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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 五十八、一遇操之定終身

?五十八、一遇之定終

陸夫人張文紈說道:「就是那次去虎丘賞芍藥對吧,因賀太守到來,我半路回去了,你就和陳之游山去了——唉,這也怪我,不應該給你們單獨相的機會,你看看,孩兒家足踝上的痣都被人看去了,人吧?」

陸葳蕤臉紅到脖頸,大氣也不敢出,心想:「幸好張姨只以為我履淌水過溪時被陳郎君看到痣的,若是知道我是特意除去鞋給陳郎君看的,.」

張文紈道:「把畫收起來,遮著臉做什麼,你能遮到幾時!」

陸葳蕤慢慢收起畫,低著頭不敢看張姨,甜也阻不住心沉重的憂慮。

張文紈問:「那個陳之知道你是今日生日,你告訴他的?」

陸葳蕤瞞不得,咬著應了一聲。

張文紈幽幽道:「倒是個有心人,若單論人品才華,三吳年輕一輩子弟真挑不出勝過陳之的人了,這幅畫與顧家的癡郎君比也不遑多讓吧,真是讓人惜才,可是呢,你要嫁他是萬萬不行的——」

陸葳蕤鼓起勇氣道:「張姨,可我——真的很喜歡陳郎君——」臉紅得要滴,但這回沒有低頭躲避張姨的視。

陸夫人張文紈凝視了陸葳蕤一會,目移開去,著半湖的荷葉,說道:「錢唐陳氏門第太低,咱們陸氏是不可能與其聯姻的,你沒考慮過這一點嗎?」

陸葳蕤吃吃道:「張姨,我聽說,錢唐陳氏,列士籍了。」

張文紈笑了笑,說道:「你倒是小娘子足不出戶,事還知道的不,不會是陳之派人告訴你的吧?」

陸葳蕤趕搖頭道:「沒有沒有,我是聽管事們說的。」

張文紈道:「說起來這個陳之真的很厲害,原吳郡丞郎褚儉不是一直想打這個同鄉後輩嗎,謠言也是褚氏散布出去的,嗯,是謠言嗎?」看了一眼陸葳蕤,接著道:「現在錢唐褚氏卻完全敗了,連士籍都被剝奪了,上回王丞相之子王劭來拜訪你爹爹時,特地求那幅《桓伊贈笛圖》觀看,王劭對陳之是讚譽有加,說陳之有夏侯玄、劉琨之風範,日後前程不可限量——瑯琊王氏子弟個個高傲,肯這樣誇獎人的還真是見,而且還是一個寒門,不,一個次等士族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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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史王劭來華亭之事陸葳蕤並不知道,這時聽張姨說王導之子也這麼誇讚陳之,陸葳蕤心裡真是比喝了還甜——

卻聽張姨接著說道:「但不管陳之有多俊秀超拔,他的門第是改變不了的,由寒門士是他的功,但次等士族與我們三吳高門的差距是非常明顯的,這不是陳之一人之力能改變的,這是家族世代的積累,就以陸氏而論,先祖伯言公、節公是前朝的,就不提吧,單說永嘉南渡四十餘年來,我吳郡陸氏就出了兩個開府儀同三司的一品高,那便是汝伯祖與汝祖,此等顯赫門第比之瑯琊王氏、穎川庾氏、陳郡謝氏這些北地門閥又有哪點不如!而錢唐陳氏想要達到我吳郡陸氏這種地位,就算傑齣子弟輩出,沒個百年積累,行嗎?」

陸葳蕤默默跟著張文紈走了一段路,抬起頭來含淚道:「可是張姨,我非常喜歡陳郎君,這怎麼辦呢?」

陸夫人張文紈看著陸葳蕤這楚楚可憐的樣子,又是氣惱又是心疼,說道:「葳蕤,這婚姻大事哪裡能自己作主呢,不要說子,男子也不能自己作主啊,聽張姨的話,在吳郡、會稽高門中尋一個合意郎君應不是難事,這世間婚姻都不是這樣的嗎?不子年時也許有鍾的男子,但嫁的卻是別個男子,不也生兒育一輩子嗎?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陸葳蕤道:「張姨,若我沒有遇到陳郎君,那我就依著父母嫁誰都無所謂,可是現在我已經遇到了陳郎君,心裡也有了陳郎君,夢裡也想著陳郎君,再讓我嫁給別人,我做不到,我可能,會死的——」

張文紈聽到這話,心頭一震,看著陸葳蕤,陸葳蕤並沒有那種毅然決然的神,依然是平靜溫婉的樣子,但張文紈知道陸葳蕤的子,看似溫,其實倔強,與爹爹陸納是一個脾氣,既然這麼說,那真是會這麼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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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文紈又氣又急,原以為陸葳蕤對陳之只是喜歡而已,象陳之那樣俊年郎任是哪個年輕子見到了都會有點喜歡的吧,萬萬沒想到陸葳蕤陷得這麼深,竟說出之死靡它的話,怒道:「那個陳之對你說了什麼話,你竟如此死心塌地?」

陸葳蕤道:「陳郎君讓我等著他,他一定會來娶我。」

張文紈氣急敗壞道:「陳之這個登徒子,竟用這種花言巧語哄騙你,他怎麼可能娶你!」

陸葳蕤道:「張姨,我是非陳郎君不嫁的。」

張文紈氣得哭起來,說道:「好,好,我不是你親生母親,你不聽我的話,我白疼你了——」

陸葳蕤拉著張文紈的手,就在湖岸碎石地跪下,仰臉嗚咽道:「張姨,你就是葳蕤的娘親,葳蕤不是不聽娘親的話,是因為葳蕤是真心喜歡陳郎君,不說和陳郎君在一起,只要一想起就覺得心裡歡喜,若我嫁給別人,我會難過一輩子,娘親,你幫幫葳蕤——」

張文紈沒有生育,視葳蕤若己出,現在聽葳蕤娘親,不,又見其哭得傷心,很是心疼,將陸葳蕤攙起來,嘆氣道:「葳蕤,不是我不幫你,這種事我哪裡幫得了你,你爹爹疼你,說不定會被你打,任你嫁給陳之,可是你二伯父陸始,還有五叔陸諶他們說什麼也不會答應的,這是整個家族的事,你承不起的。」

陸葳蕤哭道:「陳郎君又不是無品無才無德無行的壞人,伯父、叔父他們為什麼就要這麼反對啊!」

張文紈輕輕抱著傷心絕的陸葳蕤,安道:「陳郎君是很好,我家葳蕤很有眼啊,可這不是人的問題,而是門第的問題,誰都沒有辦法的,比如你從兄陸禽若是想娶一個寒門、不,娶一個次等士族的郎為妻,你二伯父非打斷他不可——」輕陸葳蕤的背脊,聲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張姨答應幫你還不行嗎,咱們慢慢想辦法,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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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文紈這是緩兵之計,象葳蕤這種是不行的,反正陳之還要守孝一年多,不可能守孝期間跑出來見葳蕤,有這一年多時間,水滴石穿,應該可以讓葳蕤慢慢忘了陳之。

陸葳蕤慢慢止了眼淚,極聰慧,也知道張姨是敷衍,不過總算讓張姨明白的心事了,這樣有些事就不必憋在心裡,想:「爹爹、伯父、叔父可以阻止我嫁給陳之,但要把我嫁給別人,那也得我願意才行,總不可能把我綁去。」

這樣一想,陸葳蕤心裡篤定了一些,低頭一看,手裡的畫軸被淚水打了一片,「啊」的一聲驚呼,擔心淚水將墨湮染開,趕展開畫卷看,還好,這才鬆了一口氣,心道:「這畫上雖然沒有陳郎君,但陳郎君無不在,他在看我、畫我——」

陸夫人張文紈看著陸葳蕤那癡癡的樣子,暗暗搖頭。

……

八月十三,來德回到陳家塢,向陳之稟報了送畫給陸小娘子的經過,丁微帶著兩個孩兒也在,兩個孩子是來向丑叔請教學問的,這時都豎起耳朵聽。

微見陳之墨眉蹙起,心知小郎在為陸葳蕤擔心,便安道:「小郎,陸小娘子要嫁我陳門,有些委屈肯定要的,不可能順順利利,不過你放心,去年六月那次,嫂子曾與葳蕤長談,這陸氏郎外剛,很有主見的,對小郎是癡心一片——」

說到這裡,丁微扭頭對宗之、潤兒道:「兩個小東西聽什麼,到外面玩一會去,小盛帶他們出去。」

宗之和潤兒跟著冉盛出去了,丁微說道:「陸使君非常疼兒,就算不同意葳蕤嫁你,也不會過於責罰的,葳蕤對小郎意深重,能堅持的,嫂子十月中旬去華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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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道:「怕陸氏的人遷怒於嫂子,讓嫂子委屈。」

微道:「我不怕,只要能見到葳蕤就行。」

激道:「多謝嫂子。」

微道:「謝什麼,阿姑不在,嫂子為你心這些是應該的,嫂子相信小郎能把陸小娘子會娶進我陳門,想想兩年前,誰會相信錢唐陳氏能士籍,能把魯氏、褚氏斗垮,小郎用兩年時間做到了這些,嫂子想啊,再有兩年時間,小郎就能把陸氏郎娶進門。」

潤兒從門邊探進腦袋,笑瞇瞇道:「好啊好啊,丑叔要娶丑叔母了,吳郡第一名媛是我丑叔母,說起來好響亮哦。」說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濺起,人已跑開了。

微笑著站起,走出草棚,看到潤兒飛快地跑到山坡另一邊,高大健壯的冉盛正舉著一把桑木大弓,準備箭給宗之和潤兒看。

微立在玉皇山半山腰,往九曜山、陳家塢那邊看,秋高氣爽,鴻雁高飛,從玉皇山至九曜山的廣袤土地上,到忙忙碌碌、佃戶正擴大耕地,有經驗的老農正按陳之的建議嘗試選種兩季水稻,要充分利用土地獲利;靠九曜山西側,是個大的養場,六畜放牧,豬鵝鴨之類莫不畢備;明聖湖因為以前是鹹水湖,一向無人問津,錢唐陳氏就把漁場建到了湖的東岸;待明年開春,大批桑樹苗和果樹苗將栽種在九曜山南麓,現在有些易栽的果樹苗已經在九曜山南麓生,展現蔥綠生機;玉皇山北麓將遍植茶樹,其餘如燒陶場、鍛冶鋪、造紙場正有條不紊地修建,自五月至今百餘日,方圓十幾里範圍,一座宏偉的農舍莊園廓初現——

之步出草棚,站在嫂子丁邊一起遠眺,笑道:「攤子鋪得太大,錢唐陳氏現在是負債纍纍,欠了兩百萬錢了。」

除了欠佃戶的賣田錢之外,錢唐陳氏又分別向丁微母家和劉家堡借了五十萬錢,陳家塢以負債經營的方式急劇擴張起來。

微道:「小郎魄力驚人,我叔父與劉族長前日估算,這些欠債錢唐陳氏三年之就能還清,那時陳氏別墅將會為錢唐首屈一指的大莊園,想想就讓人高興啊。」

……

微是服一年的齊衰之喪,陳母李氏是去年十月初八去世的,到今年十月初八孝除服,宗之、潤兒也一同除服,兩個孩子一年來不能食,連瓜果都不能食用,也真是苦了孩子。

十月十五,丁微帶著阿秀和雨燕,向叔父丁異借了四名帶刀部曲,由來德領路,前往華亭陸氏莊園拜會陸葳蕤,當月二十一,丁微一行來到華亭,先讓來德去陸氏墅舍探訊,來德回來說陸小娘子不在華亭,上月就已被其父接到建康去了,陸夫人張氏也一道去了。

微只好悵悵而回,歸來對小郎說起,不免為陸葳蕤牽心,因為聽說陸氏族長陸始固執而嚴厲,只怕陸葳蕤會伯父苛責。

十一月初的某日,謝道韞遣僕從建康遠道送信至陳家塢,說年初陳之託陳尚帶給的曲譜已收到,很是歡喜,又說聽聞陸葳蕤到建康后,便有會稽孔氏子弟孔汪上門求親,陸始竟不與其弟陸納商議,擅作主張允婚,陸納因陸葳蕤矢志不嫁,也是無可奈何,而建康士庶對孔汪則大為非議,都說孔汪趁陳之為母守孝奪人所,沒有君子風範,要向陸氏求親的話,也應該等陳之出服來建康后,再與陳之一較才學高下——那孔汪狼狽不堪,在建康竟呆不下去,匆匆辭婚,回會稽去了;又說桓溫封南郡公,其弟桓沖為城縣公,子桓濟為臨賀縣公,龍桓氏,如日中天。

謝道韞的信洋洋灑灑數千言,把陳之關心的事一一說到,唯獨沒有提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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