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玄的看來,戰陣應當是激烈的,也是安靜的。
激烈是雙方軍隊的糾纏廝殺,而安靜則是雙方將領的運籌帷幄。
不如山!
這是兵法的要素。
但此刻他卻想。
在老賊中箭時他就想策馬沖過去,砍殺那些敵人。
特別是老賊沖進敵軍中間時,這種沖是如此的強烈。
“一將功萬骨枯。”朱雀說道。
他知曉自己不能。
他帶著的十余騎便是最后的預備隊,一旦出,虎視眈眈的敵軍預備隊就會撲過來,就像是狼群獵殺獵般的,把他們圍殺在這里。
但……
那是老賊啊!
那個裝瞎子蹲在他的邊,發現南周人運送金銀珠寶后,就想跑路的老賊。
那個遇到勁敵時就會躲在大伙兒后的老賊……
這個老賊做賈仁,大多時候很膽小,油。
可就在先前,這個油的老賊卻毫不猶豫的走到了第一線。
我該做些什麼!
楊玄解下長弓,張弓搭箭。
咻!
箭矢連珠般的飛過去。
那些正在沖擊陣列的敵人一個接著一個倒下。
楊玄知曉這樣會引發戰局變。
但他不在乎!
他甚至期待著敵軍的預備隊傾巢而出。
來決戰吧!
納音看到了這一幕。
作為主將,他必須要做出回應。
他深吸一口氣,“準備!”
戰局進了僵持階段,他要麼選擇撤離,要麼就決戰。
逃走的唐軍斥候會帶來援軍,天知道援軍會有多人。
所以,這是最后的機會!
百騎集結。
長刀指向前方。
“必勝!”
楊玄拔出橫刀。
后有人急促的喊道:“楊明府,我們呢?我們呢?”
楊玄回頭,見是押送糧車的員宋治,就說道:“為了大唐,盡忠職守!守好糧車,看著我們廝殺。”
他微微頷首,隨即策馬前沖。
“老二!”
王老二隨其后,拔起了大旗。
唐字大旗在迎風招展!
十余騎就跟著這面大旗,迎著朔風沖向敵軍。
義無反顧!
宋治呆呆的看著。
“宋主事,快回來。”
車隊里有人在喊。
這位戶部主事卻呆呆的看著前方。
“喊什麼?”
宋治猛地回頭,喊他的小吏被他通紅的臉嚇了一跳。
那些車夫和隨車的人都拿著兵,張的看著戰局。
戰局在膠著。
但楊玄上去了。
雙方在迅速接近。
楊玄張弓搭箭,對面不斷有人落馬。
“他是雕手!”
有人在驚呼。
納音在中間喊道:“加速!”
面對雕手,唯一能做的便是接近他。
雙方不斷接近。
楊玄收了長弓,拔出橫刀。
“殺!”
當面之敵瞬息就被他斬落馬下。
陣列那里,敵軍在番沖擊。
陣列好似在搖搖墜。
一個敢死營軍士被兩個敵軍拖了出去。
他拼命掙扎嘶吼著。
“救我!”
可敵軍拼命阻截,軍士被拖了出去。
他被丟在了后面。
他惶然坐起來,掙扎著。可上的傷勢讓他無法站立。他手腳并用的往陣列方向爬。
敵將在馬背上喊道:“如若不降,他便是榜樣。”
一騎沖了上去,把軍士撞倒。
他重重倒在地上,急速翻滾。
第二騎沖了上來。
馬蹄踩在了他的小上。
“啊!”
軍士慘嚎著,抱著變形的小,驚恐的看著沖來的第三騎。
“救我!”
他雙手在地上刨著,拼命想躲閃。
“啊!”
一匹接著一匹戰馬沖了過去,慘聲漸漸微弱。
直至湮滅無聞。
當馬蹄停止踩踏時,地面上只余一灘泥。
正在和敵軍絞殺在一起的楊玄看到了這一幕。
“報仇!”
敵軍的殘忍并沒有嚇壞那些曾經的兇徒,反而激發了他們的怒火。
宋治雙目通紅,近乎于嚎般的喊道:“為了大唐,盡忠職守!”
他高舉橫刀,沖著陣列奔跑。
小吏喊道:“主事,回來,回來……”
另一個小吏爬上大車,跳了下去。
“你去哪?”小吏問道。
跳下去的小吏拔刀:“去做個大唐男兒!去盡忠職守!”
一個車夫爬上大車,跳了下去。
接著又是一個……
一個又一個男人爬上大車,跳下去。
那個小吏跺腳,也跟著跳了下去。
前方,宋治高呼,“讓這些蠻夷看看何為大唐男兒!”
正在拼殺的雙方都愣住了。
敢死營的人覺得自己就是孤軍,那麼這些人哪來的?
有人側看了一眼,驚呼道:“是車隊的人!”
“萬勝!”
宋治不懂廝殺,所以他不知曉此刻該結陣。
他帶著一群小吏和車夫,就這麼撞了進去。
林大早已疲力竭,可此刻力量莫名其妙的又回到了里。
他高喊,“讓這些蠻夷看看何為大唐男兒!”
“殺敵!”
陣列向前移。
當面的敵軍紛紛后退。
“殺!”
老賊息著,拖著一條瘸跟上。他的嗓子早已沙啞,可卻依舊跟著高呼。
“蠻夷,看看何為大唐男兒!”
無數年前這塊土地上便誕生了文明,一代接著一代的中原人創造了燦爛的文化。他們播種,耕種,飼養。他們冶煉,鍛造,打造工;他們用道德來約束所有人,讓這個中原遵循著一個規矩運轉……
他們的日子蒸蒸日上。
富庶的中原引來了域外野狼的覬覦,他們不喜歡耕種,他們更喜歡去劫掠,用長刀和馬蹄去奪取自己覬覦的一切。
于是他們便沖進了中原,毫無疑問的被一頓毒打。
那時候,中原人便輕蔑的稱呼他們為‘蠻夷’,‘戎狄’,在中原人的眼中,野蠻而愚昧的蠻夷們和自己是兩個世界的人。
但隨著大唐國勢漸漸衰微,這些異族又開始蠢蠢,重新鼓起勇氣,開始瘋狂的沖擊大唐邊疆。
此消彼長,大唐部對這些異族的態度從輕蔑,漸漸轉為畏懼。
所以,當宋治喊出了那聲蠻夷時,曾經的帝國榮仿佛再度歸來。
人人勇爭先。
“殺啊!”
敵軍幾波攻擊無果,早已心浮氣躁。此刻被敢死營反擊,竟然氣勢一滯,連連后退。
若是納音在,那麼他可以帶著預備隊反撲,下敢死營的反擊,甚至能一舉擊潰敢死營的冒進。
但他被楊玄纏住了。
楊玄帶著十余騎沖殺在敵騎中,當殺出去時,他回首看到了敢死營的反擊。
“我大唐,壯哉!”
他不贊著。
納音怒不可遏,罵道:“那些蠢貨,竟然被一群人犯和車夫擊潰了。回去!”
后突然傳來慘,納音回首一看,楊玄正在張弓搭箭,好像目標就是他。
納音一脖頸,前方的麾下中箭,慘著跌落馬下。
“阻攔他!”
后十余騎勒馬。
可后面的楊玄等人追的太了,不等他們掉頭,橫刀長槍一陣劈砍。
丟下后的人馬尸骸,楊玄追上了敵軍。
沒等他手,一面大旗從后面過來,捅落一人,再捅死一人……
王老二炸了,“要人頭!”
這娃先前聽聞人頭記功,這便認真了。
楊玄喊道:“回頭給你干!”
前方的納音被追的無可逃,只能轉向。
他以為楊玄會追不舍……斬殺敵將是大唐軍功的頭等,任誰都會選擇追殺他。
等聽到后面悄無聲息時,他再度回頭,就見到楊玄帶著剩下的人馬沖向了正在節節敗退的自己一方的側翼。
“楊玄!”納音眼珠子泛紅,策馬掉頭,“賤狗奴!”
正在節節后退,但一時沒有完全崩潰的敵軍看到了楊玄等人的突擊。
有人喊道:“敗了!”
“殺了他!”敵將怒吼!
關鍵時刻攪軍心,就算是華卓的兒子他也敢殺。
長刀揮舞,那人被一刀梟首。
可那些部族勇士的眼中全是驚懼。
軍心了。
敵將喊道:“回擋住!”
“快逃啊!”有人高喊。
潰逃之勢一旦開始,誰也攔不住。
“跑啊!”
敵軍一逃,敢死營的士氣再度飆升。
趙有才喊道:“全軍突擊!”
所有人,只要是能走的,都拿著兵在追殺。
納音看著這一幕,不心如刀絞。
心腹說道:“頭領,我們必須走了!”
否則等唐軍的援軍趕到,在場的誰也不用走了。他們將會為唐軍的功勞,尸骸被丟在深坑里掩埋,人頭被掛在長槍上炫耀……
可回去后華卓定然會趁機發難,我當如何應對?納音咬牙切齒的道:“榨錯誤我!”
心腹心領神會的說道:“榨錯臨陣逃,引發潰敗,是罪魁禍首!”
榨錯是華卓的人,此行的監軍。
可榨錯此刻就躺在地上,半邊腦袋都沒了。
一只腳從他的腦袋邊踩過,接著又一只……
“敵軍潰敗了。”
留守車陣的車夫們歡呼了起來。
那些潰兵慌不擇路,到了馬群邊上,你爭我奪的爭搶,被追上來的敢死營一陣砍殺,一些功上馬跑了,一些被砍死,剩下的跪在地上請降。
騎兵開始追殺。
直至五里開外這才返回。
這一路歡聲笑語,但楊玄更看重的是這些已經流出了些銳模樣的敢死營將士。
這是一次洗禮!
能讓敢死營胎換骨的洗禮。
回到戰場時,醫者在醫治傷員,車夫們在打掃戰場。
幾個小吏跪坐在一起,圍著一個人。
神哀傷。
楊玄心中巨震,下馬走了過去。
宋治就躺在那里,腹開了一個口子,此刻他在息著。
“宋主事!”
楊玄走了過來。
宋治的眼中多了一抹神彩,“楊……楊明府。”
楊玄問道:“醫者呢?”
幾個小吏低下頭。
楊玄仔細看著小腹的傷口,能看到臟。他的抖著,“宋主事……”
宋治抖著,“糧車保住了。”
“嗯!”楊玄點頭。
宋治的臉上多了一抹紅暈,神也好了許多。他看看左右,“回去告訴……告訴我的妻兒,對不住了。”
幾個小吏更咽點頭。
宋治看向楊玄,微笑問道:“楊明府,我……我可算是……盡忠職守?”
“嗯!”楊玄單膝跪下,握著他的手,用力點頭,“是!”
宋治看著天空,“我可是……大唐……男兒?”
“是!”
那雙看著蒼穹的眼睛漸漸失去了神彩。
遮蔽的那片烏云在緩緩散開。
楊玄起,用力捶打了一下甲。
呯!
他走向了另一。
那是一灘泥。
幾個敢死營的軍士在收斂這堆泥。
“明府!”
楊玄用力捶打了一下甲,問道:“俘虜何在?”
有人指著后方。
百余俘虜蹲在一起。
有幾個俘虜在反抗,拳打腳踢,還大聲罵。
“他們在罵什麼?”
楊玄問道。
有人說道:“他們說遲早有一日大軍會踏平大唐,讓大唐的男人為他們放牧,讓大唐的人變人人騎的奴!”
楊玄說道:“帶過來。”
有人過去傳令。
五名俘虜被帶了過來,依舊是一臉兇悍的模樣。
楊玄吩咐道:“敢死營中馬最好的出來。”
十余人出來。
楊玄指著那五名俘虜。
“拖死他們!”
所有人都為之一怔。
楊玄提高了聲音,“拖死他們!”
瞬間,敢死營的軍士們都氣息咻咻。
五名俘虜被綁著雙手,連在馬背上。他們開始慌了,有人說道:“饒了我!我愿意歸順大唐。”
“救命!”有人面慘白,剛才的兇悍模樣不再。
楊玄舉手,冷酷的道:“拖!”
“駕!”
五名俘虜被拖倒,隨即慘嚎起來。
捧著那攤泥的軍士喊道:“兄弟,睜開眼看看吧,明府為你報仇了!”
楊玄回,王老二扶著老賊來了。
“沒死?”楊玄仔細看著老賊。
老賊咧一笑,“沒死!”
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卻一切都在不言中。
趙有才來了。
“明府,兄弟們戰歿六十三人,傷八十五人。”
這一戰幾乎打殘了敢死營。
己方戰歿的骸收集了起來,一的擺在地上,整整齊齊的,就像是陣列一般。
有的尸骸殘缺不齊,但無損于壯烈。
敵軍的尸骸會挖坑埋掉,想來明年這里的野草會格外的。
楊玄站在前方,敢死營的將士在他的后列陣。哪怕是瘸的也扶著同袍的肩膀站直了。
馬蹄聲驟然而至。
賀尊帶著援軍趕到。
咿律律。
戰馬被這戰后的煞氣刺激到了,止步不前,長嘶不已。
有人驚呼,“這……敵軍竟然敗了?”
“他們……敢死營竟然擊敗了八百敵騎?”
“閉!”賀尊喝住了麾下。
敵軍的尸骸丟在大坑里,看著駭人。
楊玄帶著麾下站在敢死營戰歿的同袍尸骸前。
他低下頭。
良久抬頭。
用力捶打了一下甲。
呯!
呯呯呯……
楊玄帶著人轉。
賀尊不自的拍打了一下膛。
所有人都拍打著自己的膛。
向這群昂首走來的勇士致敬。
賀尊問道:“此戰如何?”
楊玄說道:“此戰瓦謝部八百鐵騎突襲,我太平敢死營四百將士列陣應對。敵軍兇殘,我敢死營將士死戰不退……”
賀尊只需看看戰場的跡就知曉這一戰的慘烈。
“雙方苦戰,敵軍意志崩潰,糧隊隨行員……”楊玄看了一眼宋治的方向,“戶部主事宋治率領糧隊諸人加,隨即敵軍崩潰……”
楊玄頷首:“我大唐,威武!”
所有人肅然道:“我大唐,威武!”
烏云漸漸飄離,刺破烏云的邊緣,灑向大地。
不知何時,那只雄鷹飛了回來,在下展翅翱翔。
……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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