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爐火焰不熄,日夜長燃。
清虛道士也是半步不敢輕易離開,領著兩名小道守在邊上,一雙眼熬得通紅,面也難看了許多,不復先前仙風道骨的模樣。肅方帝帶著一怒火使人推開門走進來時,他正盤坐在團上,閉著眼睛準備小憩片刻。
年紀大了,終究便是年紀大了,這不分晝夜地熬著,一連熬了數日,他這把老骨頭已是覺得撐不住了。
可肅方帝哪裏會在意他是撐得住還是撐不住,他只道自己一進門便撞見清虛在懶打盹,全然沒有將自己的命令放在心上當回事,頓時龍大怒,大步流星地朝他走近,一腳便踹了上去。
然而他亦是神不濟,方踹了清虛一腳,肅方帝便覺作吃力了。
呼吸聲陡然變得沉重,他踩在清虛上,停下了不再彈,渾的重量都在了這一條上,落在了清虛上。
清虛老道士嚇白了一張臉,再濃重的睡意也是立時清醒,丁點不剩。
肅方帝踩得重,他的臉便也越來越難看,伏在團上哀哀求饒:「皇上……皇上……」
「丹呢?!」肅方帝深吸了兩口氣,總算緩過來些,這才慢慢地將腳收了回來,「朕讓你煉的丹呢?在何?」
清虛怕得,哆哆嗦嗦地抬指,朝著不遠燒得紅旺旺的丹爐指了指,口中巍巍地道:「皇上,這丹還不到出爐的時辰呀……」
「還需多久?」肅方帝皺了眉頭,語氣里滿是不耐煩。
清虛聞言更是膽戰心驚,小心翼翼地從地上爬起來,跪在他腳前叩首:「至還需一個半時辰。」
「一個半時辰?」肅方帝面不虞。
清虛覷他一眼,子抖得更加厲害了,這幾日肅方帝的脾氣大得嚇人,一開口就跟這天上積了厚厚烏雲,要打雷似的,嚇人得。他清楚地知道,眼下若不說出個肅方帝滿意的答案來,肅方帝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他,可丹丸何時才能出爐,那都是有講究的,多一刻一刻,都會有大影響,的的確確至也還需要一個半時辰。
他將子伏得低低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轉,心裏在短短一瞬間已是百轉千回。
他咬了咬后槽牙,讓自己怦怦跳著的一顆心平復些許,這才同肅方帝說:「皇上,這丹得足了時辰,才能有效用。」
肅方帝默不作聲地打量了他兩眼,良久方沉聲道:「朕在外頭候著。」
言畢,他轉拂袖即走。
煉丹房的門「咿呀——」一聲,又被重新關上。
清虛只覺自己上大汗淋漓,渾癱,一下子倒在了地上,面如土。
皇上他,竟已急到了這般地步,連這區區一個半時辰也不願意多等,非得候在丹房外,一等丹丸出爐即用。
清虛出了一腦門子的冷汗,抹也抹不盡,也不幹。已經連著三日了,整整三日,他親自挑了揀了裝好送去服侍肅方帝用下的丹,都沒了往日的效果,這一回,即將要出爐的這幾枚丹,他心中已然沒了底氣。
若還是無用?
接下去該怎麼辦?
清虛惴惴不安地守在丹爐旁,連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一個半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等到過去,卻清虛覺得似已過了百年之久,久到他手腳發木,呼吸艱難。
他不敢指示道手,只親自上前取丹。方才取出一枚,肅方帝便已掐著時辰推門,冷然問他要起了丹丸。清虛急忙躬彎腰,雙手捧著小瓷瓶,遞了過去,一面道:「皇上,此丹烈,只可暫用一丸。」
肅方帝淡淡「嗯」了聲,一把手接過,而後便將丹丸倒在了掌心裏,看也不仔細看一眼,仰頭便吞了下去。
隨侍在旁的小潤子不聲地沏了一盞茶送到他面前,視線卻落在清虛上。
燕淮同汪仁說過清虛的丹,肅方帝初初服用會有奇效,可久而久之,這效用便會變得越來越差,而肅方帝服的丹也會越來越多,直至最後,再無半點效果,吃再多也只如嚼豆子般,甚至於,這味道還不如豆子。
小潤子前些日子才知道了這事。他是近伺候肅方帝的侍,肅方帝每時每刻的變化,都牢牢地映他的眼簾,即便後宮里的嬪妃,也遠不如他更了解肅方帝的異常。
因而小潤子知道,清虛的丹已到了快沒有用的時候。
清虛自己自然也有察覺,所以這一回才會在肅方帝下令后,鋌而走險煉了這幾枚烈的。
好在總算也有了些用,肅方帝將其服下后不過片刻,便覺先前時時覺得發冷的子暖和了起來,彷彿有一道熱流沿著他的脊椎,一直流遍他的四肢百骸。
他握了握拳,眼神隨之微變。
這滋味,就好比他第一次服下清虛煉製的丹丸一般,人激。
他哈哈笑了兩聲,贊了清虛句「不錯」,而後便從榻上起,大步朝著外頭走去。
小潤子跟其後,寸步不離地跟著肅方帝,一路往肅方帝的人們去。
肅方帝心大好,連帶著腳步也變得輕快起來,似乎只是一眨眼,一行人便已離丹房遠遠的,只剩下暮夏時節的風輕輕吹著。發上扎著小髻的道長舒了一口氣,輕手輕腳上前來扶清虛起來:「師父,皇上沒發火,這是起作用了。」
「還好還好……」清虛卻是心有餘悸,「你師父我的看家本事,這回也都使出來了,若再沒效,哪裏還有活路!」
然而他尚且沒有多高興一會,一道晴天霹靂,便破空而來。
肅方帝去而折返,黑著臉要他遞上剩餘的兩枚丹丸。
清虛詫異,小心翼翼試探著向小潤子,卻見小潤子只噙著一抹微笑站在那,看不出丁點異樣。
他輕聲道:「皇上,此丹不可多服……」
「呈上來!」肅方帝冷冷瞪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
清虛道士一,只得哭無淚地將丹丸呈到了肅方帝跟前。
肅方帝則想也不想,將剩下幾枚都一腦地倒進了裏。
清虛大驚失,角翕,想要阻攔已是來不及。可肅方帝這回將丹丸服下去后,卻沒有毫反應。沒有清虛想的虛不能,也沒有肅方帝盼著的熱流涌渾有力,一切就似乎跟他未曾服下這幾枚丹丸一樣。
方才他急匆匆去見人,可還沒走出太遠,上忽然一冷,耳畔「嗡」的一聲,頭疼起來。
下兩無力,腳步虛浮,踏在泥金地磚上卻恍若走在雲端。
他不得已只得停下前行的步伐,站在原地著氣歇了須臾。這一歇,等到他覺得頭不疼了,方才服下丹丸時渾激昂的覺竟也就隨著那些異狀,消失不見了。
他氣得捋了大拇指上戴著的玉扳指,一把朝臺磯下擲去。
玉碎的聲響,清而脆,像他那原本頑固的夢,被明的日一照,「啪嗒」便碎裂了。
他領著人折返煉丹房,不管不顧先將剩餘幾枚丹服下,然而誰知,竟也毫無用。
這怎麼可能呢?
肅方帝的手握起,手背上青筋畢現,指節發白。
他怒問清虛:「為何無用?」
「皇上……」清虛早被眼前這一幕給驚著了,被他這麼一喝問,當下就跪了下去。
肅方帝抓起手旁的東西朝清虛劈頭蓋臉地砸了下去:「朕在問你!」
清虛哪裏敢躲,被砸了個頭破流,急急辯駁:「許是皇上近日服得丹多了些……」
「胡扯!」肅方帝再次打斷了他的話,話音森寒,霍然站起來,朝著清虛筆直而去,驀地抓住了他的襟拖著他往丹爐旁帶,「若你已煉不出好丹,朕留你何用?」
清虛踢著腳,大聲求饒:「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
「清虛啊清虛,你這老東西已是江郎才盡了是不是?」肅方帝手下力氣極大,將清虛勒得漸漸不上氣來,「你給朕說個不殺你的理由如何?你若說得上來,朕便饒你一命。」
清虛氣如牛,兩眼發白,哪裏說得清楚話,腦子都混沌了。
他聽著肅方帝的聲音,磕磕絆絆往外話:「貧、貧道的丹……」
「話也說不利索的蠢!」肅方帝聞言,卻忽然發了大火,突然將清虛的腦袋往丹爐里塞去。
「啊——啊啊啊啊——」
慘聲劃破天際,在場諸人皆急急忙忙低下頭去,大氣也不敢出。
正慌張著,突聞「嘭」的一聲。
眾人抬頭,卻見肅方帝暈倒在了地上,而清虛已沒了聲響。
*****
夏天將去,天邊刮來第一縷秋風時,肅方帝病倒了。
風一時的清虛道人,命殞煉丹房,頻頻出肅方帝寢殿的人,又了太醫院的醫們,焚香煎藥,時好時壞。
宮裏頭倒是突然間清凈了下來。
這是現的機會,皇貴妃親自照料著肅方帝,一面連番去信催促父親,加快計劃。
小潤子的試探,亦心知肚明,可在沒有得到白家的明確回復之前,不會拒絕汪仁的橄欖枝,也不會順手便接下。
謝姝寧一行人當然也明白的謹慎,可時不待人,有些事,拖得久了難免要生變。
就在局面僵持著時,肅方帝心心念念要建的高塔,才搭不過三丈余便塌了下來,兩名工匠當場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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