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瀲的心在那兩彎月牙的注視下沒來由地快跳了幾下，下意識捂住心口，生怕下一刻心就會從里面跳出來。

　但他隨即又冷下臉，順勢撣了撣前的襟，冷冷開口道：“誰讓你進來的？”

　“干爹！”春不知從哪里冒出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兒子是被無奈的。”

　江瀲負手而立，臉上的寒意更濃：“被無奈就可以把人放進來，倘若有人你背叛咱家，咱家豈不是要死在你手里？”

　這話說得實在有點重，春嚇得瑟瑟發抖，趴在地上連聲道：“兒子不敢，兒子錯了，干爹饒命……”

　夏也跟著跪在地上，幫著春求。

　杜若寧簡直不敢相信，江瀲總共只說了一句話，就能把人嚇這樣。

　自己和江瀲認識時，是以公主和救命恩人的份，這兩個份無論哪一個都在江瀲之上，因此不管江瀲在世人眼里是什麼形象，都不覺得可怕。

　但沒想到，別人眼里的江瀲，卻是手握生殺大權的上位者，是心狠手辣的東廠督公，是皇上邊的寵臣，是當朝唯一能和首輔大人抗衡的權宦。

　所以，可以在江瀲面前應對自如隨心所，別人卻只能在江瀲面前卑躬屈膝瑟瑟發抖。

　意識到這一點的杜若寧，對春夏甚至那兩個門衛深歉疚，幾個人嚇這樣子，有很大一部分是的責任。

　“督公大人。”看著江瀲認真說道，“這事跟他們沒關系，是我自己非要闖進來的，我以為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往，咱們之間已經可以不用那麼拘束，但我沒想到你對我是這樣的態度，既然你不喜歡我常常出現在你面前，以后我會注意分寸的，所以，這一次你就不要罰他們了行嗎？”

　“……”

　江瀲有些呆滯，如果他沒記錯，這應該是杜若寧頭一回用如此鄭重如此認真的語氣和他說話，這讓他覺很不習慣，甚至有點別扭，還有點悵然若失。

　他站在那里，冷峻的臉在朦朧的燈下看不出緒，過了一會兒才淡淡道：“咱家要打要罰都與你無關，你有事說事，無事請回。”

　“我確實有事。”杜若寧說道，把書院里大家談論他的話大致對他講了一遍，而后提醒道，”我不知道你為何要下此事不許大家聲張，但我想你肯定有你的道理，現在事泄了，你可能會面臨皇上的問詢和質疑，你要想好該如何應對。”

　說話越來越正經，起初還彎月牙的眼睛，現在已經恢復原狀，并且去了里面的星，變得冷靜而矜持。

　春和夏小心翼翼地打量，覺好像瞬間變了個人。

　江瀲靜靜聽著，聽完也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微微頷首道：“好，咱家知道了。”

　“既然督公知道了，那我就告辭了。”杜若寧福一禮，不再停留，轉向外走去。

　江瀲的目不自覺隨著離去的影轉，莫名其妙地想了好多無關要的東西：

　過個年不僅沒胖，似乎還瘦了一些，去年臉上還有些嬰兒，今年沒有了，五廓約有了的嫵風，個子也長高了，段比以前更加窈窕，小丫頭快要長大姑娘了……

　江瀲被自己的胡思想結結實實嚇了一跳，慌忙輕咳兩聲，打斷了自己的思緒，煩躁地踢了春一腳：“你還不快跟過去，等人走了，立刻把大門鎖起來，再敢隨便放人進來，小心你們的狗！”

　“啊？”春愣了下，隨即從地上一躍而起：“好的干爹，兒子這就去！”

　說完一溜煙地跑走了。

　夏悄悄松了一口氣。

　沒想到就輕輕的一聲，也被江瀲聽到了，板著臉罵：“我是鬼嗎，把你們嚇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待你們。”

　“沒有沒有，干爹對我們可好了，比親爹都好，是我們自個不爭氣，總是給您添堵。”夏從地上爬起來，點頭哈腰地說道。

　江瀲聽著別扭，也給他屁上來了一腳：“還不快廚房開飯，想死你爹嗎？”

　“是是是，這就去，這就去。”夏也一溜煙地跑了。

　江瀲站在原地，盯著早已經不見人影的院門，默默地發了一會呆，才轉回屋。

　小丫頭方才突然正經起來的樣子，讓他有種說不上來的悉，好奇怪，他明明是第一次見這麼正經。

　不過，好像還是不正經的時候更可。

　不對，應該是可惡才對。

　他就沒見過比更可惡的小姑娘。

　哎，真的就這樣走了嗎？

　江瀲回頭又往黑的院門外看了一眼，總覺得下一刻就會蹦出個的影，彎著杏兒眼他“督公大人”。

　可惜并沒有，這回走得很果斷，很干脆。

　走就走吧，走了清凈，但愿永遠不要再來了。

　春跑那麼快，不會追上去和說話了吧？

　他們會聊些什麼？

　不會罵他吧？

　他是不是該跟過去聽聽？

　若真的敢罵他，非割了的舌頭喂狗。

　小姑娘的舌頭應該很味吧？

　江瀲猛地頓住腳步，那種心跳加速的覺突然又來了，撲通撲通的，在這寂靜的黑夜里顯得特別清晰。

　見鬼！

　他低聲咒罵一句，大步回屋，咣當一聲關上房門，試圖把那些七八糟的想法關在門外。

　春怎麼還沒回來？

　春確實是追上了杜若寧。

　因為沒被干爹打斷，他到非常開心，一路小跑追上杜若寧，向道謝。

　杜若寧道：“你不該謝我，都是因為我思慮不周，才讓你們到驚嚇，我該對你們說聲抱歉才對。”

　春怔怔一刻，突然得熱淚盈眶。

　“若寧小姐，您真的是我見過的最有人味的大家閨秀。”

　“為什麼這麼說？”杜若寧好奇地問。

　春嘆息道：“我們東廠干的是惡事，背的是罵名，人們畏懼我們，厭惡我們，對我們避如蛇蝎，但絕對不會有人尊重我們，尤其是我們這樣的殘缺之，沒有幾個人會真正拿我們當人看，更別說向我們道歉了，若寧小姐你是唯一的一個。”

　原來是為了這個呀！

　杜若寧笑了笑，其實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從前在宮里，也時常端著公主子的架子，不與地位低的人來往。

　直到跟著師父上戰場，整日和那些士兵混在一起，才漸漸認識到，那些從前不屑一顧的人其實各有各的可，各有各的芒。

　一個滿腔熱保家衛國的寒門子弟，遠比一個飽食終日渾渾噩噩的紈绔爺更值得尊敬。

　“春公公，既然我這麼好，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一件事？”笑著問道。

　“……”

　春還沉浸在之中，見突然又彎著眼睛笑得狡黠，頓時有種不祥的預。

　“若寧小姐您要問什麼？”他忐忑不安道。

　杜若寧忙安他：“你不用張，我就問個小事，督公大人上的香味好好聞，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是在哪里買的熏香？”

　啊？

　鬧半天是問這個呀，怪嚇人的。

　春松了口氣，如實相告：“干爹用的熏香是他自己做的，那個方子是他從一本書學上來，若寧小姐你要是喜歡，等哪天干爹心好的時候，我幫你問一問。”

　“既然是督公大人的方，你還是別問了，免得又罰。”杜若寧很隨意地擺擺手，“我也不是非此不可，就是覺得好聞，隨口問一句，你別放在心上。”

　春更加松了一口氣，也沒有堅持，把送到門外，看著上了馬車離開，讓門衛關門落鎖。

　門衛提心吊膽了半天，看若寧小姐這回又是安然無恙的離開，簡直對佩服的五投地，拉著春問詳細況。

　春卻板著臉讓他們管閑事，急匆匆回去伺候江瀲。

　既然干爹原諒了他，他要趁熱打鐵去求求干爹別再讓他守城門了。

　回到江瀲這邊，夏已經在擺晚飯。

　春趕過去幫他下大氅，換上居家的常服，倒了熱水給他洗手。

　江瀲將十修長的手指浸在熱水里，慢悠悠問道：“又和人家說了什麼心話？”

　“沒說什麼。”春忙哈著腰回話，“若寧小姐說干爹上的香味好聞，問咱們是在哪里買的熏香。”

　江瀲的手頓了一下，而后拿出來，接過春遞來的帕子仔仔細細干。

　這個小狐貍！

　原來此行另有目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