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都城里接二連三有喜事, 但與謝家大肆辦，賓客雲集不同，王家顯得門庭冷落, 鮮有人上門道賀。

知道的, 自是不齒王姝瑾所為，堂堂王氏嫡，居然做出那種事, 實在是敗壞門楣，有頭臉的人家都不屑提起此事, 更談不上道賀。而不知道的，以為皇帝突然下詔讓王氏做會稽王妃，是跟王家有了某種嫌隙。那會稽王妃有多慘，人人都心知肚明。這樁婚事，實在不值得慶賀，所以上門道喜的人也就了。

顧家在京城安頓下來, 親家有婚事, 理應上門道賀。

兩輛華麗的牛車先後停在王家的門前, 顧老夫人和顧伯青共乘, 祖孫倆先下來。顧榮和王詩瑜在後面那輛牛車，顧榮先下, 然後扶著王詩瑜。

顧老夫人向來是不喜高門貴的那種惺惺作態, 別人家的媳婦娶回來, 都是孝敬公婆, 持里外。偏偏這王氏的名頭太大，派頭也大，是陪嫁的侍，家僕就有好幾十人。院子里外, 都是王家的人。顧老夫人明著也不敢怎麼樣，人前還得禮敬三分，省得傳到王家宗主的耳朵里。

顧榮握著王詩瑜的手問︰“還好嗎？”

王詩瑜想把手回來，顧榮卻不肯放，反而摟著的腰，“你坐胎不穩，仔細看著腳下。”

王詩瑜不想理他，用力推開他，過去牽著顧伯青。

顧伯青人小鬼大，知道近來那個什麼表姑母住到家里，母親不讓父親回房睡，祖母不高興，反正家里烏煙瘴氣的。

他乖乖地跟著母親走了。

顧老夫人走到顧榮邊，對他說︰“人都走了，還在看什麼？咱家娶妻可不是娶個菩薩回來，還得供著不？當初嫁給你，就並非出自真心。這些年，是給你過一件，還是做過一頓飯？聽為娘的話，納了秋娘，王氏還是正妻，你邊多個己解意的人，不好嗎？”

“母親，這樣的話休要再提。”顧榮皺眉道，“阿瑜又有了孕，最近害喜得厲害，子骨本就弱，您別老拿這件事刺激。阿瑜是我費盡心思娶回來的，我非常珍。您就算顧念我和青兒，行嗎？”

“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死腦筋。”顧老夫人狠狠推了一下顧榮的腦袋，也不要他扶，自己先進去了。

王家早得了今日顧老夫人要登門的消息，姜鸞還親自在廳堂里見顧家的人。

姜鸞其實未必看得上顧家這門姻親，有錢不等于有臉面。那顧榮就是個經商的，上無一半職，跟平民也沒什麼兩樣。但這回王家鬧出此等丑事，早就為了別人家茶余飯後的笑柄，姜鸞臉上也沒有彩，難得顧家還肯上門道喜，怎麼著也要做做樣子。

顧老夫人行禮後坐下，覺得這位長公主真是駐有，幾年過去了，容非但未變，反而還顯得更年輕了，瞧著就像二十幾歲的娘子。

顧老夫人慨，富貴還真是養人啊！再加上姜氏也沒以前那麼不可一世了，兩家的關系就緩和許多。

記得那時候他們顧家派人來迎娶，姜氏可是全程拿鼻孔朝著天，沒給他們半分好臉。雖說不是親生兒，好歹也是嫡，擺出那副樣子，就是不打算兩家日後再好好來往了。顧老夫人就是拿住這點，才敢暗地里給王詩瑜使絆子，要顧榮納妾。否則就是給十個膽子，也不敢讓王氏宗主房的嫡不痛快。

顧老夫人命下人把給王姝瑾的添妝抬進來，“都是些小玩意兒，權當給王妃添喜氣了，還請長公主莫要嫌棄。”

姜鸞孔嬤嬤一一清點庫，客套道︰“哪里話。顧家富可敵國，選出來的東西自是好的。阿瑾不適，否則我定要出來親自向你道謝。”

顧老夫人心想，出了那檔子事，王家二娘子哪還有臉出來，面上還是笑盈盈地客套了一番。

兩家人坐在一起閑話家常，姜鸞看向王詩瑜，“阿瑜似乎了點。”

顧榮要說話，王詩瑜搶先道︰“多謝母親關心，我近來胃口好，的確多吃了一些，以後我會注意的。”

姜鸞點了點頭，本來想找個借口把顧家人打發了，下人匆匆忙忙地走到廳堂外面，“長公主，皇後娘娘的車駕到巷子口了！”

眾人都驚了一下，姜鸞也沒聽說皇後今日要回門，趕帶著人到大門前迎接了。

皇後的儀仗，足有上百人之多，衛開道，又分別守著巷頭巷尾，直接把道路封了。附近的百姓聞訊趕來，只能看到一群鐵面的衛，飛揚的旌旗和華蓋，連皇後的影子都見不到。

王樂瑤扶著竹君從車駕上下來，緩步走到眾人面前。穿著明黃的大袖衫，頭戴孔雀步搖，那步搖做工十分致，尾羽都雕刻得栩栩如生。華貴雍容，又有種卓然出塵的氣質，仿佛高居于雲端的神。再不是王家那個默默無名的四娘子，自宮之後，便活了這世間子最羨慕的模樣，帝王獨寵，六宮無敵手，活得越發滋潤灑。

姜鸞帶眾人行禮，王樂瑤抬手道︰“不必多禮。進去說話吧。”

“小姨！”顧伯青高興地了一聲。

顧老夫人和王詩瑜連忙按住他，對他做了個噤聲的作。

王樂瑤隔著人群對他笑了笑，也不好在眾人面前抱他，這不合規矩。

等進了廳堂之後，命竹君把給王姝瑾添妝的單子給姜鸞。

“東西都在外頭，一會兒我讓宮人直接抬進庫房里。二姐怎麼說也是王妃，陛下的意思是婚禮也要風風持，不可草率了。”王樂瑤故意當著顧家人的面這麼說，既是維護王姝瑾，也是為了王詩瑜。

“多謝陛下和娘娘。”姜鸞欠了欠。

“怎麼不見二姐？”

姜鸞回答，“已經去了，不過這幾日染了風寒，下不來床，怕過了病氣給娘娘。”

“既然二姐不適，就讓好好休息吧，不必出來了。”王樂瑤說完，低頭喝了一口茶湯。

跟王姝瑾的關系本來就不好，也不想在顧家人面前演一出姐妹深。

滿廳堂的人，都在默默地打量。

當真跟從前完全不同了。待字閨中時，與世無爭，淡然優雅，更像是一朵空谷幽蘭，養在深閨無人識。如今，不僅容越發麗，而且上的氣場也越來越強，甚至連長公主在面前都生生矮了一截似的。

那是帝王給的底氣，聽說常在中齋伴駕，大概是耳濡目染，眉眼間也顯出幾分上位者的殺伐決斷來，頗有震懾力。

“父親在家嗎？”王樂瑤又問道。

“二叔有事出去了，娘娘若不著急回宮，不如留下用午膳，順道等他回來。”

王樂瑤點了點頭，“也好。”又看向顧榮和王詩瑜，“姐夫，我很久沒見長姐了，可否借跟我一敘？青兒也留下。”

顧榮連忙說道︰“當然，娘娘盡管跟阿瑜姐妹敘話。何時結束了，派人來顧家通知我一聲便是，我來接他們。”

顧老夫人張了張，想要說話，被顧榮私下按住了。

等從王家出來，顧老夫人甩開顧榮的手，“你拉著我做什麼！難得見到這個做皇後的小姨子，那麼得聖寵，不趕趁這個機會給你在場上撈個職位，還等什麼？”

“母親，阿瑜下嫁給我已是委屈，您怎麼還想著攀皇後那層關系？皇帝跟士族相爭，皇後夾在中間，已是難做。”顧榮搖了搖頭，又道，“您既然知道皇後和阿瑜的關系好，就不該把秋娘放在阿瑜眼皮底下給添堵。此事若被皇後知道了，恐怕顧家會有麻煩的。”

“怎麼，我自己的外甥，還不能留在府中住幾日了？”顧老夫人突然氣起來，“雖貴為皇後，還能管我顧家的家事？”

顧榮不想跟多費口舌，省得鬧起來難看，于是把扶上牛車，好生安。

等回到沁園，顧伯青就忍不住了，飛奔進王樂瑤的懷里，“小姨小姨，我可想你了，母親都不讓我進宮找你玩。”

王樂瑤抱著他，只覺得他上有好聞的味道。

“青兒你上怎麼這麼香？”

“哦，這是表姑母送給我的香囊。”

“表姑母是誰？”王樂瑤看向王詩瑜，王詩瑜不語。竹香言又止，王樂瑤便讓竹君把顧伯青帶出去了。

竹香這才說︰“是顧老夫人娘家的小娘子，今年才十五歲，長個小妖的模樣，日在我們府君面前晃來晃去。府君把送走兩次，都被老夫人接了回來，非要住在府里，要不就一哭二鬧的！真是小門小戶，上不得臺面！”

“阿姐，你臉那麼難看，是顧老夫人又著姐夫納妾了？”

王詩瑜剛要說話，只覺得一陣惡心，側頭干嘔了兩聲。

王樂瑤連忙順的背，驚訝道︰“阿姐，你不會又有子了吧？”

王詩瑜輕輕點了點頭，出溫的眼神，“才兩個月，本是不能說的。我懷青兒的時候傷了子，這個孩子來得不易，脈象一直都不怎麼穩。我平日吃得，子卻越發重了。”

王樂瑤道︰“等我回宮，讓尚藥局的醫過去給你看看，頭三個月一定要小心。姐夫也真是的，你有子了，不好好照顧你，還讓什麼表妹住到家里，給你添堵。他們顧家當我們王家無人了是麼？我這就命人把趕走。”

“你莫氣，你一個皇後，為那些無關要的人手，不值當。顧榮就是納十個八個妾室都影響不到我。”王詩瑜握著王樂瑤的手，“你生辰時，我送你的觀音，你可有擺在房中？那可是很靈的。而且保你頭胎一舉得男。”

王樂瑤的神有些不自然。

王詩瑜笑道︰“這有什麼好害的？我們姐妹都嫁人了，生子是必然的事。你嫁給陛下也有幾個月了，他那麼寵你，同房也不吧？怎麼還沒個靜。”

王樂瑤老實地說︰“許奉說我月事不調，寒虛，要先調養好子，才能有孕。”

“怪不得。”王詩瑜嘆了口氣，“我們這些人，自小養尊優，子不比民間那些常在外走的子實，自是要好好調養的。不過你也別著急，說不定何時就有了。”

“阿姐，我沒著急！”王樂瑤辯解道。

王詩瑜掩笑道︰“好好好，是我說錯話了。我們阿瑤獨得聖寵，反正也無人跟你爭皇帝，慢慢來就是了。我就是覺得陛下年紀也不小了，肯定就盯著你的肚子，等你給他生個兒子呢。帝王家對于子嗣，總是比我們更在乎些。”

王樂瑤嘆了一口氣，阿姐說中了。

昨夜半夢半醒的時候，聽到蕭衍把許宗文來，問了很多關于子的況。知道蕭衍是真的著急，一來他有疾，二來後宮只一人。若不趕生下皇子，恐怕朝臣又要坐不住，要蕭衍廣納後宮了。

“對了阿姐，姐夫走南闖北做生意，見識廣博，你回去後，能否幫我求證一件事？我聽聞魏帝養了一批神醫聖手給他自己和北魏皇族看病，可以活死人白骨，傳得神乎其神，也不知真假。我就是好奇，不信那些醫者能比大梁的厲害。”

“這事我卻是聽過的。”王詩瑜道，“你可知道北魏的北海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