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姝寧點點頭：「三伯母說得是。」話畢，就又看向了戒嗔和尚，笑道，「還請大師不要忘了長明燈的事才好，香油錢，稍後我會請娘親親自來添。」

戒嗔作高深莫測狀，道：「八小姐極有慧，為人又孝順，謝六太太養了個好兒。」

誇讚的話誰不聽，謝姝寧聽了當然也高興。

戒嗔就靠這麼一張會說好話的糊弄了慶隆帝又糊弄了許多人，歸結底，不過就是個財的老騙子而已。不過這並不重要，對而言，重要的是，戒嗔得是個能聽懂話的聰明人。

事走到眼下這一步，剩下的不過是再加把柴禾罷了。

而戒嗔，就是需要的那把「柴」。

隨著時間流逝，雨水漸，日頭自層層烏雲后冒出頭來。卻仍舊是稀薄的，帶著些微暖意，本驅不散昨日帶來的霾。

午膳時，七太太不顧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握著筷子笑著向大太太詢問：「大嫂，三嬸那可是已經無礙了？」

幾個妯娌間，年紀最小，素來子也活潑些，這會若是一句也不問，當然是忍不住的。大太太早已做好了應對的準備，聞言便道：「三嬸畢竟日漸上了年紀，一夜未眠，這會疲得很。寺里雖然清凈，但怎麼著也不如府里舒適，等用完了飯，我們再過半個時辰，便準備下山。」

七太太訝然：「這便走？」

見狀，大太太也不由奇怪起來，道：「這事，三弟妹不是知道，一早上竟不曾提過？」

上午同宋氏定下了事後，的確就派人去告知們。恰巧那時七太太如廁了，便沒有著面，可當時蔣氏是聽得清清楚楚的。

七太太的面就有些不大好看起來。

兩人一直在一，蔣氏竟然隻字未提。

蔣氏原本只在邊上聽著，慢條斯理地用自己的齋飯，這會聽到大太太的話，頓時覺得口中飯食味如嚼蠟，匆匆咽下去，便同七太太告罪：「原是我記不佳，竟全給忘了。」

其實心底里是想著，既有人來通知自己，七太太那邊也就該有旁人通知的才是，因而後頭七太太未提，就沒主開口。

誰知道七太太竟是本不知。

可這會要是那般申辯，定會被人當做狡辯，倒不如直接坦誠而言說是自己給忘了為好。

果然，說完后，七太太的面便好看了些。

不過接下去，七太太都沒有再言語，只是默不作聲地吃起飯來。

婦人間，心結再易結不過。

這頓飯遂順利過去，一行人飯後自去收拾起了行李，由丫鬟婆子率先將東西送下山去。

謝家的幾位主子則去大殿上最後一炷香，而後同戒嗔和尚辭別。

去大殿的路上，七太太沒有瞧見三老太太，也未瞧見陳氏，不由疑。可方才吃飯時的談話還如鯁在，這下子雖困，也不想問了。萬一又是蔣氏知，自個兒不知的事，那可多沒趣。想著，索閉了。

點燃的香在空氣里散發著幽幽的香氣，眾人依次在佛前進了香。

謝姝寧便輕輕拉了宋氏的手一把，道：「娘親，今晨我同戒嗔大師說定，要點幾盞長明燈。」

「長明燈？都點了誰的？」宋氏心裡頭裝著事，聞言並沒有在意，只勉強笑了笑。

一旁的大太太也是不知道這事的，正好又想借著這事氣氛輕鬆些，就故意沖著謝姝寧笑道：「阿蠻倒是有心，六弟妹太會教孩子，人羨慕不已。」

說這話是奉承宋氏母的，誰知卻一時忘了旁的蔣氏母都是小心眼的人。

這話一出，蔣氏倒還好些，左不過更加不喜宋氏些，可謝芷若就了不得了，盯著謝姝寧的眼睛似要掉出來一般，目灼灼一瞬也不肯移開。

謝姝寧察覺到了，這會卻無空理會，只笑著看向了正在朝們走近的戒嗔和尚，道：「父母兄長，祖母，再加上阿蠻自己的，共五盞。」

「點了祖母的？」宋氏跟大太太都怔了一怔。

謝姝寧笑意明朗，一派磊落地道：「正是，祖母待人慈和親切，又是長輩，怎好缺了的？」

宋氏覺得疑，大太太則震驚謝姝寧竟然會說三老太太待人慈和親切。

不過兩人誰也沒開口，那廂戒嗔和尚便已經走近。

謝姝寧就適時挽住宋氏的胳膊，半是撒地喚：「娘親，阿蠻可已經揚言，要為寺里的菩薩捐個金呢，你說好不好？」

宋氏在錢財方面向來不在乎，又頗為寵，想也不想便道：「當然好，這是功德無量的事。」

謝姝寧就笑著將視線轉移到了戒嗔和尚上。

「多謝謝六太太，阿彌陀佛。」戒嗔聽到宋氏允了金，早早喜不自，連忙道，「長明燈已備好，八小姐甚有慧，若願意，可自行點燈，更表虔心。」

這樣的話，就是極高的讚許了。

謝姝寧聽著卻不由腹誹戒嗔老巨猾，只怕是怕自己賴賬，所以才地要親自去點，就算有朝一日出了事，也好推。

宋氏卻因為毫不知，一掃先前的鬱郁，立刻應好：「我們一道去瞧瞧。」

瞧過了，也就好去添了香油錢，打道回府。

一行人就跟著戒嗔去了安置長明燈的地方，整整齊齊布置妥當的油燈，只等著人去點燃。謝姝寧洗凈了雙手，在戒嗔的念經聲中走上前去。

第一盞，自然就是三老太太的。

火苗上了燈芯，然而卻久不燃。

謝姝寧心裡樂開了花，面上卻是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惶惶回過頭來，沒有主意地問道：「大師，為何點不燃？」

戒嗔見神真，若非活了幾十年，自詡火眼金睛，今晨又曾同謝姝寧對話過，這會只怕也要當真。他暗忖：此年紀尚，便有如此城府，來日必定不可限量。

他上前一步，輕輕合攏雙掌，垂眸道：「還請八小姐先點其餘幾盞。」

大師發了話，當然也就不必糾結長尊卑的順序。

謝姝寧挪步子，漸次將後頭幾盞都給點燃了，又返回來點三老太太的燈。

可依舊，百試不靈。

這下子，一旁圍觀的大太太幾人也都愣了。尤其以大太太跟宋氏這兩個知人首當其衝，皆面異。

戒嗔和尚也故意微微出疑的神。

謝姝寧便道：「怕是佛祖嫌棄阿蠻不夠誠心，還請大師來為祖母點燈。」

戒嗔同對視一眼，上前去點燈。

然而火苗經過之，竟全無反應。

大太太幾個這會面上的神已經遠非疑二字能解釋了。

在場諸人里，唯有戒嗔知道，這碗里盛的是水……當然點不燃……

又試了兩回，事不過三，戒嗔終於回過來。

老者的面容上現出沉重之，緩緩開口：「這燈怕是點不得了。」

大太太聯想著昨夜的事，一心認為這是因為三老太太在佛門清凈地做下了齷齪之事的緣故，心裡頭不由惶恐，詢問：「還請大師明示？」

「佛意難測。」戒嗔和尚微微搖頭，胡扯起來。

大太太卻深信不疑，只覺得三老太太這回怕是招惹了禍端，不敢再在普濟寺久留下去，急忙要走。

宋氏亦面沉沉，讓卓媽媽去取了銀票來。

一盞長明燈燃一年，至多只需十兩銀子便綽綽有餘。

但宋氏一出手便是五百兩，又另像是拿紙一般，「唰唰」了幾張大面值的出來。

戒嗔瞧著，綳著臉，心裡卻笑得像是春三月里四綻放的花朵，再燦爛熱烈不過。

謝家一行人則匆匆忙忙下了山。

馬蹄叩地「噠噠」作響，一路載著人進了城門，駛進北城，往謝家所在的石井衚衕而去。

謝姝寧懶懶靠在車壁上，假寐起來。

很快，馬車到了地，外頭喧鬧起來，下車的下車，取東西的取東西。唯有三老太太的那架馬車前，靜悄悄的沒有聲息。

七太太心裡頭不大高興，略說了幾句便算第一個回去了。

蔣氏隨其後，拖著還想同謝姝寧再顯擺一回的謝芷若亦回了長房。

這麼一來，就只剩下了三房的人跟大太太。

此刻已近傍晚，天邊一抹橘紅霞，逐漸發青發黑。

宋氏就吩咐月白跟卓媽媽，「送小姐回瀟湘館，今夜便不要隨意走了。」

「是。」

兩人應了，提著東西跟在謝姝寧後頭一道往瀟湘館走。

謝姝寧笑的，同卓媽媽道：「媽媽可知道祖母怎麼了？」

卓媽媽遲疑地看看，最終仍是搖了搖頭。

那日，卓媽媽可是跟著宋氏一道進了三老太太房門的。可這會，卓媽媽連也不肯提，由此可見，這一回大太太封口的手段使得極不錯。

謝姝寧也就不再問，大步回了瀟湘館，過氣來才吩咐起了幾日不見的玉紫，「你小心些去打聽打聽，長房這會是不是有人過來三房。若沒有，就再想法子問問，長房梅花塢里，是不是聚了人。」

三老太太是長輩，事必然要經過長房兩位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