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泰和帝，還有誰。

　瀟忽然覺得可笑。

　自己半生，戎馬征戰，都是為了龍椅之上的泰和帝，安邦定國，開拓疆土。

　結果到頭來。

　那位生薄涼的君主，卻只想他死！

　黃沙隘伏擊，天下第一劍客為刺客，吊著一口氣回到京都，被安治療撿了一條命，泰和帝又馬不停蹄地給他賜婚了個石，唯恐他這一脈留下子嗣繼承缽。

　人，怎麼可以狠到這種程度！

　瀟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幾歲，瞳孔之中盡是失和滄桑，半生的信念，一瞬間崩塌。

　他低垂著頭。

　角噙著苦笑：“好一個泰和帝，我瀟，為你出生死，擊退東蠻侵七次，收復失地十六城，把匈奴趕出河套地區。二十八載，戎馬半生，你就是這麼對我的。”

　他一心撲在忠君報國上。

　甚至連個人問題，都沒有空去考慮。

　誰家的男兒郎，二十八歲還是孑然一，后院連個妻妾都沒有。

　“三叔——”

　眠不忍心見他這樣，上前抓住了三叔微垂的手，緒激，“以后我們不替姓君的打天下了！您別傷心！”

　“老大！”

　副將嚴斯寒眼眶紅了，滿眼，恭敬地跪下，“只要您一聲令下，南疆三十萬兄弟，隨時聽候您的調遣，這樣的昏君，兄弟們不服！定要為老大討回個公道，為老大報仇雪恨！”

　不就是反了麼？

　有什麼大不了的！

　泰和帝無無義，兄弟們憑什麼還給他賣命？

　誰知道——

　瀟卻只是緩緩地抬起一只手，聲音嘶啞：“斯寒，不要說傻話。南疆三十萬兄弟，所筑起的防長城，是對外的，不是對的。”

　嚴斯寒非常震驚：“可是老大，皇帝老兒都這樣對您了，您還要替他守江山呢？”

　瀟苦笑：“不是替他守江山，是替天下子民守江山。家世世代代為武將，世代忠烈，總不能到了我這一代，出了個反賊。”

　嚴斯寒皺眉：“可……”

　他是心疼將軍。

　卻也清楚的很，將軍為人剛正不阿，品行最是高潔，為天下黎民蒼生守江山。

　一直以來，初心不變。

　“你什麼也不必說了，這個報，咽到肚子里爛掉。”瀟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的時候，眼睛里滿是和疲憊，“我爺爺，太祖爺爺、四叔公、父親，全部戰死疆場，死后為萬人敬仰的英雄，骨灰被送黃金臺英靈殿，流芳百世。我若反了，來日黃泉路上，無面對列祖列宗！”

　嚴斯寒雙拳握，渾繃，微微抖：“……是。”

　他又何嘗不知？

　他最初，是跟在瀟的父親，也就是老鎮國公麾下的。

　“不管老大您做出怎樣的選擇，兄弟們都誓死追隨！”說完，嚴斯寒半跪著，恭敬磕了個頭，就退出去了。

　眠畢竟年紀還小。

　半大的年，忽然間知道了這麼個驚天的，仿佛霜打的茄子一樣，僵在那里，大腦中一片空白，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皇帝要殺三叔？

　憑什麼？

　這妥妥的白眼狼啊！

　“阿眠。”

　瀟看向大侄子，道，“去把你姐姐來。”

　眠懵懵地點了下頭。

　他走出門的時候，一雙都是飄的，好像踩在棉花套子里。

　他知道自己還小，不可靠。

　這種大事，還是要長姐說了才算。

　和自己比起來，三叔的確也更看重、信任長姐一些。

　眠去了中庭花園。

　看到長姐和岑王殿下，在笑著聊天擼貓。

　岑王殿下看長姐的眼神，溫的可怕。

　而長姐卻渾然未覺，只是在訴說著雪團近來的狀況，注意力都在貓上，本不在君慕塵上。

　“阿姐。”

　眠喚了一聲，他知道，自己有些突兀，煞風景，但是沒辦法，畢竟家里出了那樣的大事兒，“三叔忽然腳疼痛難忍，你快過去看看吧。”

　“啊？”

　安瞬間變了臉，趕忙把懷里的貍奴，塞到了君慕塵懷里，“我這就去。”

　同時，對著君慕塵歉然一笑，“不好意思，岑王殿下，您先自己陪著雪團玩兒。我擔心三叔的，他……狀況一直很不好。失陪了。”

　說完。

　沒有任何遲疑。

　扭頭就走了。

　君慕塵微笑著點頭，他雖然理解，但……心里難免有些失落。

　“咪嗚~~”

　雪團挨著主人的手心，蹭了蹭。

　君慕塵了雪團絨絨圓滾滾的腦袋，了下三角形的耳朵，低聲道：“你被養得越來越胖了。”

　雪團似乎是聽懂了。

　不大樂意。

　賞了舊主子一個大大的白眼。

　眠一開始，對岑王印象是不錯的，但是知道了要殺三叔的就是泰和帝之后，忽然之間，看這位溫潤如玉的岑王殿下，就分外不順眼起來。

　老子都這樣。

　兒子能是什麼好東西？

　就算現在對長姐有意思，但是日后，若是真娶了長姐做岑王妃，不還是要忌憚長姐背后三叔的兵權？

　到時候，一個不慎，長姐就會為第二個梅太妃！

　別再搞個什麼去母留子……惡心人！

　用得著你的時候，就是千好萬好；等皇位坐穩了，江山在握了，對你就是一千一萬個忌憚，恨不得殺之而后快！

　“世子。”

　君慕塵還不知道，此刻眠心里想的什麼，他有意與之好，“安……”

　“別一口一個安的，岑王殿下，那是長姐的閨名，您直呼恐怕有些不合適吧。”眠一聲冷哼。

　像極了一只護姐的小狼狗。

　君慕塵一愣，隨即尷尬：“本王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把當做最好的朋友……”

　眠目灼灼地鄙視著他：“真的只是當做好朋友麼？岑王殿下你捫心自問，對長姐真的沒有別的心思企圖麼？”

　對方這樣直白。

　反而給君慕塵一個措手不及，當場鬧了個大紅臉。

　他表現得這樣明顯麼？

　連鎮國公世子，都看出來了。

　“本王……本王的確是心悅姑娘。”

　君慕塵干脆直接承認了，“本王想娶做正妃。”

　眠似乎并不意外聽到這個答案，只是質問了一句：“您有自信，在皇權傾軋之中，護周全麼？”

　說完。

　沒有等君慕塵的答案。

　眠轉就走了。

　因為在眠看來，這個問題，答案不言而喻——沒有。

　岑王可是連一只貓都護不住啊！

　岑貴妃想弄死他喜歡的阿貓阿狗，都能得逞，更何況是一個大活人呢。

　*。*。*

　“果然主謀是泰和帝。”

　安看著那張信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之前，無論如何都要把我扣留在宮中，我就猜到了他絕對有問題。”

　瀟面容苦：“如果不是九皇叔送來了報，我還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阿九的報，來自于東廠，真實三叔可以放一百個心。”

　安沒有任何懷疑，“余月笙，是阿九手底下的人。”

　瀟面驚：“難怪了，這位九皇叔也藏得很深啊，看似被，實則切掌控著朝局，再加上他背后的梅太尉，實在不可小覷。”

　他一直以來，只注意到了胤王和岑王的爭斗。

　完全忽略了這位蟄伏在暗的九皇叔。

　如今看來。

　九皇叔手中的籌碼，甚至可能比胤王、岑王還要強！

　一個東廠報機構，收服了余月笙，就意味著宮中幾乎所有的宦，都會聽從君傾九調遣；一個京都大營，二十萬大軍，就駐扎在京都外的扶風郡，君傾九的親舅舅梅太尉掌控。

　安給了三叔一個安的眼神：“您大可放心，阿九不會對我們不利。他會幫助三叔的。”

　對那個年。

　也不知道為什麼，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安繼續道：“三叔的選擇是對的，眼下勢混，您不可以表出任何的憤怒和反心，也得把知道刺殺真相的南疆軍高層給安好了。就算我們要報仇，現在也不是時候。”

　瀟詫異地看著，沒想到大侄能夠如此冷靜，分析利弊。

　“至，要等到您恢復健康之后！”安一雙眸危險的瞇起，眸銳利非常，氣勢驚人，“半年，最多一年，我保證可以讓三叔的愈合如初！到時候，對泰和帝，我們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絕不姑息！”

　把君傾九送來的報信箋，放在了油燈之上。

　燒了灰燼。

　“安——”

　瀟心極為震，他抓住了侄的手，“三叔沒想過反。”

　可看安這個狀態。

　明顯是要策劃著，跟泰和帝拼命的架勢。

　安知道他是忠義之士，想過心里這個坎兒很難，也不迫，只是道：“沒有讓三叔反了，我們只是自保，為了讓家人至親，讓戰場上一起浴戰的同伴們活下去。您別擔心，我有分寸。”

　瀟還想說什麼。

　安卻推著他的椅，往新房的方向走去：“三叔您就別想那麼多了，今日，您可是新郎，去陪陪新娘子吧，至和說說話，喝一杯杯酒。三嬸我接過，是個很溫婉的好人。”

　武嚴侯來不及多想。

　就被他這個大侄，給推了房。

　婚房。

　燭影搖紅。

　慕雙兒有些忐忑地坐在婚床上，聽到了靜，整個人都繃了。

　瀟自己推著椅，到了床邊上。

　挑開了紅蓋頭，對著這個麗的新娘子，出一個溫和的笑意：“委屈你了，夫人。”

　慕雙兒的臉瞬間通紅，眼角沁出了暮靄：“不委屈的。”

　瀟取了杯酒。

　紅燭之下。

　新人杯。

　慕雙兒飲下之后，知道瀟不好，便也顧不上了，趕忙上前伺候：“妾扶您休息，您坐在椅上在外應酬了一天，應該很累了。”

　注意到，瀟的雙已經僵直了，喝杯酒的時候，手腕一直在發。

　便知他傷口又疼了。

　瀟心想，安果然說的不錯，是個溫婉善解人意的。

　娶了。

　似乎，也很好。

　*。*。*

　胤王府。

　“胤哥哥，您去哪兒？”

　花音住了君千胤。

　“去參加武嚴侯的婚禮。”君千胤頭也沒回，換好了裳，拆人把新婚賀禮，送到車子上。

　“不許去！”

　花音的聲音陡然尖銳起來，面冷，“陛下賜婚了一個石給武嚴侯，意思還不明顯麼？分明是想讓武嚴侯斷子絕孫，胤哥哥您也太不會揣測圣意了吧，現在誰和武嚴侯走得近，誰就會倒霉！”

　刺殺武嚴侯的，正是花音的父親。

　當然清楚得很！

　泰和帝是想讓瀟死！

　君千胤十分不悅，回過頭來，嫌惡地瞪著：“本王做事，何時得到你一個無知婦人指手畫腳？”

　花音上前，死死地扯住了胤王的袖子：“妾不是什麼無知婦人，妾是您的正妻，是胤王妃！”

　“放手！”

　君千胤狠狠地甩開了花音，“也不知道父皇是不是鬼迷了心竅，怎麼會下圣旨，讓你做胤王妃！誰知道你使了什麼腌臜手段！”

　花音眼眶里，瞬間涌出難過的淚水：“王爺，您就是這麼看我的？”

　“對。”

　君千胤目森冷，“你就是那樣的人。”

　花音見他執意要走，尖了一聲：“是不是因為武嚴侯是安的三叔，你才一定要去參加婚禮？你本就是為了見安一面吧！”

　君千胤被說中了心事，倒也不否認：“與你何干。”

　“怎麼沒關系？”

　花音氣得渾發抖，“我才是胤王妃！安不是！”

　可任憑怎麼囂，君千胤都不曾回頭。

　花音崩潰得大哭。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

　一直到天都黑了。

　才有一個侍跑了過來，低聲道：“不好了，胤王妃，門主出事了！”

　這侍，也是花音從天劍門帶過來的，從小就伺候。

　“你說什麼？父親怎麼了？”花音猛然抬起頭來，滿臉慌張。

　父親立了功。

　泰和帝賜了京都的豪宅給他，上次無數。

　花意這幾日，琢磨著，準備把天劍門從南方搬到京都里來。

　“有人潛花府，行刺了門主！”那侍一副快急哭了的樣子，“門主中十幾刀，刀口極為恐怖，流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