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兒周一，微微冷笑，“你終于承認，以往不過是擒故縱的戲碼，為的就是勾 引先生了麼？！”

　梵音沒有回頭，語調四平八穩，“敏姐姐也大可做出這擒故縱的戲碼來試試看，何必眼饞心熱，做出這諸般難看姿態來。”

　敏兒咬牙，終究忍了下去，“我懶得同你口舌之爭！”言畢轉要走。

　梵音也不阻攔，只道，“你放心，旁的不敢說，只是對于先生，你一一毫的妄想都只能是妄想。不信，就去試試看，他若能留你，我即刻就走。”

　敏兒眼中黯然，喃喃道，“先生……當真如此絕麼？”

　梵音扶正鬢角的簪花珍珠貝步搖，臨風而立，目遠眺，笑意清淺，“其實你自己很清楚，何必再去自取其辱呢？”

　敏兒面上愈加焦急，秀眉蹙，“不……已經拖不下去了，我必須要見到先生！便是他趕我出來，我也一定要見他！”突然抓住梵音的袖子，“梵音，算我……算我求你幫幫我！”

　梵音不做聲地出袖攏，“姐姐言重。我當不起一個求字。再說先生喜歡誰，厭棄誰，又豈是我一個人說的算？”

　敏兒已經偽裝不下去，急得幾乎要跳起來，“梵音！先生待你不薄，你……你倘若還有一良心，便要我去見他！我不是同你爭什麼榮寵……”后半句不覺低下聲音，已近苦。

　梵音微微蹙眉，已知事不尋常，“那你且說來，是什麼事？”

　敏兒急著伏耳側，喝道，“宋玉給先生下毒！他想害先生！”

　梵音一驚，“宋先生……不是死了麼？”

　敏兒連珠炮似的一疊聲道，“我說的都是真的！宋玉野心之徒，他不但加害先生，還步步為營挑撥李璟和先生，他是朝廷的人，一心想吞并

　恩澤府，占山為王哪！”

　梵音怔忡在了原地。似乎知道的一切又翻天覆地了，點頭道，“所以……先生現在中此毒？你手里有解藥？”

　敏兒道，“不錯。可是先生接二連三地了挫，如今喜怒莫測，我害怕……怕此事一出，他更要震怒了。”

　梵音微微轉笑，劈手一掌摑在敏兒臉上，“你好大的膽子！敢同宋玉沆瀣一氣，與虎謀皮！”復而冷喝道，“解藥在哪里？”

　敏兒忙不迭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遞了過來，神分不清釋然抑或決絕，“一共有五顆。煩勞你給先生服下。我已知自己鑄大錯，你若恨我，只管告訴先生，要他殺了我，全作是把命還給了他！”

　梵音掂了掂瓷瓶，又在耳畔晃了晃，面上輕蔑微笑著，“倒真是忠心啊……你可放心，我絕不告訴他個中原委。”

　“因為…他已經沒有機會了。”

　手腕靈活翻轉，未待敏兒看清，那瓷瓶已經被梵音遠遠拋了出去，噗通一聲，落湖中。

　敏兒驚懼之下，竟毫不猶豫跟著跳進水中，咚地一聲巨響，濺起數丈浪花，四下撥弄池水，不住地尋找。然而水花飛揚，水紋粼粼，盡是搖曳的綠荷，哪里還有瓷瓶的影子？！半張著口，徒勞地一次次潛水中，一次次浮上來，云鬢已全，散開的青宛如黑墨暈開在水中，撥滿池蓮花。

　梵音臨風而立，不悲不喜地凝著，如同看垂死掙扎的魚。

　“敏兒姐姐！”后飛奔而來一個影，阿念幾步奔到湖心亭旁，驚，“你快上來啊！湖水深得很，若是力盡會溺死的！”

　敏兒不聽，明明子已如失了的浮萍那樣不由自主地沉浮，卻仍只是頑拗地撥開匝匝的荷葉，尋找最后一希。

　梵音始

　終攥著拳，看阿念一狠心，跟著跳進湖中，費勁力將敏兒拖上岸來，兩人俱一是水，淋淋地往下流淌，像是淋暴雨的雛鳥。

　敏兒已暈了過去。

　阿念扶著扶欄，吐出幾口水，面才微微好轉，費力地站起來，眼睫上一圈細水珠，不知是冷抑或憤怒，全抖地詰問梵音，“梵音……你，你為何這麼做！？這可是一條人命啊！”

　梵音順著眼睛，“是自己跳進湖里，與我何干？”微彎角，似乎帶了諷意，“阿念，你既看到了，應該早早兒跳出來解圍，免得苦了。”

　阿念此刻漉漉的頭發盡數在面上，一雙眼睛顯得很大，反反復復只是質問，“為什麼……為什麼你這麼做……”眼中一點點積蓄著淚水，看梵音好像看一個全然陌生的人，“先生是我見過，這世間最好的男兒，你是我心尖兒姐妹，生的那樣好看，又什麼都懂得……你二人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麼，他待你那樣好，信你，護著你，恨不得命也要給你，為什麼你負他……”

　眼淚終于滾落下來，已噎不聲，“為什麼啊……”

　梵音的面容不曾變分毫，只淡淡道，“他的心在何，于我何干？我只知他殺了我的孩兒，一命償一命。”

　阿念面上痛苦地糾一團，濃眉蹙，乍看分外稽，只是語氣苦至極，“你，就不怕我告給先生麼！？”

　梵音面上終于浮出涼薄的恨意，幾步走近阿念，出手取了繡帕，悉心替拭去面上水痕，附在耳側輕聲道，“去。去告訴他啊，讓他急火攻心，毒便可發作的更快些。我啊，樂得見他痛苦模樣。”瞧著阿念怔然無措的臉，復轉作明一笑，步步顰婷而去。

　阿念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送敏兒到園中，再回到正堂的

　，只看到瑤伏案練字，梵音在一側溫雅而立，為之磨墨，曾經那樣和滿的景致，卻教分外刺心，呆呆立在那里，什麼也說不出了。

　瑤聞聲先抬了頭，“阿念，怎麼弄這副樣子？”隨即轉吩咐暗香，“取帕子來，再拿裳。”

　梵音似是賭氣地一跺腳，附在男人耳畔說了什麼，瑤掌著不至于笑出聲來，搖頭嘆道，“兩個不安分的野丫頭。那湖水冰涼，雖已夏，可要仔細著了風寒。敏丫頭子要強也罷了，阿念你同爭，便是不懂事了。”

　阿念微微抖，不知當如何回話，看著瑤溫和近人的模樣，鼻頭一酸，險些再落淚來。

　梵音反氣道，“先生不許責怪阿念，是我帶放風箏的，要罰就罰我！”小聲嘟噥道，“總之你怪誰，都不舍得怪敏兒的……”

　瑤抬手意圖安，被梵音哼了一聲躲開，只得無奈轉笑，“好了，靜梅去園告訴那先生一聲，敏兒頑劣，罰抄錄則，便說是我的意思。”再看梵音，眼中盡是溺容，“你滿意了？如何生的這般小兒。”

　梵音驕傲昂頭，又向阿念笑道，“阿念，替你出氣了，我好不好？”

　阿念只茫然地愣在原地，還是瑤解了圍，“瞧你這把手段，阿念定是想著，日后萬萬不敢得罪了你啊。”忽而蹙眉，著咳嗽個不住，面有些蒼白。梵音啊了一聲，“先生可還要？”虛眸瞥見那白瓷碗里盛的藥湯，嗔怪道，“先生為何不用藥？”

　瑤道，“太苦了，我最不喜這藥味兒，喝不下去。”

　阿念看著梵音端了碗兒，舉起一湯匙藥湯，忽而目如炬地看著瑤，了一句，“先生！”

　瑤一晃神，道，“怎麼？”

　阿念無法開口了。看到梵音在瑤

　旁，不過寸尺之遙，微側的臉龐上，帶著一點溫婉的笑。

　“沒……沒什麼。”吞吞吐吐一句話，逃也似的離開了。

　瑤垂著眼睛，一口一口地喝梵音喂來的藥，且順從又木然的樣子，直至梵音停了下來，他才一怔，隨著抬了頭，“怎麼了？”

　梵音輕哼，“先生又在出神，定是在想敏兒了！”

　瑤低聲申辯，“我沒有。”

　梵音賭氣了一會兒，冷才逐漸消融，溫道，“藥還苦得很麼？”

　瑤握住的手，輕輕磨過指尖，“還好。”他本坐在太師椅上，此刻仰頭看梵音，微微瞇著眼睛，面上醞著很是復雜的神，糾錯，愧對，無奈，最后只狀若無意地低頭，“便是苦，只要是你喂的。飲盡又何妨。”

　梵音也微微愣神，藥已盡，將碗兒擱在一側，一時沒有接話。

　瑤道，“我記得你曾說生辰是在六月，而今可不是快了？”

　梵音道，“是呀，很快便及笄了。”

　“那麼，你想如何過，可早與我說說，也好提前預備下。”他神很坦然，語氣也并不悲戚，“我這副子，也不知能陪你再過得幾個這樣的大日子了。”

　梵音秀眉蹙，幾乎是下意識嗔道，“先生再說這等話，我便惱了！”待了悟過來，又覺可笑：得償所愿，又惱什麼？

　瑤一貫的好脾氣，應道，“好，你不喜歡聽，那就不再說了。”他眉眼微彎，似是自嘲，“便是我不說，也不是就長命百歲了。”

　梵音張了張口，未曾接話。一時兩人俱在各懷心思中沉默。

　“音丫頭。”

　抬眼看他，眸子黝黑晶亮。

　瑤了口，似乎在猶豫，終究是問道，“你還記得說過的話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