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勝往和無兩個人并肩站在那，沉默良久。

　窗外的月逐漸暗淡下來，那應是一大片烏云將月遮住，烏云遮月，也遮住了心頭。

　“你說，我們這些人，圖什麼？”

　無輕聲說道：“背井離鄉，做的還不是自己愿做的事，如果有一天我們死了，婁樊也不會承認我們的份。”

　金勝往點了點頭。

　他沒回答，可他知道無說的是實話。

　如果有一天他們真的被識破了份，被玉人抓起來審判，最終筋剝皮都有可能。

　大玉朝廷若以此來質問婁樊是不是要挑起戰爭，婁樊的回復大概是......請你不要口噴人。

　“你想過，死了其實也好嗎？”

　無問。

　金勝往搖了搖頭：“沒想過，我一直想的都是......怎麼活下去。”

　無道：“如果最終那位世子殿下真的做了玉天子，他第一個就會殺你。”

　金勝往苦笑：“你真是高看他了，何須等到他做玉天子，他只要在這云州真正立足，他就會除掉我。”

　目標是做玉天子的人，怎麼可能會留下勾結婁樊人的證據。

　無又問：“那你為什麼不走？你到云州已有十幾年，應該有機會。”

　金勝往的笑容更加苦起來：“？你覺得那個十一歲就能看破我份的人，這十年來，會讓我鉤嗎？”

　無：“你從沒有說過，我也從沒有問過，但我一直好奇。”

　看向金勝往的眼睛：“你往婁樊送回去的那些報消息，其中有一部分，是不是謝夜闌提供給你的。”

　金勝往點了點頭：“是。”

　無：“之前云州巨變，你鋃鐺獄，我那時候想盡辦法要救你，你讓人給我帶話說，你不會有事。”

　話說到這，金勝往接話道：“也是因為他，只要他知道我出事，一定會救我。”

　無嘆了口氣：“所以，我們這什麼日子？”

　金勝往道：“活一天算一天的日子。”

　他看向無：“你走吧，現在還來得及。”

　無搖了搖頭：“不走了，我和你想的不一樣，我想的是......早死一天是一天。”

　可是，他們白白等了一夜。

　預計中要來殺他們的人，并沒有出現，一直到東方泛白，兩個人才確定，不會再有人來了。

　“真可笑。”

　無道：“我本以為能從你這里借個，早點去死。”

　金勝往卻搖了搖頭：“我忽然間想明白了。”

　無問：“想明白什麼了？”

　金勝往：“我以為，沒殺的了拓跋云溪，謝夜闌一定會急著把他和婁樊人有關的證據除掉。”

　無：“他一定會這麼做。”

　金勝往：“是的，但我猜錯了，那個人不是我。”

　無皺眉：“不是你？”

　金勝往道：“襲擊拓跋云溪的那些刺客，不是咱們的人，所以這件事追查不到我上，謝夜闌還不希我暴。”

　無：“所以，他要除掉的人，是那個幫他找來這些高手的人？”

　金勝往：“是啊，可......會是誰呢？”

　無：“也許，你馬上就要知道了，誰死，就是誰。”

　就在這時候，金勝往府門外，急匆匆的跑來了幾個捕快，到門口就大聲喊了起來。

　不多時，這幾個捕快被帶到金勝往面前，無就站在里屋聽著。

　“大人，出事了......”

　金勝往道：“云州城里什麼時候過事了，慌什麼，說。”

　那捕快嗓子都有些沙啞的說道：“唐總捕......唐總捕，死了。”

　金勝往眼睛驟然睜大：“是唐久？”

　如果不是過于驚訝，他不會口而出這三個字。

　他會說唐久，唐總捕，而不是......是唐久？

　良久后，金勝往醒悟過來了什麼，是啊，那時候他尚且鋃鐺獄，可是唐久卻一直安然無恙。

　那個小角，一直都跟著雷風雷在云州做事，沒有人正眼看過他，因為他就是個小跟班啊。

　哪怕是雷風雷死了之后，唐久接任總捕，依然上不得臺面。

　雷風雷的父親是云州城的老總捕，在云州就很有地位，所以雷風雷接任總捕，云州江湖都會給他幾分面子。

　唐久算什麼？

　大哥死了，小跟班了大哥，依然會被人看不起。

　可就是這樣一個被人看不起的人，竟有著那麼重要的作用？

　這一刻，連金勝往都開始懷疑自己了，懷疑他本就不了解這個他生活了十幾年的云州城。

　他問：“邢副總捕呢？”

　捕快回答：“在現場。”

　半個時辰后，府衙。

　唐久的尸被運了回來，從尸上看不出什麼，因為死的太過平常，只是被人一劍刺穿了心口。

　邢朝云雖然資歷不算高，以前一直都在地方上做事，可他有足夠的經驗。

　他一眼就能看出來那是劍傷。

　所以他不信。

　他曾經跟蹤過唐久很長時間，他一直都懷疑唐久有問題，但他沒想到唐久的問題是和婁樊人有關。

　所以他也知道，唐久其實一直都藏了實力。

　劍傷，不是飛造的傷口，也就是說殺唐久的人，可能連拔萃境四芒以上的實力都沒有。

　這怎麼可能？

　“死在哪兒？”

　金勝往問。

　“死在錦玉樓。”

　邢朝云回答。

　金勝往的臉猛的一變，他假裝咳嗽了幾聲，低頭掩飾住。

　錦玉樓，無所在的錦玉樓。

　唐久為什麼要去錦玉樓？還是在無沒在錦玉樓的時候他去的。

　金勝往又問：“死在......”

　才說了兩個字，邢朝云就低聲音回答：“死在無姑娘的閨房中。”

　這一刻，金勝往的頭皮都炸了一下。

　唐久死在了無的房間，而無并不在錦玉樓，這個案子如果追查下去......

　邢朝云問道：“大人，對外，是不是封鎖一下消息，不能說唐總捕是死在青樓了，名聲著實不好。”

　邢朝云這一提醒，金勝往馬上就醒悟過來，立刻點了點頭：“你說的對，人都已經死了，何必還壞了他名聲。”

　邢朝云道：“屬下對外就說，是追查案子的時候，被歹人襲而死。”

　金勝往點頭：“好，你來安排就是。”

　邢朝云俯：“屬下這就去辦。”

　他轉往外走，沒走幾步，就聽到金勝往在他后說道：“以后，邢總捕要多費心，多盡心。”

　邢朝云立刻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多謝大人恩典，多謝大人提拔。”

　金勝往擺了擺手：“去吧。”

　與此同時，契兵營。

　林葉正在盯著士兵們練，跳蚤從遠跑過來，他特意換了服，沒穿捕快服。

　跳蚤跑到林葉邊：“昨夜里確實出事了。”

　林葉問：“是誰死了？”

　跳蚤回答：“唐久。”

　林葉問：“死在哪兒？”

　跳蚤回答：“錦玉樓，據說是死在當紅花魁無的閨房。”

　林葉點了點頭：“回去吧，該做什麼就做什麼，自己多注意些。”

　跳蚤嗯了一聲，轉跑走了。

　就在這時候，契兵營副將封秀走到林葉邊，聲音很低的說道：“林將軍在想什麼？”

　林葉：“想著我不在的時候，你把隊伍帶的很好，比我帶的好。”封秀道：“因為我是真的帶過兵，我也真的上過戰場。”

　林葉瞥了他一眼。

　封秀道：“想去干什麼就去吧，別人若來問，我自會說你一直都在營中。”

　林葉點了點頭。

　片刻后，他問：“你又想了些什麼？”

　封秀：“想你快點死。”

　林葉聽到這句話卻笑了，他看向封秀：“可能用不了我死，這契兵營的主將也是你的。”

　封秀：“還是你死的好，我接管下來名正言順些。”

　他和林葉不是一伙兒的，但他現在和謝夜闌也不是一伙兒的。

　因為他醒悟過來，才到云州的時候，謝夜闌表面上是要幫他們順利接管契兵營。

　可實際上，謝夜闌是想借機把他們也除掉，因為他們真的是兵部調派的人。

　萬貴妃的手再長，現在也不進兵部。

　現在，已經不是老皇帝在位的時候，那時候做宰相，可說得上權傾朝野。

　現在萬貴妃的父親萬域樓雖然也是宰相，可他但凡要是敢往兵部一手指頭，玉天子就會把他指頭和人頭一塊剁了。

　封秀和林葉有過一次長談。

　不算結盟，只能算談和。

　封秀道：“你去查你的事，去幫你的小姨找出刺客，最好你死在查案的路上。”

　林葉：“我若真死了，別吝嗇，給我買點質量好些的紙錢。”

　封秀：“不買，浪費......買壺酒吧，我在你墳前喝，再吃點。”

　林葉轉：“你若比我死的早，我也禮尚往來。”

　封秀看向林葉的背影，沉默片刻后說道：“你其實，比我強。”

　因為他已經知道了，林葉帶回來很多軍牌，那可是婁樊鏡臺的軍牌。

　林葉沒回頭，抬起手擺了擺：“不如說希我死那句真誠。”

　封秀：“廢話。”

　一個時辰后，大福狗倉庫，林葉坐在那思考。

　唐久死了，不可能和行刺小姨的事無關，那個看起來永遠都唯唯諾諾還占些小便宜的唐總捕，原來是一條大魚。

　唐久死在錦玉樓。

　為什麼是錦玉樓？

　只有一個可能，因為錦玉樓里，真的有婁樊的諜，唐久死在那，就會引得北野王府的人追查。

　所以，刺殺他小姨的人，就一定不是婁樊人，現在有人要用真的婁樊諜來頂鍋。

　理順了這一層，林葉的目標也就清楚了，既然錦玉樓里有真的婁樊諜。

　那......就不盯錦玉樓。

　本來林葉還覺得，婁樊人刺殺小姨這事，有七八是真的。

　可是對方多此一舉，把唐久殺了，刻意的把目標引向婁樊諜。

　一念通，百念通。

　高恭從外邊快步進來，帶來了些食，放在林葉面前問：“小爺，還需要我們做什麼？”

　林葉搖頭：“不需要了，去歇著吧。”

　高恭問：“小爺今夜不走了？住這？”

　林葉看了看外邊天，距離大黑還有一段時間。

　“走。”

　他看了看高恭買來的食，沉默片刻后說道：“幫我煮碗面，以后大伙兒都不要在外邊買東西吃。”

　高恭嚇了一跳：“不會被人下毒吧，我又不是什麼大人。”

　林葉笑了笑：“你以后會是大人的。”

　高恭也笑起來：“真的？”

　林葉道：“所以你才要小心些，因為即將為大人的人，十個有八個，都會死在即將為大人的時候。”

　高恭不笑了。

　林葉起，抬起頭看了看，今夜又是多云。

　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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