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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 四十、偶露崢嶸

?四十、偶崢嶸

丁異見丁微突然昏倒,吃了一驚,雨燕坐在地上,半抱著丁微,連聲喚:「娘子——娘子——」

丁異道:「.」

雨燕手忙腳,正要掐,丁微一口氣順過來,醒了,跪坐起來,雙手握在前,對丁異道:「叔父今天若要帶我回去,微唯有一死——」說著泣不聲,現在雖不知阿姑確切況,但心裏覺很不妙。

微外表斯文秀雅,但子執著剛烈,認準的事可謂窮九牛之力亦難以挽回,丁異早就見識過的,當下退讓一步,說道:「你要探陳母我亦不阻你,還是那句話,明日日落之前必須回到丁氏別墅。」

微決然道:「不,我要侍奉阿姑,直至阿姑病轉安。」

丁異大冷天的趕四十里跑追到這裏,也很惱火,忍著怒氣問:「若陳母李氏萬一不起故又如何?」

微眼淚奪眶而出,上跪得筆直,說道:「那微就為阿姑居喪守孝——」這話說不下去了,哽咽不止。

丁異很是惱怒,當初是他把丁微從陳家塢強行帶回丁氏別墅的,現在若任由丁微這樣不明不白回到陳家塢,他的面掛不住,當即喝道:「阿秀那個賤婢哪裏去了?雨燕,還不快扶三娘子上車!」他帶來的十幾個僕婦、婢還沒趕上來。

雨燕畏懼家主丁異,慌慌張張站起來攙扶丁微——

正這時,遠遠的從陳家塢大出來一群人,披麻戴孝,丁微一見,芳心碎,凄一聲:「阿姑——」甩開雨燕的手,跌跌撞撞跑去。

丁異一愣,沒想到陳母李氏真的就過世了,但這樣就讓丁微留在陳家塢,他這個族長的威嚴何在?必為本縣其他士族所笑,當即大步跟上去,此時若命下人與丁微拉扯則不統,他要當面與陳之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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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披頭散髮,穿緝較為齊整的麻布喪服、結麻執杖,這是周禮五服制度的「齊衰」,是僅次於「斬衰」的第二等居喪制度,陳之要為母服喪三年,也就是兩個周年和第三個周年的第一個月,計二十五個月。

之得到阿秀來報,知道嫂子丁微趕來了,但丁異要截嫂子回去,陳之悲痛傷逝之頓時化作熊熊怒火,向剛小殮的母親磕了三個頭,一手持杖,一手牽著宗之,宗之牽著潤兒,叔侄三人便出了塢堡大門。

冉盛哭得嗚嗚,他長到十三歲,隨荊叔流浪萬里,寒冷暖,一老一小,荊叔又是獨臂,幫傭也無人要,日子過得很是艱難,他知道荊叔為了養活他而去搶劫過別人的錢財,荊叔是寧做強盜也不做乞丐的,直至遇到陳之母子,陳母李氏的善良讓冉盛覺非常親切,真好象是自己祖母一般,而且之小郎君和潤兒小娘子還教他識字,荊叔最看重的就是這一點,現在陳母李氏去世,冉盛也和陳之叔侄三人一般到巨大的悲痛,有天地變,這時聽說丁異不肯讓潤兒小娘子的娘親來奔喪,簡直是大怒,提著橡木就跟出來了。

顧愷之、徐邈、劉尚值,還有陳氏族長陳咸等族人看到丁氏那邊來了不人,也一起跟了出來。

宗之和潤兒看到娘親跌跌撞撞跑過來,丑叔手一松,小兄妹二人便飛跑著迎上去,口裏著:「娘親——娘親——祖母歸天了——」

微停下腳步,看著兩個孩兒穿著、頭髮用麻束著、兩張小臉淚流滿面,丁微的心房被巨大的悲傷撞擊著,抖,慢慢的又跪在地上,宗之和潤兒飛跑著上來,與母親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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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走上來,了一聲:「嫂子——」心痛無比,說不出別的話來,抬頭看,丁異帶著一群人過來了,當即大步迎上去,冷冷問:「丁舍人來此意何為?」

丁異本想說幾句節哀之類的客套話,見陳之出言不善,心下不悅,說道:「丁某不知令堂故,既如此,就讓微進去致奠一番,以盡舊,然後就接回去。」

之回頭問丁微:「嫂子是怎麼想的?」

微攬著兩個孩兒,嗚咽道:「我生死都,不會離開陳家塢了,我要為阿姑,居喪守孝——」

之霍然轉頭,盯著丁異道:「丁舍人,你聽到我嫂子的話沒有?」

之一向言語從容、溫文爾雅,但此時簡直判若兩人,麻衰服,長發披散,眼眶微現淡青,而眼睛則佈滿,明顯消瘦的臉龐更顯得鼻樑高,清峻中著凌厲的怒氣——

丁舍人不後退了半步,隨即恥於自己的畏怯,氣得白須拂,怒道:「聽到又怎樣,丁微是我丁氏郎,我是丁氏族長,又是叔父,我要接回去誰敢違逆——」

「我敢違逆!」紅眼的冉盛一個大跳,就到了丁異面前,一手握,一手握拳,目瞪著丁異。

之喝道:「小盛,退下——丁氏不是魯氏,並非陳氏之敵,遠不到劍拔弩張的時候,有話好好說。」

冉盛退後兩步,不瞪丁異,瞪著丁異後那幾個部曲健漢,見他們手中並無刀槍棒,顯得沒打算來廝打,便將橡木丟在一邊,叉手而立。

丁異聽陳之這麼一說,心下也是惕然,陳之非復吳下阿蒙,不但聲日隆,而且心計也極深沉,錢唐魯氏幾乎一夜之間垮掉,但在此之前,錢唐陳氏似乎無所作為,這表明陳之善能忍,而一旦有機會他就能牢牢把握住,象陳之這樣的人除非能一舉打垮,否則還是不要與之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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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異放緩語氣道:「之,令堂不幸病逝,我亦惻然,我可以同意致奠,待大殮出殯時也可以讓來盡孝,但是我丁氏的人,事畢就要回丁氏別墅。」

之也覺得不應與丁氏鬧僵,這樣讓嫂子不好做人,但嫂子既來了,而且說了不肯回丁氏別墅,那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丁異把嫂子帶走,平靜了一下心,正待開口——

丁春秋趕上來了,看看爹爹丁異,又看著陳之,非常尷尬,施禮道:「子重節哀,才幾日不見,就——唉,我也要致奠陳伯母。」說罷,眼爹爹丁異——

丁異點了點頭。

之還禮,請從弟陳謨和徐邈、顧愷之陪丁春秋進塢堡,又讓小嬋、阿秀攙扶起嫂子丁微也進去,然後對丁異道:「丁舍人,我母親常對我說,我嫂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嫂子,嫂子不肯再醮、不肯回母家,是因為有心的孩兒要養,願意留在陳家塢,是我陳門的長媳,丁氏雖是嫂子的母家,但於於理都不能強行帶回去,四年前丁舍人欺我年、欺我母親年老,強行帶走我嫂子,這是大不義之事,今日丁氏若想再帶走我嫂子,我就披麻戴孝到吳郡、到揚州、到建康向有司申訴,讓普天下的人都知道丁氏如何不重孝道、阻止本族郎為翁姑服喪守孝之事!」

之此言擲地有聲,丁異被陳之這般斥責,臉面掛不住,但這事若真是鬧得沸沸揚揚,丁氏境會很尷尬,褚儉之流會拍手稱快的,只是被一個後生小子這樣當面威脅,丁異實在不忿——

卻聽陳之又道:「我知丁舍人所慮的是我錢唐陳氏是寒門,怕我嫂子去而復回有損為士族的丁氏的聲譽,這裏且容我豪言一回,我錢唐陳氏必能紹繼穎川郡,回歸士籍,絕不會讓丁氏聲譽損,應該是與有榮焉——言盡於此,請丁舍人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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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很說出這樣張揚的話,但現在這樣說出來,那種堅定的眼神、從容的語氣,在場的人沒有誰敢譏笑他大言不慚。

丁異盯著陳之看了半晌,忽然一笑,隨即斂去笑容,對陳之低聲道:「之,忝為姻親,我也要致奠令堂——」話是這麼說,但站在那紋

之是何等玲瓏的人,趕深深施禮:「丁伯父,晚輩心中哀傷,神智昏昏,言語或有冒犯,伏丁伯父垂諒。」

丁異擺擺手,說道:「不怪不怪,之節哀順變吧。」一面命隨從火速回縣城置辦祭奠之,他作為丁氏家主要親自拜祭陳母李氏。

丁異就是這樣的人,先前他是因為丁微未經他準許擅自來陳家塢、而且是一去不回的樣子,所以才惱怒地要追丁微回去,以顯示他一族之長的威嚴,但一到這裏發現陳母去世了,這時再要把丁微帶回去,實在有乖禮儀,陳之若就此事申訴到州、郡、都城去,他丁氏還真是承擔不起這樣的惡名,既然無法讓丁微回去,那乾脆好人做到底,以姻親份把這份人做足——

丁異面對陳之,聽到陳之偶崢嶸之言,他相信陳之能夠言行如一,說不定丁氏以後還要仰仗陳氏的聲和地位,古來世家大族興興廢廢,錢唐陳氏能興起也絕非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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