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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 七十、鼠跡可觀

?七十、鼠跡可觀

會稽孔氏子弟孔汪,昇平四年十月曾向陸葳蕤求親並獲陸氏族長陸始允婚,但因為陸葳蕤矢志不嫁,而且建康士庶對孔汪頗多非議,孔汪慚辭婚,回到會稽,孔氏家族頗以為恥——

會稽孔氏乃是江東僅次於陸、顧、虞、賀的一等大族,孔汪的曾祖孔竺是東吳的豫章太守、祖父孔恬湘東太守、伯父孔偘至大司農、父孔愉是尚書僕,孔氏一門代有高顯貴,比之吳郡陸氏不遑多讓,只是自二十年前孔愉去世后,會稽孔氏稍見衰微,但孔汪被譽為能振起家風的孔氏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好學有志行,容貌亦清雅,若不是陸葳蕤已經遇到了陳之,那麼陸氏與孔氏聯姻,皆大歡喜,陸葳蕤也不會不幸福,但世間姻緣就是這樣無法理喻,陸葳蕤已經與陳之相遇、相,那麼孔汪就是再優秀,在陸葳蕤眼裡也是可憎,若要締結姻緣,.

然而會稽孔氏出於家族面,並不想就此放棄,如今孔氏在朝中並無高,若孔汪娶了陸納之,對其仕途很有幫助,而且陸始很賞識孔汪,拒婚並非是陸氏家族的意願,只是陸葳蕤年無知而已。

晉時江左之地還保留著古東夷人習氣,民風清新質樸,對男之事頗為開通,孔氏雖是詩禮傳家的大族,但陸葳蕤與陳之並非私奔茍合,所以孔氏並不因此而鄙棄陸葳蕤,得知陳之將於隆和元年初建康,孔氏族中長輩便命孔汪也同期進京,希孔汪在門家世、人品才學上讓陳之相形見絀,這樣娶到陸氏郎才是孔氏的榮耀,孔汪也將一舉揚名。

會稽四姓中還有一族對陸氏耿耿於懷的,那就是賀氏,臨海太守賀隰之子賀鑄因為服散被陸納拒絕婚姻,很是不平,與孔汪可謂同病相憐,賀鑄已娶本郡虞氏郎為妻,因要京謀職,此番便與孔汪結伴京,賀鑄與陸始之子陸禽好,到了建康自會邀陸禽一起宴遊,陸禽惱恨陳之,多有誹謗之詞,賀鑄則附和之,而孔汪未見過陳之,聽出陸禽、賀鑄如此說,就把陳之當作是沽名釣譽、輕薄無恥之徒,決意要顯才學挫辱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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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禽自然是知道陳之今日到建康的,一早便約了孔汪、賀鑄,帶著幾個僕從往清溪門行來,要看看三年不見,這陳之現在是何等模樣,看到的卻是建康民眾填街塞路、爭看陳之的狂熱景象。

賀鑄又妒又恨,他與孔汪建康,冷冷清清,波瀾不驚,哪有這樣傾城而的盛況,氣極反笑,對陸禽、孔汪二人道:「子羽、德澤,這建康城自北人南渡后,愚昧之人甚多,一個寒門子弟城竟然這般如癡如狂地爭看,真是太可笑了!」

陸禽也是連連搖頭道:「可笑至極,可笑至極!陳之算什麼衛玠復生,衛叔寶有寒秀之,而陳之以前在小鏡湖繞湖奔跑好似農夫,哪裡比得了衛叔寶一手指頭!」

賀鑄笑道:「若陳之被看殺,那我就承認他是江左衛玠,哈哈!」

孔汪沒有笑,他凝目細看立在高蓋馬車上的陳之,論容止風儀,這個陳形峻拔、眉目秀異,是孔汪見過的最出男子,孔汪容貌亦清雅,但現在看著陳之,自認不及,心裡惋惜道:「如此佳人,奈何品行低劣,陸氏郎嫁他定誤終!」

陸禽、賀鑄看到沿途不斷有材窈窕、面目姣好的婦人郎將香囊、鮮花擲到陳上,還跟著馬車走,陸、賀二人瞧得眼熱,心中妒恨加——

陸禽道:「陳之神氣活現的過頭了吧,如何給他一些挫折才好,不然他還真以為闔城把他當寶呢。」

賀鑄深有同,問:「如何挫折他,那可是會稽王的護衛?」

陸禽左右一看,見路邊有兩個農婦提各提一籃子待賣,這時都踮著足尖翹首以待,便笑道:「既有撒花送香囊的,那不了也有送子的。」低聲吩咐了邊的家僮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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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陸氏家僮躬領命,到那兩個農婦邊道:「這兩籃子我全買下了。」

這兩個農婦是妯娌倆,聞言大喜,正愁提著太沉,不過去看陳之,趕道:「可知好哩,既是一下子全買下,那就便宜一些,這兩籃子一共一百六十三枚,一文錢三枚——」

陸氏家僮眼看陳之的馬車漸行漸近,急道:「兩籃子我給你們一貫錢,喏,這是錢——」

兩個農婦接過錢,面面相覷,又驚又喜,卻聽這個豪爽的好心人接著說道:「等下那馬車過來,你們兩個把子丟到他車上就行了。」

「啊!」兩個農婦愕然。

邊上有個老婦人聽到了,這老婦人久聞陳之事母純孝,現在見陳之這麼俊,瞧著歡喜,聽到有人要朝陳之丟子,頓時惱了,麻利地抓起一枚子丟過來,「吧嗒」一聲正中這陸氏家僮的腦門,頓時蛋清、蛋黃流了一臉,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又是兩個子飛來,卻是那兩個農婦丟的,嚇得這家僮轉就逃,回到陸禽邊,抹著臉上的粘稠的蛋清哭喪著臉道:「六郎君——」

陸禽就走,賀鑄和孔汪也是急急退走,這家僮回頭一看,哇,子下冰雹一般砸來,趕抱頭逃跑。

兩個農婦看著剩下的半籃子和沉甸甸的一貫錢,心下甚喜,待抬起頭,陳之的馬車已經駛過去,趕追上去看——

之自然不會知道這事,一路平平安安來到大司徒府,腳下已經是厚厚一層花葉和香囊。

會稽王司馬昱臺城太極殿見過皇帝司馬丕之後回司徒府,一路上愀然不樂,皇帝只長生法、辟穀、服丹藥,不理朝政,目下燕主慕容暐勵圖治、秦王苻堅用王猛為輔國將軍,都是日見強盛,而謝萬、范汪屢次北伐失敗,淮北已經基本放棄,晉祚堪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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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司馬昱看到了萬人爭看陳之的盛況,不捻須呵呵而笑,積憂都似乎一掃而空,過來與陳之相見,請陳之、顧愷之一行俱司徒府赴宴。

之暗暗打量這個當今皇帝的叔祖會稽王司馬昱,司馬昱字道萬,已過不之年,疏眉朗目,清雋岐雅,容止風儀甚佳,當年郭璞見到尚是的司馬昱就曾評價道:「興晉祚者,必此人也。」司馬昱為人清虛寡慾,尤善玄言,舉心端詳,服簡素,為時人所崇敬,而陳之當然要比別人知道的多一些,他知道司馬昱就是後來的簡文帝,《世說新語》里有很多關於簡文帝的逸聞趣事,其中一則陳之記憶猶深,司馬昱早年領書監、為軍將軍時,其坐床蒙塵不肯使人清掃,說老鼠爬過的爪印很好看——

司馬昱也含笑打量陳之,這個三年前他就想召見的年現在已經是一派男子風範,俊且有風儀,舉止從容不迫,單看容貌實不負江左衛玠之名,至於才學如何,稍後便知。

大司徒府午宴,卻是很樸素,菜肴清淡,司馬昱親自作陪,別無陪客,頗見冷清,與傳言的司徒府麈尾揮風、高朋滿座的盛況懸殊很大。

午餐后,司馬昱邀陳之、顧愷之等人到他的茶室坐談,司馬昱的茶室是一個**的小院,牆裡牆外栽種著小琴竹,這種竹子淡紅,日映照風致頗

廣堂方室,司馬昱據胡床而坐,手裡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柄麈尾,命侍者烹茶,說道:「子重遠來辛苦,不知何時可應十八州大中正的考核?」

之躬道:「之隨時候命。」

司馬昱點點頭,說道:「十八州大中正目下在京中尚有八位,此次考評就不必那麼鄭重了,到時本王邀請這八州大中正、以及京中玄談名流齊聚司徒府,之試為辨析老莊之學即可,不過這得等本月十六日之後,因為十六日是小道福于歸之期,考評就定於十八日午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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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不知司馬昱嫁之事,忙道:「恭喜會稽王,之要討一杯喜酒喝。」

這時,王府右常侍來報,臨賀縣公桓濟已進城,司馬昱便請典書丞郝吉陪陳之,他與王府長史去迎接桓濟。

之問典書丞郝吉:「郝丞,這桓濟可是桓大司馬的公子?」

郝吉點頭道:「是也,桓縣公是桓大司馬次子,與會稽王長新安郡公主去年定親,親迎之期就是本月十六日,今日是十二日,桓縣公便趕到了。」

之對陳尚道:「三兄,我們得趕備一份禮送來。」

陳尚道:「此事為兄自會親自去辦,十六弟不必心。」

又坐了一會,陳之等人便告辭,司徒府忙於新安郡公主出嫁之事,他們便不打擾了,請郝丞代為致意會稽王,還有九卷《明聖湖論玄》、《論語新解》、《老子新義》、《音韻論》一併轉呈會稽王。

典書丞郝吉送陳之等人出雅言茶室,剛走到那片緋紅的小琴竹邊,就聽一個子的聲音問道:「江左衛玠陳之可在此間,我要看他——」

子的聲音脆、語調快,好比快刀切蘿蔔一般爽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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