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崖那邊的燈火看起來都和尋常百姓家里的不一樣，像是懸于天空上的銀河。

　江秋站在暗影抬頭看著半山腰，那里明明也在人間，可那里卻又和人間煙火無關。

　東家說讓他看著天水崖，他不理解，但他遵從東家的命令。

　此時最該有作的應是拓跋烈，或是謝夜闌，偏偏就不會是上宮。

　可他還是來了，因為東家對他來說不僅僅是個領袖，還是如他父親一樣的人。

　在嚴家武館練功的那幾年，他進境神速，以至于很快連拔萃境的雷紅柳對他都教無可教。

　不只是因為他的天賦足夠好，還因為東家在暗中指點他數年之久。

　他的四象功，也是東家傳授。

　在他心目中，東家不僅僅是師父，也是恩人，因為東家能讓他活下來，是奇跡中的奇跡。

　十余年前，朝心宗被徹底剿滅，超過十萬人被殺，云州有悲鳴。

　他這樣的份，是被北野軍追殺名單上排在最前邊的幾個人之一。

　好在是以前他的父親就料到了會有變故，所以始終都把他保護的很好，給他安排了假的份。

　再加上東家營救，給了他一個沒人懷疑的家世，并且送他到嚴家武館里藏。

　這十余年來，每一天對他來說都是賺來的，所以他想著，自己有能力報仇之后，每一天都該用于報仇與報恩。

　他的人生，就只有報仇報恩這四個字。

　前半夜的風還顯得溫些，只有清爽并無寒意。

　到了后半夜，或許是衫單薄，或許是心里越發的不放心，江秋覺得寒意竟是都侵骨髓了一樣。

　就在這時候，他忽然覺到背后有人。

　猛的回頭，見一條巷子口，有個黑影在默默的看著他。

　那人不說話，也沒什麼作，只是站在那，不知來了多久，也不知為何而來。

　江秋沉默片刻，最終還是朝著那條巷子走了過去。

　今夜本就黑暗，月不明，星不亮，有云籠罩，如同江秋此時心境。

　那個黑影見他過來隨即轉，走的不不慢，似乎是在給江秋帶路。

　江秋知道自己職責是盯著天水崖，可好奇之下，便一路跟了上去。

　走到巷子盡頭，那黑影進了一小院，并沒有把門關上。

　江秋戒備著進門，做好了一進來就被襲的準備，可是那黑影并沒有襲他的意思，進門后，就站在院子中抬頭看著黑暗的天穹。

　那人看起來并不高大，還稍顯瘦削，似乎是個年。

　在這一刻，那年回頭。

　他問：“你認識我嗎？”

　江秋先是遲疑了一下，又仔細回憶了一下，驚住：“陳師弟？”

　他面前這個年，竟是陳微微。

　“是我。”

　陳微微看向江秋道：“大師兄，好久不見。”

　江秋道：“你找我做什麼？”

　陳微微：“問大師兄一件事。”

　江秋更加戒備起來，因為他早已知道陳微微份，是天水崖藍袍神。

　但此時陳微微沒有穿那一藍袍，似乎有意在避開神份。

　“你想問什麼？”

　“大師兄，你是朝心宗的人吧。”

　這句話把江秋嚇了一跳。

　陳微微聲音很輕的說道：“不用害怕，我不會把這事告訴誰，另外......其實我早就已經在懷疑了，早到在你還沒有離開武館之前。”

　江秋沒有搭話。

　陳微微道：“那時候，師父和師娘最疼你，你也照顧我們，我卻總覺得你其實有意避開我們，你對我們的照看，也都只是做給師父師娘看的，對吧。”

　江秋還是沒有說話。

　陳微微道：“我還見過你出武館，見過你在后院茅棚里練功，練的不是武館的功夫。”

　江秋：“那又如何？和我是不是朝心宗的人有什麼關系。”

　陳微微道：“本來，我以為沒有關系，直到......我進了一個深坑。”

　江秋臉大變。

　陳微微道：“武館后院有個地窖，只是廢棄了，那天下了一場大雨，地窖坍塌才被我們察覺。”

　“再后來，那地窖就被師父用作懲罰面壁的地方，誰犯了錯，誰就被關進去思過。”

　江秋此時的眼神已經在不停閃爍，連他袖口里的手，都在微微發。

　陳微微道：“在那一天之前，我只是懷疑在外邊還有個師父，還在練別人的功夫，但我想著，大師兄天賦那麼好，武館已經滿足不了你，你去練別的功夫也有可原。”

　“可是我被關進了那地窖，見到了一個人不人鬼不鬼，活著卻不如死了的怪。”

　江秋緩緩吐出一口氣后說道：“你能不死，很幸運。”

　陳微微道：“那東西，是有人故意藏在武館后院，讓大師兄你練功所用的吧。”

　江秋：“與你無關。”

　陳微微閉上眼睛，然后緩緩睜開，那一刻，他的雙眸化作赤紅。

　“現在，你覺得和我有關嗎？”

　在看到這赤紅雙眸的一瞬間，江秋的拳頭上就炸開了一團勁，白閃爍。

　只一息之后，他有什麼東西躁起來，像是被那紅眸吸引著，無法安靜。

　再下一息，他雙拳上白的勁，開始出現一條一條的紅痕跡，像是一樣。

　原本白幻化了的虎首，里邊有了紅紋理，就像是活了起來，產生了管。

　“大師兄，你不但是朝心宗的人，你應該還是朝心宗中很重要的人吧。”

　陳微微再次閉上眼睛，等睜開的時候，眼睛里的赤紅已經消失不見。

　他說：“你們朝心宗的修行功法果然邪惡，把一個鼎關在地窖里給你修行用，你日日修行，他日日折磨，你修行的越是勤勉，他越是痛苦。”

　江秋：“你可以閉了。”

　陳微微道：“我與朝心宗又有什麼關系呢？現在連我也被牽連，你做大師兄，就是這般態度？”

　江秋道：“也是你的機緣，你只要不對外聲張，沒人能察覺。”

　陳微微笑起來，可這笑容中滿是苦和恨意：“你猜，我為什麼會進天水崖？”

　江秋臉再次一變。

　陳微微道：“若不是察覺到了我有朝心宗魔功的東西，天水崖的神會帶我回去？又會在我一門的時候，便帶我閉關？”

　“那不是我座師要閉關，那只是想把我的東西剝離出來，想看看到底是什麼，他們騙我吃藥，讓我昏睡，我便吃藥，我便昏睡，可都是我裝出來的。”

　陳微微緩緩解開上，在口位置，有一道一寸左右的傷疤。

　“座師對我說，是我練功走火魔摔倒而不自知，所以才有的傷痕，可他們劃開我膛的時候，我知的清清楚楚。”

　“但我不恨他們，因為他們除了是想知道那東西是什麼之外，還想救我，自始至終他們都沒想過殺了我把東西取出來。”

　陳微微把服穿好。

　他看著江秋道：“那是什麼東西，你應該最清楚不過。”

　江秋：“上宮的人一個個道貌岸然，所有的正義都只是他們裝出來的。”

　他抬起手指了指陳微微：“如果不是他們剝離不出來，他們會不殺你？”

　陳微微道：“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能是唯一知道那是什麼的人，我必須要一個答案。”

　江秋沉默片刻，走到一邊坐下來。

　“你說的對，這世上對此知道的最清楚的人，就是我。”

　他坐在那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我也沒想到會傷到你，我更沒想到，我明明已經封了鼎，他居然會蘇醒過來。”

　陳微微看似平靜，可呼吸已經開始變得急促起來。

　他問：“那到底是什麼。”

　江秋反問：“你信我嗎？”

　陳微微點頭：“信。”

　江秋：“謝謝你信我。”

　他抬起頭看向天空，就這樣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陷回憶。

　“十余年前朝心宗的事，你知道多？”

　他問陳微微。

　陳微微搖頭：“知道的不多，你那鼎把這東西融我之后，便瘋了，他并沒有說過什麼，很快就被雷風雷一刀劈死。”

　江秋道：“其實，朝心宗本就是朝廷里某些大人暗中縱的東西。”

　“十多年前，拓跋烈戰功顯赫，而且他和郡王關系親近，都出自歌陵武院，算是同門。”

　“那時候，玉天子最害怕的，就是不管什麼都比他強的郡王會謀反，也怕拓跋烈為幫兇。”

　“所以在玉天子授意之下，暗中派人到云州創建朝心宗，想以此來扳倒拓跋烈。”

　“為什麼上宮一開始并沒有手，連百姓的信仰都出了問題，上宮還是不聞不問？”

　江秋道：“因為上宮自然明白，那是玉天子的意思，所以他們才會坐視不理。”

　“我再和你說一件事。”

　他看向陳微微：“你可知道，朝心宗宗主雁北生，武功大，不死不滅，為何會被上宮一位大禮教殺了？”

　陳微微道：“自然是實力不敵。”

　“呵呵。”

　江秋道：“你果然稚......能殺雁北生，因為那不死不滅的所謂魔功，本就是上宮中一門。”

　他這話一出口，陳微微臉大變，眼睛里都滿是驚懼。

　江秋道：“一開始，他們大概也沒有想到，雁北生居然能把連，但上宮自然知道如何破解這。”

　“用廢了一位大禮教的代價，殺雁北生滅口，這事人人都說上宮虧了，可實則是賺到了。”

　江秋道：“若被天下人知道，魔功出自上，天下百姓會怎麼想？”

　陳微微：“你不要危言聳聽了，我不會信你。”

　江秋又笑起來。

　“其實你已經信了。”

　江秋起，走到陳微微面前，看著陳微微的眼睛說道：“你知道為什麼會有鼎助我修行嗎？你知道為何我對這些事了如指掌嗎？你知道我為何離開云州又回到云州嗎？”

　陳微微下意識后退半步。

　江秋一字一句的說道：“我不姓江，我姓雁，我是雁北生的獨子，我的名字本該是雁秋。”

　這話，像是一道雷，轟在了陳微微腦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