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月他不僅治好了病，還在桃花村白吃白喝養了些——

　當然也不算是白吃白喝，他教村子里的孩子們讀書識字，給人讀寫家書，放牛喂豬除草，帶孩子——什麼都干。

　結實了一些，不像第一次見那樣瘦的沒有人樣，讀書人的氣息浮現，有幾分風姿翩翩。

　陳丹朱聽到這里的時候，第一次跟他開口說話：“那你為什麼一開始不進城就去你岳父家？”

　有錢人家能請好大夫吃好的藥，住的舒服，吃喝致，他這病說不定十天半個月就好了，哪里用在這里苦這麼久。

　“因為我窮——我岳父家很不窮。”張遙對拉長聲調，再次說了一遍，“我是娃娃親，我這是第三次去見我岳父，前兩次分別是——”

　他出手對扳手指。

　“剛出生和三歲。”

　陳丹朱聽到這里大概明白了，很老套的也很常見的故事嘛，時結親，結果一方更富貴，一方落魄了，現在落魄公子再去結親，就是攀高枝。

　對方的什麼態度還不一定呢，他病懨懨的一進門就讓請大夫看病，實在是太不面了。

　陳丹朱笑了笑，拎著灌滿泉水的壺就走，張遙在后這才掌似乎剛發現“丹朱娘子，你會說話啊。”

　陳丹朱回頭看他一眼，說：“你面的投親后，可以把藥費給我結算一下。”

　張遙哈哈笑，道：“這藥錢我一時半時真結不了，我面的不是去結親，是退親去，到時候，我還是窮人一個。”

　退親？陳丹朱看他一眼，點點頭：“不錯，世間人都如你這麼識趣，也不會有那麼多麻煩。”

　張遙笑道：“是吧，丹朱娘子自然明白，貴哪里會愿意嫁個寒門子弟。”

　貴啊，雖然從來不跟他說話，但陳丹朱可不以為他不知道是誰，這個吳國貴，當然不會與寒門子弟結親。

　陳丹朱看他一眼，轉走了。

　之后張遙就走了，陳丹朱沒什麼，對來說，都是山下的路人過客。

　但一個月后，張遙回來了，比先前更神了，穿了單襦大袖，帶了冠帽，踩著高高的木屐，乍一看像個貴公子了。

　“奇怪，他們竟然不肯退親。”貴公子張遙皺著眉頭。

　“可見人家風姿高雅，不同凡俗。”陳丹朱說道，“你先前是小人之心。”

　張遙搖頭：“那位小姐在我進門之后，就去探姑外婆，至今未回，就算其父母同意，這位小姐很明顯是不同意的，我可不會強人所難，這個婚約，我們父母本是要早點說清楚的，只是病故去的突然，連地址也沒有給我留下，我也無寫信。”

　一直等到現在才詢問到地址，跋涉而來。

　陳丹朱好奇：“那你現在來是做什麼？”

　“退親啊，免得耽擱那位小姐。”張遙義正言辭。

　陳丹朱忍不住嗤聲。

　張遙笑：“貴也會這麼俗。”

　陳丹朱第一次提及自己的份：“我算什麼貴。”

　“貴在骨子里。”張遙整容道，“不在份。”

　陳丹朱冷笑：“貴在骨子里有什麼用？”

　張遙哦了聲：“好像的確沒什麼用。”

　陳丹朱又好氣又好笑，轉就走。

　張遙在后招手喊：“我有話說我有話說。”

　他可能也知道陳丹朱的脾氣，不等回應停下，就自己接著說起來。

　“其實我來京城是為了進國子監讀書，只要能進了國子監，我將來就能當了。”

　大夏朝的員都是推選定品，出皆是黃籍士族，寒門子弟進場多數是當吏。

　不過要是能進國子監，寒門子弟也有機會當。

　寒門子弟能進大夏最高的學府，那份也不是很寒門嘛。

　“我是托了我父親的老師的福。”張遙高興的說，“我父親的老師跟國子監祭酒認識，他寫了一封信推薦我。”

　陳丹朱哦了聲，轉繼續走，這跟沒什麼關系。

　“你聽我說啊。”張遙再次跟上，眉飛舞，“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當嗎？”

　陳丹朱難得的想開個玩笑，回頭看他一笑：“為了娶貴？”

　張遙哈的一聲：“你也會笑啊。”

　陳丹朱的臉沉下來：“我當然會笑”。

　只要是人誰不會笑，就看著世間讓不讓笑了，現在的沒有資格和心笑。

　張遙知道這一句話中的痛了，認真的說了聲抱歉，陳丹朱沒有再說話低頭急走，張遙還是追上來。

　“我當是為了做事，我有非常好的治水的辦法。”他說道，“我父親做了一輩子的吏，我跟他學了很多，我父親亡故后，我又用了五年去看了很多山川河流，南北水患各有不同，我想到了很多辦法來治理，但——”

　陳丹朱回頭，看到張遙一臉黯然的搖著頭。

　“當地的員們都不聽我的啊，有的肯讓我做個吏員，但我還是做不了主啊，做不了主做起事來太難了，所以我才決定要當——”

　他抬起頭看過來，雙眼亮晶晶，陳丹朱移開了視線，看向前方。

　“你想讓我幫你嗎？”說道。

　張遙笑哈哈：“你能幫什麼啊，你什麼都不是。”

　陳丹朱看著他，怒目。

　什麼都不是了，但人人都知道有個姐夫是大夏炙手可熱的權臣，一句話就能讓人當。

　有很多人嫉恨李梁，也有很多人想要攀上李梁，嫉恨李梁的人會來罵嘲笑，想攀上李梁的人找的也不。

　這個張遙從一開始就這麼熱衷的接近，是不是這個目的？

　“我沒別的意思。”張遙依舊笑著，似乎不覺得這話冒犯了，“我不是要找你幫忙，我就是說說話，因為也沒人聽我說話，你，一直都聽我說話，聽的還開心的，我就想跟你說。”

　有聽得很開心嗎？沒有吧？陳丹朱想，這些年幾乎不說話，不過的確很認真的聽人說話，因為需要從別人的話里得到自己想知道的。

　這個張遙說的話，沒有一件是對有用的，也不是想知道的，怎麼會聽的很開心啊？

　“丹朱小姐。”張遙站在山間，看向遠的大路，路上有螞蟻一般行走的人，更遠有可見的城池，山風吹著他的大袖飄飄，“也沒有人聽你說話，你也可以說給我聽。”

　才沒有話想說呢，才不需要有人聽說話呢，陳丹朱看著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