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羽縣的縣廨中，杜輝跪坐在那里，聽著屬的稟告。

　“州里給的補給都到了，咱們縣里還得再籌集一些，好歹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縣丞謝如抬頭看了杜輝一眼。

　杜輝冷冷的道：“趁著天氣還好，糧食該曬就拿出來曬了。若是霉變，誰看管的直接拿下。”

　“是！”謝如撓撓斑白的頭發，剛想繼續，外面傳來了聲音。

　“明府！”

　一個軍士出現在值房外，神焦急。

　“說！”杜輝頷首。

　軍士息了一下，“就在先前有人來報，發現鄧虎一伙馬賊往太平去了。”

　“明府！”謝如拿著文書，看著杜輝。

　杜輝一怔，拿起水杯，緩緩喝著。

　“多人？”

　他問的不急不躁，就如同是多年宿將般的從容。

　明府果然從容……軍士暗贊一句，說道：“說是三四百，比以前更為勢大。”

　謝如用手中的文書敲打了一下案幾，恍然大悟，“鄧虎等人上次突襲太平失利，此次再度前來，定然是報復。明府……”

　謝如和軍士都看向了杜輝。

　杜輝瞇眼看著前方，就在謝如想開口時，他緩緩說道：“派人去哨探。”

　謝如一怔，“明府，就怕晚了！”

　杜輝看著他，冷漠的道：“此刻去救援，若是鄧虎等人繞個圈子，攻擊沒有防備的章羽縣，誰來守？你，還是老夫？”

　“可！”謝如哆嗦了一下，“是。”

　杜輝面稍霽，“老夫首先是章羽縣縣令，老夫的首要職責是看護管好章羽縣。如今敵不明，老夫如何出兵？速速去打探消息。”

　“領命！”軍士撒就跑。

　后的值房里。

　謝如低下頭，繼續念。

　杜輝端坐著，神冷漠。

　那食指跟隨著謝如的聲音輕輕敲擊著案幾。

　無聲，無息！

　……

　鄧虎此刻已經懵了。

　“兄長，唐軍出擊了。”

　“殺！”

　一排排人犯齊聲高喊，舉槍刺殺。

　那些馬賊要麼瘋狂格擋，要麼往同伴的后躲。

　一個悍勇的馬賊怒吼一聲，拎著比旁人寬厚的長刀沖了過來。

　“殺！”

　長槍刺殺，馬賊揮刀，斬斷了長槍，獰笑著準備砍殺。

　“殺！”

　第二排的長槍穩定的刺了馬賊的小腹，用力一攪，收槍。

　馬賊緩緩跪下，絕的看著那個收槍的人犯。

　他竟如此平靜！

　“殺！”

　林大跟著同伴一起前行。

　他看到那些馬賊在轉。

　這是準備潰逃。

　機會來了啊！

　“突擊！”

　有人厲聲高喊。

　“沖上去！”

　“保持陣列！”

　有些的陣型重新整理了一下，攻擊延緩了一瞬。

　馬賊們得了這一瞬，大多轉就跑。

　“救命！”

　有人被丟在后面，拖著一條傷在哭喊。

　后小跑而來的陣列中，一桿長槍刺他的后腰。

　“敵軍潰敗。”楊玄松了一口氣，擺擺手，輕蔑的道：“追擊！”

　“追擊！”

　陣列開始了，大伙兒都在跑，林大被裹在里面，不時踩到那些未死的馬賊。

　“撤！”

　莊勝高呼自己的心腹撤離，怨毒的看了鄧虎一眼，“狗賊，便是你的好主意，葬送了兄弟們！”

　鄧虎拔刀前沖。

　這個蠢貨是要獨自去赴死嗎？

　莊勝心中一喜。

　他還假惺惺的喊道：“撤了！”

　二人錯。

　長刀揮。

　莊勝的人頭落地，依舊是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

　鄧虎高喊，“莊勝勾結唐軍，已被我殺了。撤！”

　馬賊們慌逃竄，鄧虎被心腹護著撤離，一邊打馬疾馳，一邊回首看去。

　那些沒來得及上馬的馬賊，被敢死營的人犯追上輕松殺死。

　有些馬賊跪地哭喊請降。

　“明府有令，這批馬賊惡貫滿盈，太平沒有糧食養他們，殺了。”

　長槍集捅刺，跪地的馬賊一掃而空。

　鄧虎大口的息著，覺得心臟在收，心痛的讓他忍不住仰天狂喊。

　“啊……”

　鐺鐺鐺！

　城頭有人敲鐺鐺，不，敲鐵板。

　正在追擊的人犯們回。

　“走，去看看。”

　楊玄下馬，緩緩走進了尸橫遍野的戰場。

　尸骸的模樣不好看，臨死前的痛苦和驚惶，讓那些臉都極度扭曲，各種各樣的奇葩。

　傷的戰馬在邊上咴兒咴兒的哀鳴。

　趙有才和刁涉小跑過來，行禮。

　“干得不錯！”

　楊玄認真的拍拍他們的肩膀。

　曹穎看到了二人眼中的瘋狂崇敬之，心想此刻郎君讓他們去赴死，想來也會甘之如醴。

　一個個敢死營的人犯站在那里，楊玄所到之，紛紛行禮。

　“都辛苦了。”楊玄回吩咐道：“令城中百姓出城打掃戰場，所獲盡皆歸公，統一發放報酬，統一賞賜。”

　“另外，繳獲的馬匹統一收攏，咱們也該有騎兵和斥候了。”

　刁涉歡喜不勝，但隨即有些不解，“明府，兄弟們就能收拾尸骸，何必召喚百姓。”

　“你不懂。”楊玄也不解釋。

　城中的百姓一直在等待消息。

　食住行，生老病死，這是一個人一生的必須。

　就像是竹竿，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張起發就經營了一家棺材鋪，但作為城中商業三巨頭之一，張起發還兼營逆旅。

　前面是逆旅，后面是棺材。

　于是食住行，生老病死張起發就占據了兩樣。

　從敢死營出城開始，張起發就在焦慮中。

　他蹲在大門，渾哆嗦著，后的妻兒反而更鎮定些。

　喊殺聲傳來時，張起發轉進去，罵道：“還蹲著作甚？趕把包袱背好，兩個娃的角讓你的銀角子可有了？”

　他的妻子點頭，“了。”

　張起發背起包袱，看看自己的產業，不悲從心來，“這般基業讓我如何能舍棄啊！”

　外面的喊聲突然嘈雜。

　“莫不是被破城了？”張起發渾栗，“五年前那次咱們跑得快，此次還是要如此，準備，我抱著二郎，你牽著大郎，一旦了就跑。”

　一家子都在等待，渾抖的和篩糠似的。

　馬蹄聲驟然而來。

　“進城了！”

　張起發俯抱起二兒子，“走！”

　“明府有令，城中百姓可出城收拾尸骸，事后一并賞賜！”

　“啥？”張起發聞聲探頭出去，就見一騎沖了過來，馬背上的是甄斯文。

　“勝了？”一個老人喊道。

　甄斯文得意的道：“明府指揮若定，我軍大勝！”

　張起發放下小兒子，雙手合十祈禱：“謝漫天神佛，謝楊明府。”

　他滿面紅的道：“大勝了，那些馬賊不過是烏合之眾，明府何等的英明，豈有不勝的道理？哈哈哈哈！”

　隔壁一家子沖了出來，最后一個還喊道：“張郎君，收拾尸骸掙錢去！”

　張起發矜持的道：“我差那些錢嗎？自去！”

　回過頭，他不滿的對娘子說道：“無事了，趕烙餅，晚些送去縣廨，好歹也是一份心意。”

　縣廨的后院，怡娘跪在席子上，低聲祈禱。

　“求陛下保佑郎君一定平平安安……”

　“陛下，郎君不及弱冠便為了大事辛勞。辛勞也就罷了，郎君還得去廝殺，還得去……陛下，當年陛下曾說希郎君做個普通人，若是陛下在天有靈，便保佑郎君，令他做個普通人吧……”

　“勝了！”

　外面忽然傳來了歡呼聲。

　怡娘想起，可覺得自己的禱告還沒結束，對孝敬皇帝不大尊重。

　“大勝了。”歡呼聲更多了些。

　怡娘再也忍不住了，匆忙說道：“陛下，奴有事先去了。”

　一路到了縣廨外，就見那些百姓一家家的往外跑。甚至看到了兩個壯漢架著一個老人在跑，就怒道：“為何折騰老人？”

　老人哆嗦著，“明府說了，出城的按人頭賞賜，大郎，二郎，再快些，別被人搶了先。”

　怡娘站在那里，不斷有人從的前往城外跑。

　抬起頭。

　“這是要民心？是了，宮中手段了得的嬪妃但凡得了賞賜，都會分給下面的人，如此，上下一心。郎君竟然懂的這等手段……”

　回沖著里面雙手合十，“陛下，大勝了。”

　風卷起落葉，在空中飛舞著。

　怡娘仿佛看到了當年的孝敬皇帝，他微笑著襁褓里的孩子，說道：“讓他平安度過一生。”

　“萬勝！”

　城外傳來了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