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彆墅出來，宋恩禮還在想著佟阿太最後說的那句話。

其實室裡的那些東西，哪怕再出十倍糧也會收，佟阿太心裡肯定也清楚，明明可以要更多，卻偏偏隻要了那麼點。

是不是說明心裡對活下去已經並冇有太多執意，或者說已經開始放棄？

“奎爺，這事兒就算了了，佟阿太那兒以後你多看著點，能活著比啥都重要，誰又知道這世道以後就不會好起來。”

奎爺“唉”了聲，“其實那老太太也怪可憐的，聽說年輕的時候算是個人，嫁的男人不管事兒，偌大家業全靠一人持，隻可惜太有錢也是禍，建國後就被打了資產階級反派，一家老小全死在批鬥中，隻剩下一人茍延殘，倒是充盈了國庫。”

“現在就住那路邊的矮棚子裡？”

“嗯呢，白天掃大街，有時候也被拉出去批鬥，上回我見昏死在路上幫襯了一把，這不就認識了。”

“好的。”

宋恩禮把奎爺送回他住的那幢老洋房。

來的時候本來還想跟奎爺提提戶口的事，不過見奎爺現在這副自顧不暇的狀態，還是作罷，打算自己想想辦法，或者讓阿嗚想想辦法。

還有奎爺的住所，那屁眼大的地方實在是冇法住人。

奎爺回家後，宋恩禮就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了，並不是很想去住臟兮兮的招待所，可是六十年代的滬市，一個親人都冇有。

的家人現在遠在海外，二十年後纔會回國，連他們家的公館都是後來爺爺自己買地建的，在這個時候的這座城市找不到任何同有關的痕跡。

有蕭和平在邊時，宋恩禮從冇想過太多跟家跟親人有關的事，可是當自己孤一人在這人生地不的地方，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失落。

這是一種完全說不出來的覺，眼眶酸酸的，想哭。

突然好想蕭和平。

就想窩在他懷裡被他寵著疼著，聽他一聲聲喚“媳婦兒”。

算了，回吧！

宋恩禮一拍腦門。

反正事都已經辦妥了，其他的以後再說。

“什麼人！”又一支手電筒照過來。

宋恩禮條件反手擋住眼睛，從指中依稀看到個綠影，戴著個大帽簷。

“公安同誌，我不是壞人，我隻是找不到住的地方。”等眼睛適應了這樣的線，宋恩禮從包袱裡掏出介紹信。

大帽簷公安舉著手電筒走過來，警惕的接過遞來的介紹信，審視的目再三將打量。

“有介紹信為什麼不去招待所，三更半夜在馬路上晃，說！你到底有什麼不良企圖！”

“……”我能有什麼不良企圖啊我！

果然還是他們家蕭和平好，蕭和平第一次看到的時候還載了一程嘞，完全冇有把當壞人。

宋恩禮翻了個白眼，又翻了個白眼。

大帽簷公安的目始終冇從上離開過，“最近大戒嚴，十點以後不能出門你不知道嗎！”

“我這不是才從燕北省過來嘛。”又掏出火車票遞過去，“你看這上麵的時間，今天纔到的，我咋知道你們這兒大戒嚴。”

大帽簷公安快速掠了眼火車票，又掃了眼手錶，繼續盯著，“晚上七點就到的火車，現在將近十一點，其餘的四個小時你在哪兒乾什麼，為什麼不一下火車就去招待所，你介紹信上寫的到滬市是采買，大晚上的你站在馬路上采買嗎？”

“我……”想打人。

宋恩禮強出點笑意來，“我是來采買的，但我迷路了，我在找我的朋友。”

還真不敢告訴公安是來找大伯的，雖然現在奎爺了宋大壯，但難保這些公安就冇見過他的畫像，畢竟他現在是個逃犯。

萬一弄巧拙，搞不好又把奎爺折騰進去了。

“朋友？什麼朋友！我現在嚴重懷疑你來滬市的目的，請你跟我回一趟公安局，詳細代你下火車後那四個小時的向，以及你所說的朋友，他什麼住哪裡！”

“行，我去。”

就這樣，纔剛踏到滬市這塊熱土上不到一天的宋恩禮同誌被儘職的公安同誌扭送到公安局。

坐在冰冷的審訊室裡，對滬市的這點友好緒算是然無存，對蕭和平的思念和意卻是瘋狂遞增。

越是看到對麵公安那副苛刻到近乎變態的臉，就越覺得蕭和平好，人跟人，天差地彆呢！

把自己的姓名年紀籍貫詳細代了一遍後，又把到滬市的目的再次複述。

公安一邊記筆錄，一邊擰眉瞅著，就跟坐那兒會消失了似的。

宋恩禮真想問問他，你們公安局是不是閒得冇事乾了，所以才抓這麼個看上去就很慈眉善目的姑娘充業績。

可是不敢，這是人家的地盤，萬一真把人惹了隨便給扣個罪名，總不能越獄吧。

“你的朋友呢，姓什麼什麼，住哪裡，在哪個單位上班！”

“姓嚴名朝宗，住國際飯店，在燕北省省食品公司上班。”宋恩禮很不地道的提了一句，“哦，他是書記，你不信可以打電話問問。”

聽說是住國際飯店的時候，公安的臉已經變了。

滬市國營國際飯店算是滬市一地標建築，能住得起裡麵的不是大領導就是邀前來的外國友人，後麵又聽說是燕北省省食品公司的書記，公安要哭了。

能上這個位置的，肯定有夠的後臺，擼他一個小公安那是分分鐘的事。

公平公正這種事，從來都是相對不是絕對的啊！

不過好在他心裡素質夠強，而且有足夠的理由。

他臉上的表緩和了不，也不再用那種防賊似的目盯著宋恩禮，“你在這兒等著，我出去打個電話，要是證明你冇有撒謊，我就放你走。”

“好。”宋恩禮抱著後腦勺自自在在往後一仰。

半個鐘頭後，嚴朝宗出現在公安局。

“早知道剛纔下火車就不讓你一個人走了，反正也得我來接你。”他接過公安遞給他的宋恩禮的包袱，看著笑。

估計是來的時候喝過酒，他上微微帶著些酒氣。

宋恩禮撅了噘，扭頭出去。

嚴朝宗跟公安打了個招呼，隨後跟出。

公安局門口停著一輛跟他在燕北時坐的一模一樣的紅旗轎車，他幫打開車門，“還冇吃飯吧，晚上我有個飯局，要不要一起？”

“你不會吃一半來的吧？”宋恩禮歉意道，“我冇想到你會來，還以為就是一個電話的事兒，我在滬市冇啥朋友，隻能找你。”

“你能找我我很高興，起碼我這靠山發揮作用了。”嚴朝宗關上車門，雙眼帶著笑意，似乎並冇有因為這事影響興致。

“你的飯局我就不去攪和了，肯定都是叔叔輩的人，你隨便把我扔在哪個招待所下就，反正我明天就回去了。”

“明天就回？”嚴朝宗擰眉，“你事兒辦好了？”

“冇，我來尋親的，但是我冇找到，然後又出了這樣的事兒，所以乾脆還是回去吧，不然我怕明兒晚上又得麻煩你來接我。”

嚴朝宗被逗樂，又覺得這撅著委屈的小模樣實在可人，漫不經心的手輕了下倒影在車窗玻璃上的影子，麵憐，“我幫你找。”

“真的！”宋恩禮喜不自勝。

就知道找他可以，纔不要找什麼滬市的親人，隻是想要一個滬市的戶口，以嚴朝宗的人際關係，幫弄個滬市戶口應該輕而易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