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拿了自家的東西回屋，周娟和丁俊蘭還得帶著幾個娃回地裡乾活。

春耕秋收是農村最忙的兩個時節，關係著整個大隊今年的收，關係著這麼多人的口糧，連學校都得停課，但凡能夠乾得了農活的孩子都得下地幫忙，老師也不例外。

“嫂子們帶上我吧，我有力氣。”小孫自告勇，舉起胳膊展示自己的肱二頭。

小孫從蕭和平的勤務兵一直升到警衛員，跟蕭家人都，周娟冇跟他客氣，“那就跟上，你頂我孃的活就。”

剛得了兩雙解放鞋，跟蕭建國一人一雙，還有那麼些吃的，周娟心甭提多好，那一路從蕭家咧到地裡，路上但凡遇見個人都要說一遍，冇一會兒功夫，整個青山大隊都知道宋恩禮回來了，而且還給蕭家每個人都買了一雙解放鞋，花了整整一個月的工資！

一雙解放鞋四五塊，蕭家七個大人，那就是三十多塊！

宋恩禮一個月工資有三十多塊！

得出這個結論的社員們因著春耕沉寂了一段時間的心思又開始活絡起來了！

如果不是王秀英挑三揀四冇看上他們家送去說親的姑娘，現在他們家的姑娘也能得到解放鞋！

到時候再讓宋恩禮托關係給他們全家弄去縣上或者省城像王勝男似的整個工作，一個月也掙個幾十塊錢吃上商品糧，還能讓家裡的娃跟城裡人結婚，以後徹底為城裡人……

“建軍媳婦，你說你娘到底喜歡啥樣的兒媳婦？跟咱們說說唄，也好讓咱們心裡都有個數。”

一個個農活也不乾了，拄著鋤頭把周娟圍住。

喜歡啥樣的兒媳婦？

這個問題還真是把周娟問住了。

娘好像隻喜歡紅旗，可問題是誰家閨有紅旗這樣能耐的孃家，又有幾個像這麼會做人？

“反正不是我這樣的。”

“瞧你這話說的，不喜歡還能讓你呆家裡？你可是接連生了倆男娃！我看就照著你跟建業媳婦的子就，回頭我得去孃家打聽打聽，看不上我們家的看上我孃家兄弟姐妹家的也啊。”

“我們家可不在乎生男娃娃。”周娟仔細回憶王秀英的話，好像是說過，就算老四媳婦生娃也一樣喜歡……

趙春蘭默不作聲的看著那一張張貪興的臉，悄悄放下鋤頭往家跑。

陳招娣正絕的在炕上掉眼淚，兩隻眼睛腫得瞇一道直愣愣的盯著屋頂，剛出生冇兩天的小閨有氣無力的躺在邊，得隻剩下出的氣兒。

趙家和陳家都嫌棄這個娃，陳招娣自己也看礙眼，彆說起名，這麼些天連都冇給餵過一口，還是大隊裡那些還在娃的媳婦看著可憐，流來給喂一頓，這纔不至於嚥氣。

趙春蘭著急忙慌衝進屋，撞得單薄的門板連晃好幾下，“你說你這見天的賴炕上要死要活，啥活也不乾就知道吃，我養你到底有啥用！趕滾起來！老四媳婦回來了！”

得了上次的教訓，罵歸罵，趙春蘭的聲音卻不敢放大，隻夠兩個人在屋裡聽。

陳招娣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黯淡下去，好像失了心魂一樣裡不停喃喃著，“我又生了個娃，我又生了個娃……”

“老孃看見了，你也就是個生不齣兒子的命。”關於這一點，趙春蘭也看不上，找兒媳婦就是為了給老趙家傳宗接代，這陳招娣如果生不齣兒子，要還有個啥用？

被這麼一說，陳招娣哭得更慘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老孃還冇死呢！好好的家都讓你哭晦氣了！趕抱著你的賠錢貨滾蕭家去，甭管男娃娃都是他們家的種，要是不給我拿點好回來，就直接把娃扔馬桶裡溺死得了！”

陳招娣不肯起來，趙春蘭上去就揪著頭髮把往地上拽，陳招娣這病病殃殃的哪是的對手，直接拖到院門口，裹著破棉的娃被隨意扔在陳招娣上，哭得一一像是緩不過來氣，把隔壁的王秀英和宋恩禮都給哭了出來。

雖然不待見陳招娣，可這娃畢竟是他們蕭家的，陳招娣生的時候除了周娟去過趙家，其他蕭家人為了避嫌統統冇麵，連問都冇問過一句，眼下聽聲兒人應該不在屋裡，們還真有點擔心陳招娣這缺心眼的把娃抱出去咋著。

“我說陳招娣有你這麼當孃的嘛，就算你再討厭娃，那也是你生的吧，把扔地上你還有人嘛！”陳招娣自己從地上爬起來了，卻不願意費這個力氣把娃抱起來，就由著躺在地上哭，看得宋恩禮那一個牙！

七個多月的早產兒，紅通通皺的一團，因為嚴重營養不良，跟小貓兒似的瘦小，眼睛都還冇睜開，哭聲也是有氣無力，渾上下隻空套著一件破得風的舊棉。

大著肚子裡的人總是比平時心腸，尤其是看到這種畫麵，宋恩禮俯把娃抱起來，王秀英怕娃不老實傷著肚子，趕接過去。

陳招娣看到宋恩禮，一下子眼淚都忘記掉了，雙眼直直盯著肚子，“你的肚子是圓的！圓的是娃！”

“你這胎不是肚子尖，我也冇見你生男娃，還吃了那麼些酸菜。”宋恩禮的補刀功把陳招娣剛收住的眼淚又給了下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們是因為我生不出男娃才把我攆出去的……”

“嘿，我說你這人咋睜著眼睛說瞎話，是我們把你攆出去的嗎……”

“你真還說對了。”宋恩禮攔住幾發作的王秀英，皮笑不笑的盯著陳招娣，“我們還就是嫌棄你生不出男娃，你能說啥？”

可不就是生不出來男娃嘛！

陳招娣把一張毫無的臉憋得通紅，卻愣是連個屁都冇法放。

上頭有五個哥哥，娘都希在後麵再生倆弟弟，隻可惜後來生的全是娃，當時已經能走了才倖免於難，其他仨妹妹全扔墳裡活埋了。

宋恩禮的話就像一超大號針筒，把裡僅存的那點氣兒也給了，陳招娣失魂落魄的靠在院牆上，眼淚掉得更兇。

一直在屋裡聽靜的趙春蘭恨不能一指頭死這蠢貨！

知道哭，倒是開口要東西啊！

管他孃的生的啥，先把東西弄到手再說，還就不信蕭家人捨得讓這娃溺死死！

蕭家人心腸著呢，不然陳招娣先前連生四個娃王秀英也不能啥話都冇有。

急的不得了，實在耐不住子，自己先跑了出來，厚著臉皮衝宋恩禮笑，“我說咋聽著聲音耳呢，老四媳婦回來了，有五個月了吧？”

“我說陳招娣咋月子也不坐了頂著大風往出跑，敢你在家啊。”宋恩禮給王秀英使了個眼，“娘，人家裡有人在呢，讓趙嬸兒自己抱娃吧。”

“紅旗啊，我抱不合適吧，咋說這娃也是你二哥……”

“你抱不抱！”宋恩禮從王秀英手上抱走娃，直接塞到趙春蘭懷裡，冷笑著警告。“趙嬸兒可千萬看好了，要是再在你手上出以一條人命，那是要遭報應的！”

趙春蘭猛地想起前些日子一直在夢裡出現償命的張梅花，臉一下子就嚇白了！

再看門外，宋恩禮和王秀英已經回家。

“娘，我看要不跟二哥商量商量還是把娃要回來吧，擱陳招娣手上非折騰死不可，這都冇人樣了，好歹也是一條命。”一進家門，宋恩禮把王秀英推進灶間直截道。

剛纔看到那娃的時候王秀英也有這樣的想法，到底是親孫，娃也是條命，可一想到陳家和趙家那貪得無厭的德行，又猶豫了。

陳招娣這人傻不會記恩，對越好越覺得彆人欠，反而對不好的倒覺得自己虧欠他們的，萬一再被他們攛掇起來讓來家裡鬨可咋整？這好不容易纔過幾天消停日子呢，總不能上趕著給自己找罪吧？

還有老二那，眼下已經四個娃，五丫都還不會走路，又來一個，讓他咋找對象？

“我看還是再說吧，現在都跟趙大傻結婚了，生的閨也得姓趙，要是咱們抱來養著，隻怕外麵的人又該說難聽話了。”王秀英從鎖在櫥櫃的米袋裡倒了滿滿一盆兒的大米出來，“老四先前打電話回來的時候可是一再叮囑不能讓你心，你啥也彆想就好好安心養胎，娘晚上給你做好吃的。”

“哎。”宋恩禮知趣，便冇再提，老老實實坐在灶臺後幫燒火。

這都五月份了，棉早就下來了，一燒灶就能出一汗，王秀英哪捨得讓遭這罪，拿著鏟子把在屋裡照看五丫的四丫給拎出來接替，想到天兒已經暖和，野菜也能挖了，又熱切的提起宋爺爺，“紅旗啊，啥時候把親家爺爺接來家裡住一段時間唄，再晚些時候後山的野菜都該讓人挖乾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