道：「這兩個子倒還記得我，我去討些水來喝。」從寺裡帶來的竹筒裝的水早就喝了。

陸葳蕤顧不得雙足酸，讓陳之牽著來到屋后坡地，在寶珠玉蘭下徜徉，仰看繁花如玉、俯拾零星落英，舉到鼻邊一嗅，芬芳清冽。

陸葳蕤在玉蘭樹下拾了數十瓣落花，收在腰間帛魚袋裡，陳之問拾花做什麼？陸葳蕤「咭」的一聲笑，眨眨眼睛道：「我也要做一個香囊送給你，建康城那麼多子都送了，我怎好落後！」

陳之笑道：「好啊，你取笑我。」轉頭一看，冉盛和短鋤、簪花都沒跟上來，便輕輕的了一聲：「葳蕤——」

陸葳蕤心有靈犀，頓時覺陳之語調有些異樣，子退後一步，靠在玉蘭花樹上，臉紅起來，低低的應道：「嗯？」

陳之靠近來，一手撐著樹榦，這可郎的臉龐近在咫尺，呼吸相聞，青春的脯如小鹿撞躍，都可以聽到「怦怦」的心跳聲。

陳之道：「葳蕤，你真，我想親你一下。」

陸葳蕤「哦」的一聲，俏臉飛霞，將左手舉到陳之眼前，以前陳之親吻過的手指和手背，自然以為陳之這次依舊是想那樣，舉手的同時，地側過頭去，額頭卻到陳之撐著樹榦的手腕，趕又側到另一邊。

陳之笑意濃濃，執著陸葳蕤溫潤如玉、若無骨的左手，湊到邊吻了一下，指邊猶帶寶珠玉蘭的芳香——

陸葳蕤以為陳之親好了，便正臉對著陳之，小聲道：「好了，莫讓別人看到。」

陳之不管有沒有人看到，他只看著陸葳蕤不可方的容，這郎愈發，抬眼看他一眼，眸盈盈，又趕垂下眼睫，睫忽閃忽閃著，紅的微微濡，讓陳之覺口乾舌燥，說道：「葳蕤，我再親你一下好嗎？」

陸葳蕤有些困，不是已經親過了嗎，怎麼還親啊，不過心裡很歡喜，也很願意和陳郎君親，的一些小接就覺得快活無比，當下「嗯」了一聲，陳之就過來抱住了，那宛若墨畫的雙眉、朗星般的雙眸，直的鼻樑，還有那薄薄的迅速近過來，陸葳蕤視線被阻、暈眩襲來，雙即被溫地攫住，彷彿有火焰驟然騰起——

寶珠玉蘭樹榦不甚壯，被陳之著、陸葳蕤靠著，滿樹就瑟瑟搖，紅的花瓣紛紛搖落，落在陳之漆紗小冠上、落在陸葳蕤俏的墮馬髻上，無聲無息，芳香暗——

好一會，二人才分開，陸葳蕤雙眸如餳，都快睜不開了，定了定神，方才那強烈的歡樂讓現在到有些驚惶，彷彿做錯了事的孩子，問：「陳郎君，這樣可以嗎？」

陳之肯定地道：「可以，我是一定要娶陸葳蕤的。」

「嗯，是，我是要嫁給陳郎君做妻子的。」

陸葳蕤「怦怦」跳的心略微鎮定了一些，聲音低低的道：「原來這才是親啊，真人。」

陳之從陸葳蕤髻上拈下一瓣紅玉蘭，在鼻邊一嗅，眼睛一直著陸葳蕤，說道：「真好，終於親到葳蕤了，很甜。」

陸葳蕤臉兒紅紅，鄭重地點了下頭，默默地站了一會，說道：「陳郎君，我們回去吧，在這裡呆了好久了。」

二人下了坡地，坐在公孫樹下冉盛帶來的摺疊小胡凳上歇息，飲茶解，陳之隨口問那茅屋老者此地是誰的山林？沒想到那老者回答說是晉陵顧氏的。

陳之笑道：「原來是顧長康府上的山園，長康自己都不知道這裡的寶珠玉蘭吧。」

冉盛道：「小郎君何不向顧郎君討這一塊山地，那麼就可以把這些玉蘭樹送給陸小娘子了。」

陳之著陸葳蕤笑，說道：「怎好掠人之！天下好盡有，總不能一見到就想據為己有吧，我只挑最心的，非爭取到不可。」

陸葳蕤雙眸如水，容煥發。

這時大約是申時初刻了，一紅日已經往西麵湯山墜去，陳之一行開始踏上歸程，照來時行進速度，可以在申時末趕回東安寺。

眾人剛才歇了一刻時，這時都是行步輕快，支法寒道：「諸位善信，走快些，到湯泉那邊可以再歇一刻時，順便看看媧石。」

眾人便都加快腳步，陳之依舊牽著陸葳蕤的手，這回程時的覺又與來時不同，因為在玉蘭花樹下二人有了新的刻骨銘心的甜驗，原以為相互間的已經無可復加，卻發現還可以更深一些，沒有止境似的——

將到湯山東麓，陸葳蕤畢竟走得乏了，這一路又走得甚急，左足一下子沒有抬高，足趾踢在了山道石塊上，「啊」的一聲驚呼，幸有陳之牽著，不至於摔倒，但左足拇扯痛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卻又強撐著道：「不要，踢到了石頭。」彎腰了足趾，痛得「噝噝」吸氣，扶著陳之的手臂慢慢的走，努力不顯得太難，短鋤和簪花趕走回來扶小娘子。

陳之道：「葳蕤，讓我看看你踢傷得重不重？」

這是要足的，這裡可不是陳郎君一個人，陸葳蕤道：「沒事的，就是起先痛一陣，過一會就好了，繼續趕路吧，還有五、六里路才到呢，我走慢些就可以了。」

斜離西面山巔還有一段距離，支法寒道：「現在大約剛過正申時，可以歇歇腳，且看看湯泉去。」

支法寒領路，眾人從一山谷岔進去，就見兩眼熱氣氤氳的湯泉，一呈彎月形，另一湯泉呈三角形狀，二泉相隔二十餘丈，泉邊布滿了五彩晶石，那些晶石嵯嵯磊磊，大如磨盤，小如拳頭，奇形怪狀，有瑩白、淺黃、淺綠、淡紫各種，斜映照，更顯澤璀璨，宛若水晶宮殿一般。

陳之知道這些熒石是被溫泉水從地底帶上來的礦質沉澱凝結而，眼前這兩溫泉水質清澈，不象一般溫泉那樣有刺鼻的味道，當即說道：「用這湯泉水濯足，可以解乏，我們今天走了這麼長的路，就在這泉邊多浸泡一會吧。」

支法寒說道：「那好，陳檀越留在這牙泉邊，小僧去那邊湯泉濯足。」

冉盛、板栗都跟著支法寒去那三角形狀的湯泉，短鋤和簪花遲疑了一下，留在了陸葳蕤邊。

陳之找了一平整的石頭，扶著陸葳蕤坐下，說道：「你傷到了足，不知出了沒有？快除看看。」

短鋤、簪花二婢聽說小娘子有可能出，嚇了一跳，趕為陸葳蕤除去青履、白布，一看，倒是沒出，不過左足大拇趾烏青了一小塊，好似白璧微瑕。

陳之道：「在湯泉水裡浸泡一下會好很多。」說著，自除去鞋，雙足浸熱氣騰騰的泉水中，說道：「不算燙。」

陸葳蕤和二婢都起子，浸足水，泉水有些燙，但還可以忍，浸泡了一會，覺得渾發熱，疲乏果然消減了許多。

真是悠閑的時，斜正在，山林寂寂，活潑嬉戲潑水聲格外清晰，陳之坐在一邊，雙足在溫泉水裡輕輕盪著，眼睛看著水裡陸葳蕤的晶瑩雙足，人，足也，除了那左足趾一點烏青，再無半點瑕疵，右足踝側的那一粒小小的硃砂痣宛若白玉上的胭脂點，非常，不由得想起他三年前的諾言，要把紅繩系在這有硃砂痣的足踝上——

支法寒在那邊大聲道：「陳檀越，該回寺了。」

陳之四人穿好履，陸葳蕤行了幾步，喜笑開道：「太好了，足趾不怎麼痛了。」先前還真擔心痛得走不了路，難道還真要陳郎君背！

陸葳蕤雖然左足不是很痛，但總沒有先前走得那麼輕盈了，擔心繼母張文紈等得著急，便遣板栗先趕回去報信。

陳之、陸葳蕤趕回東安寺時已是酉時初刻，陸夫人張文紈帶著隨從已經下了東安寺，在湯山西麓等候陸葳蕤，見到陸葳蕤，半喜半嗔道：「總算回來了，真把我急死了，快上車吧，即刻回城。」問陳之：「之今日回城嗎？」

陳之尚未回答，就見支法寒從山門裡飛奔下來，喚道：「陳檀越，吾師請你留寺小住兩日。」

張文紈笑道：「那之就在東安寺小住兩日吧，我們先回了。」低聲道：「有事就讓板栗轉告，我命板栗隔日就去顧府一趟。」說罷，放下車簾，在十六名帶刀部曲護送下往建康而去。

陸葳蕤攀著車窗朝後看，直到道路一轉，看不到陳之了才回坐好，這時才覺得雙足酸痛，自己用手輕輕足踝——

陸夫人張文紈含笑問：「蕤兒，來回三十里路，累著了吧？」

陸葳蕤道：「不累，就是這兩年在京中走得了，腳力都不如以前了，多走走就好了。」

張文紈笑道：「你還真是得隴蜀啊，這樣的機會哪能常有，而且再過兩個月陳之就要去姑孰，以後見面也難。」

陸葳蕤有些難過，卻又對張文紈道：「謝謝娘親，蕤兒今日已經很快活了，都是娘親疼我。」

張文紈輕輕陸葳蕤的臉蛋，聲道：「之是個好郎君，的確是我葳蕤良配，蕤兒放心，我一定儘力助你，先前在佛祖像前我也為你與陳郎君的姻緣祈禱。」

「娘親——」

陸葳蕤含著眼淚，撲在張文紈懷裡，極了，六歲時親生母親病逝，八歲那年張文紈嫁陸府，起先有好幾年是很排斥這個繼母的，但慢慢的察覺繼母溫婉，完全不象有些僕婦對講的那些兇惡的繼母，便逐漸與繼母親起來，現在真的同母了。

牛車轆轆，向西而行，天漸漸黑下來，陸府部曲已有趕夜路的準備，在東安寺便備好的松香火把，這時燃起來照明，趕到建康城東門已是戌時末，卻見城中馳出三騎快馬，聽得為首騎士與守城門的軍士說是去東安寺，皇帝陛下要召見錢唐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