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喊出來，殿里瞬間安靜下來。

　陸嫣然終于忍不住轉頭看了沈決一眼，嗔怪道：“你在胡說什麼？”

　沈決自己也懵了，撓撓頭，求助地看向江瀲。

　江瀲翻他一個白眼，抬頭看天。

　沈決又去看杜若寧。

　杜若寧面無表：“君前無戲言，你想好了再說。”

　沈決猶疑片刻，干脆一咬牙：“我想好了，我居三品，家財萬貫，勤勞又能干，難道還養不活一個小姑娘？”

　“你也知道人家是小姑娘？”杜若寧啪一拍龍案，“人家清清白白一個姑娘家，沒名沒分憑什麼住在你家讓你養活？”

　“……”

　名分呀？

　沈決愣了一下，又開始撓頭。

　他可是英俊瀟灑風流倜儻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的浪子沈決，從來沒想過要給誰一個名分。

　名分……

　名分有那麼重要嗎？

　就這麼一猶豫的功夫，杜若寧已經沉下臉來：“你退下吧，朕有話要和嫣然單獨說。”

　“可……”

　“退下！”杜若寧加重了語氣，天子威嚴頓現。

　沈決嚇得一脖子，還想再說什麼，被江瀲揪著領子拉了出去。

　擋風簾垂下，殿里再次安靜下來，杜若寧從龍案后面走出來，親自扶起陸嫣然。

　“起來吧，我們到暖閣里去說話。”

　陸嫣然臉上有明顯的失落，一言不發地跟著去了暖閣。

　暖閣的小火爐上一整日都燒著茶水，杜若寧落座后，吩咐陸嫣然：“你先煮兩盞茶來。”

　陸嫣然低聲應是，走到那邊去煮茶。

　平生從來沒干過這活，忙活了半天，茶沒煮好，不僅弄灑了茶葉罐，打碎了白玉盞，還將裝熱水的瓷壺跌落在地摔得碎，差點燙到自己的腳。

　“就你這樣的，還想回鄉下，回鄉下你能做什麼呀？”杜若寧斜靠地枕上懶洋洋地問道。

　陸嫣然看著被自己弄出來的一地狼藉手足無措。

　杜若寧又道：“糖罐里泡大的小姐，莫說是回鄉下種田，就是讓你啥也不干住在那里，恐怕你都住不下去，你以為歸田園是很風雅的事嗎，我告訴你，鄉下不只有鳥語花香，還有屎，牛糞，老鼠，蛇蟲，下雨天還有遍地的爛泥和大蚯蚓，晚上起個夜都有可能踩到癩蛤蟆……”

　“別說了，你別說了。”陸嫣然小臉煞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杜若寧笑了下，又正經道：“這些都是我從前行軍途中常見的事，并非故意嚇唬你，那種地方，你真的一天都活不下去的。”

　陸嫣然紅著眼睛低頭不語。

　杜若寧適可而止：“回鄉下你活不下去，留在京城又孤苦無依，某些人說是要養你，卻連個名分都舍不得給你，所以，不如朕來給你個名分。”

　“什，什麼意思？”陸嫣然猛地抬頭，滿臉的震驚，眼睛瞪得溜圓，“我，我不行的，咱倆都是人。”

　杜若寧頓時無語。

　“臭丫頭，想什麼呢你，我是那葷素不忌的人嗎？”

　“那，那你是什麼意思？”陸嫣然猶自張地盯著，甚至還捂住自己的領。

　杜若寧覺此刻的自己像極了良為娼的花花公子。

　“你過來，坐下，聽我好好和你說。”

　“哦。”陸嫣然戰戰兢兢走過來，在對面坐下，只敢坐半個屁，一副隨時都準備逃跑的架勢。

　杜若寧已經無語到了極點，坐直子和正道：“現如今我邊除了宮就是太監，宮大多不識字，又不好出前朝，太監雖說無，終究也是男人，許多事都不方便，所以，我想讓你留在宮里做我的隨行。”

　“？”陸嫣然總算從被收后宮的驚懼中緩過來，仍是有些迷茫地問，“都做什麼呀？”

　“輔助君王，掌管文書，發號施令，協理宮廷諸事。”杜若寧道，“總之我顧不上的，都給你，另外再給你配幾個下屬供你差遣，你覺得怎麼樣？”

　“啊？”陸嫣然又一次震驚，“這麼重要的職位，我能行嗎？”

　“怎麼不行，你作為南山書院的優秀學生，識文斷字不在話下，作為尚書小姐平縣主，該有的威風和氣派都有，能鎮得住場子得住人，過去你是宮里的常客，皇宮里里外外角角落落你都悉，最重要的一點，你有了，不需要依靠任何人，自己就能養活自己，不用寄人籬下，不用看人臉，這才是最大的底氣。”

　陸嫣然被說得有些心，原本因為沈決的猶豫而生出的頹廢之也在一點一點消散。

　如果有本事自己養活自己，才不稀罕別人給不給名分，到時候有人來和要名分，還要好好考慮考慮呢！

　可是，如果真的做了，會不會有人說不知廉恥，認賊作父，為害了全家的仇人賣命。

　旁的不說，母親會同意嗎，家里人會同意嗎，父親知道了又會怎樣看？

　“你，你覺得我真的行嗎？”又不確定地問杜若寧。

　杜若寧板起臉：“不行你就回家種田，和老鼠蚯蚓癩蛤蟆做伴，反正我后面還會任命春雪和書院其他有才學的同窗朝為，多你一個不多，你一個不。”

　“我行，我行。”陸嫣然嚇得一激靈，忙不迭地答應下來，頓了頓又道，“但我還想求你一件事，你能不能讓我去見我阿爹一面？”

　“行啊，沒問題，我讓沈決陪你去。”杜若寧道。

　陸嫣然愣住。

　這邊問得戰戰兢兢，沒想到杜若寧卻答應得如此爽快，是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

　“我今日給你一天時間和家人商議考慮，若你想通了，明日便隨我一同上朝，若你家人不同意，或者你怕別人說閑話，怕自己不能勝任，則無須再回來見我，我也就明白你的意思了。”杜若寧道。

　陸嫣然默然一刻，鄭重點頭：“好，我知道了。”

　杜若寧不再多言，起率先向外走去。

　沈決并沒有走遠，就站在乾清宮門外候著，聽著里面噼里啪啦的靜，心中焦急萬分，想進去瞅瞅，奈何江瀲不許他進，只能在外面干著急，眼珠子恨不能把門簾盯出兩個。

　不知等了多久，終于聽到兩個人的腳步聲往門口而來，他想也沒想，立刻就打起了簾子。

　安公公對昨晚的事還有影，見沈決去掀簾子，忙抱著拂塵溜墻站出去好遠，以免有些人抓了別人的手再拿他做擋箭牌。

　春昨天有事沒來，不知道安公公什麼意思，湊過去小聲問：“你這是干嘛？”

　“避嫌。”安公公也小聲回他。

　然而安公公預想的況并沒有發生，因為沈決作太快，杜若寧和陸嫣然離門口還有幾步，他就把簾子掀開了，倒把里面的兩人嚇了一跳。

　“方才那麼大的靜，你們在做什麼？”沈決迫不及待地問道。

　兩人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誰也沒理他，借著他掀起的簾子走出去，在廊下站定。

　“沈指揮使，你陪嫣然去見一見父親吧！”杜若寧對沈決吩咐道。

　沈決心頭一跳，還沒開口，就被陸嫣然拒絕了：“不麻煩別人了，陛下讓安公公陪我去吧！”

　別人？

　他怎麼就是別人了？

　沈決愣住，猛地轉頭看向安公公，一雙丹眼都瞪了葡萄眼。

　他是別人，難道安公公就不是別人了？

　安公公：“……”

　我招誰惹誰了，我都站這麼遠了，怎麼還是不能幸免？

　我這是什麼擋箭牌質，天下的箭都讓我一人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