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喬慢慢地睜開眼睛。
魏劭忽牽著手,從床上下來。
小喬被帶到了他的那間書房里。
他,亮起燈火。
小喬略微困地看著。見他從一個屜里取出一只匣子。
正是極其悉、就在數晚之前還剛剛見到過的那只。
魏劭捧匣子置于案上,自己坐于后,練地開啟匣蓋,示意小喬靠近。
小喬慢慢地走了過去。
里,果然是那晚上曾于門外窺過的那面舊幟。
折疊的整整齊齊,置于匣。
“蠻蠻,你從前不是一直想知道這匣里放的是為何嗎?乃我父親當年的令旗。這上面的,便是我父親死前所染。這件,多年以來我一直收藏……”
魏劭的視線停留在舊幟上,緩緩地道。
小喬屏住呼吸,慢慢抬起眼睛,看向魏劭。
他目幽遠而空,仿佛陷了對往事的回憶。
“當年我父與你祖父奉朝廷之命,同伐李肅。李肅勢大。雙方戰前盟約為誓,約定從東西兩側同時進攻。我父親出于對你祖父的信任,是以完全按照有應援的方式進行調兵布陣。到了約定時刻,我父親照計劃出兵后,還相信你的祖父會如約到位……”
他的視線落到小喬的臉上,手慢慢地了拳,手背上的幾道青筋,漸漸凸迸而起。
“我的殺父殺兄仇人乃是李肅,你喬家不過背信違約罷了。戰無義戰,不敵而死,無須怨人。但你可知,倘若那時候,你祖父哪怕是告一聲他戰前退出的消息,我父親臨時改變戰策,即便最后依舊落敗,未必也會敗到如當日那般慘烈的地步!我父兄二人孤軍難敵,死于箭之陣,隨同的五萬魏家軍士,幾全軍覆沒,最后回來的,不過寥寥數千殘兵。”
他閉目,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蠻蠻,設地,為人兒子,倘若換是你,難道你能無于衷?”
他一字一字地道。
小喬慢慢地朝他走去,跪在了他坐塌的側旁,握住他的手,喃喃地道:“對不起,對不起——”
魏劭原本著的拳,緩緩地松開。
“和你無關,你無需道歉。”
他沉默了片刻。
“蠻蠻,不瞞你,我知當年事和你父親無關,只是直至今日,對你喬姓,我依舊無法排解恨意。哪怕那日我魏梁以你之名去兗州為你父親送賀禮,當時我想的最多的,也是為了讓你歡喜……”
“當年事的元兇,你的祖父已經死了。我便猜想,祖母應是看出我戾氣沖心,執念過重,盼我做個心寬廣之人,正好你喬家以婚姻求好,這才答應了當初的婚事。”
“不管我這猜想是對,抑或另有,蠻蠻,我天所求本是快意恩仇,隨心所。為你,我能忍。但要我徹底放下恨意,須知這于我來說,太難了。終其我一生,或許未必都能做到如祖母那般豁達的境地。”
他拿開了小喬的雙手,起。
小喬雙手從他手背落,視線隨他影,怔怔地看他走到了窗前,推窗背向自己而立。
“蠻蠻,我非良人,知從你嫁我至今一直求全,你已盡善,最近這些時日,更是了極大的驚嚇和委屈。我亦心知,倘我一日不能放下恨意,你我便一日不能真正無間。”
“容我多些時日,慢慢想清楚。”
他回過頭,注視著小喬,眸凝峻,緩緩地說道。
……
魏劭次日離了漁。
七月底,魏劭以李典都督泰山軍事,駐兵章丘,指青州;李崇張儉都督沛地諸軍事,指徐州;自己親督譙郡,劍指瑯琊,兵分三路,擬分路同時出擊,各個擊破。
消息傳出,天下皆震,萬萬沒有想到,魏劭竟然如此便對瑯琊漢室公然發了進攻。
瑯琊朝廷匆忙調兵遣將,軍事全力應對以外,王霸董等人檄文不斷,摛藻繪句,文采斐然,公告天下,痛罵魏劭逆天而行,是為謀逆,斥他為幸遜之后的不二逆賊,號召天下諸侯勤王,共伐之。
瑯琊朝廷檄文發遍天下之時,八月中,李典攻下了昌邑,迅速切斷瑯琊朝廷與青州的聯系。
八月底,南路的李崇張儉奪下徐州。
九月上旬,魏劭攻破都,兵鋒直指瑯琊朝廷。
最后一戰,一即發。
……
發生在古齊魯大地上的這場戰事,震了九州。
衛道者痛罵魏劭為臣賊子,天必譴之。
南方豫州蓋照、廬江宋陵、江夏劉筌、長沙吳璠,諸多地方諸侯,短短一個月,效仿漢中樂正,趁機先后分別稱帝建國。
南方瘟疫尚未過,黃州、彭澤又逢災荒,白米萬錢一斛尚不能買,民不聊生。便有長江水賊陳英借妖道道,自稱天王轉世,打著天道旗號糾合流民,凡攻下一地,如蝗蟲過境,不順者一概被冠以犯天條之罪加以屠殺,更以人尸為軍糧,稱“早攻城,晚食”,如此激勵部下,短短數月,竟糾合至了十數萬之眾,自號陳天王,越過長江向富庶的淮揚,來勢洶洶。
南方大。
但在漁,一切卻和平常沒什麼兩樣。民眾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茶余飯后,閑談幾聲君侯攻伐瑯琊事罷了。
所謂漢室劉姓正統的影響力,在北方,早已經一落千丈。
尋常百姓人家,誰管天下為何姓氏,所求不過為飯飽暖。
魏劭統一北方的這數年里,地方任用賢能,廢除苛法,減免賦役。世之中,庇他們有口飯吃,過上安穩日子,他們便認魏氏君侯為天。
就這麼簡單的一個道理。
……
大明寺里,有一著名高僧伽曇,年輕時從天竺來到,留居數十年,從事譯經、宣講佛法。
去年魏劭占后,徐夫人聽聞伽曇之名,派專人請他來漁宣法,伽曇欣然應邀而來。
九月十五,適逢金龍寺一年一度的法會,高僧伽曇開壇講法,是以盛況更勝往昔,連做七天。
徐夫人帶朱氏去了金龍寺聽法。
小喬未去,留在家中照料腓腓。
腓腓六七個月大了,長出牙,上個月開始,小喬安排漸漸斷,開始輔食。
腓腓起先很是抗拒,一個月下來,如今漸漸也習慣了新的吃食。
這晚上,到了腓腓飯點,春娘端來一碗以羊調和的糜粥,喂飽了腓腓后,小喬陪玩耍片刻。
戌時,見漸漸犯困,哄睡了,自己也覺得累,便打發掉母侍,自己跟著閉門上床,房里只留春娘陪夜。
睡了一覺,醒來半夜了。
四周靜悄悄的。
兒睡的很穩,春娘均勻的呼吸聲也清晰地傳小喬的耳里。
小喬閉上眼睛,想再繼續睡,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魏劭攻瑯琊,一開始雖頂了個謀逆的罵名,但這種罵名,隨著他的順利推進和南方諸多諸侯自立為帝,已漸漸塵囂落定。
倘若不出意外,最遲到這個月底,瑯琊朝廷必滅于魏劭之手。
那時候,天下十分,其中七八分將魏劭囊中。
還有什麼能夠阻擋他的皇圖霸業?
比夢中的前世,魏劭將近而立稱帝,這一輩子真的提早多年。
他要封腓腓為公主的那一天,想必是不遠了。
他也不會再喬家了。兗州如今更是穩當。即便城門大開,沒有一兵一卒,也無人敢犯。
父親雙目雖依舊失明,但從前次通信來看,他對此看的很開,十分豁達。
還有阿弟,如今在并州,也是一切順遂。
小喬覺得自己心滿意足了。
得到了魏劭的和因而生的容忍,庇了家人,有了可的兒。以當初那樣的局面,能走到今天,想不出來,自己還夫復何求?
但是今夜,這般醒來,和之前的許多個夜晚一樣,雖依然到疲倦。
卻無論如何,再也睡不著覺了。
最后從床上爬了下來,趿了雙底繡鞋,借著窗外進來的那片白月,來到兒的小床前,看了下蓋的被,替拉了拉,隨后無聲無息地來到那扇窗前,輕輕推開了窗。
一明月高高懸于頭頂,清輝遍照人間。庭院里花木扶疏,暗影錯,不知哪個角落,偶傳來一兩聲秋蟲的咕噥之聲,顯得這個秋夜,倍加的幽靜。
小喬斜斜地靠在窗邊,仰面著頭頂那蟾宮明月,漸漸玉臂生寒,才驚覺方才起時候忘記披,便雙手握胳膊,輕輕了下,隨即探手正要關窗,視線忽然定住了。
對著窗戶出去不過十來步遠的東南一角,植了一株木樨。
木樨樹影之下,此刻似有一團人影立在那里。
只是角落線昏暗,方才竟未覺察。
徐夫人和朱氏去了金龍寺,要幾天后才歸,家里的護衛,賈偲做的極其周到,夜間俱安排護衛值守。
但如此夜半時分,西屋院這樣的地方,決計不可能會有護衛。
這個黑影,必是外來之人。
小喬渾汗陡然豎立,正要高聲呼,看到那個黑影微微一晃,竟朝自己疾步而來。
幾乎就在眨眼之間,便到了的面前。
月照出一張半明半暗的男子面孔,目邃骨峻。
雖已經年未見,但依舊一眼便認了出來。
竟是魏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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