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著臉有些生疼, 戚寸心鼻間滿是年上的腥味，過分濃的樹蔭擋住了太多月亮的華，在這樣晦暗的線里有些看不清他的臉。

　他的呼吸似乎變得凌, 戚寸心幾乎是毫無準備地便隨著他從半空下墜。

　預想的疼痛沒有襲來, 聽見他的一聲悶哼, 隨即睜開眼睛, 正見將護在懷里的年畔又添跡。

　“緲緲！”戚寸心連忙坐起, 將他扶著坐起時, 的手掌又在他腰腹間到濡的跡。

　“娘子，還記得我今日給你看過的地圖嗎？”謝緲輕輕息, 他勉力提劍, 指向一，“朝那個方向，我們去擷云崖。”

　“我記得的。”戚寸心點點頭, 眼眶已經潤了, 可眼下耽誤不起時間, 扶著謝緲站起來, 往他所指的方向去。

　林子里似乎有了些異, 籠罩的影猶如蟄伏的毒蛇正用一雙冷冰冰的眼睛注視著他們一般，戚寸心的后背已經被冷汗浸，不敢回頭，只能扶著謝緲盡己所能地快步往前。

　“緲緲, 你疼不疼？”不小心又到他手臂上的一傷口，不住有點哽咽。

　“不疼。”

　年聲音有點輕，已經在盡力回答。

　戚寸心不敢讓眼淚模糊視線, 已經騰不出手眼淚, 只能強忍下去, 咬著牙繼續朝林子里去。

　黑夜籠罩下的林更顯詭幽深，蘭濤等人并不能準確判斷戚寸心與謝緲逃去了哪個方向，便只能分頭搜尋。

　戚寸心只聽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謝緲帶著閃后退。

　只見他手中的鉤霜猶如一道冷淡銀般飛出去閃爍幾下，幾乎要與夜融為一的黑人個個倒地。

　而鉤霜再回到他手里時，已沾滿鮮。

　“走。”

　謝緲說道。

　戚寸心忙扶住他搖搖墜的，聽他的話，盡可能地快步往前走。

　他似乎已經有些力，依靠著被地走出十幾步，便有些踉蹌恍惚。

　戚寸心不防，他下來時也被牽連著摔倒在地。

　連著喚了他幾聲，隔了片刻才聽到他模糊的應答，沒有辦法，只能用盡力氣將他往濃蔭底下茂的草木后挪。

　很快便有凌的腳步聲傳來，燃燒的火把照得林中半明半暗，戚寸心抱著謝緲蜷在草叢里，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兒，也不敢。

　聲音漸漸近了，那些人踩在細草上發出的綿聲音幾乎清晰可聞，戚寸心的手指不由蜷起來，屏住呼吸。

　“小公子。”

　忽然聽見一道聲音，“您怎麼來了？大公子不是說您……”

　“既然這里搜過了，”接著是一道尚有些青的嗓音，帶有幾分病中的虛浮，“還愣著做什麼？太子夫婦若是跑了，你們就死在南黎好了。”

　“屬下這就去。”

　那人應一聲，便喚著眾人忙順著另一邊匆匆跑去。

　火把的亮逐漸遠去，林子里寂靜到除了風聲便是草叢近在咫尺的蛐鳴。

　戚寸心仍舊沒，在草叢里許久，外面似乎沒有什麼異樣，才猶豫著要不要探出去，卻忽然聽到一陣輕緩的腳步聲。

　一聲聲，一陣陣，令人骨悚然。

　“姐姐，是你嗎？”

　那道聲音忽然傳來，同時一盞燈火映照于頭頂凝的草葉之上，在水燈影里抬頭，正對上那年蒼白稚氣的面龐。

　戚寸心一下站起，將謝緲擋在后。

　的袂著草葉微晃，年目下移便能約在其中瞧見一抹殷紅袂。

　“真的是你。”

　他仔細端詳過的面容。

　但見戚寸心滿眼警惕，甚至后退了兩步，他似乎有些失落，但也只是片刻，他便著說，“姐姐不記得我了嗎？你在去緹的路上救過我。”

　他瞥了一眼后，“你那天也是這樣，將我藏在邊，翌日臨走，還給過我兩個燒餅。”

　他說得詳細了些，戚寸心便是一怔，很快想起當初自己往緹去時，同一群難民夜宿山林時，曾救過一個被北魏差追殺的年。

　那時急之下在他臉上涂了許多塵灰，也沒仔細注意過他的樣貌，并不知他洗凈之后，原是眼前這般秀氣干凈的模樣。

　“你是北魏樞院的人？”

　沒忘了方才自己聽到的話。

　一個不肯被強征伍，被北魏差追殺的漢人年，怎麼如今卻了北魏樞院的人？

　“不算是。”

　他搖頭，隨即道，“我姓殷，名碎玉，我的生父殷如文曾是南黎的正三品通政使，因抱樸黨之首何行的蓄意構陷而含冤致死……就如同姐姐你的祖父與父親被后來的清渠黨構陷至死。”

　“所以你就去了北魏？”

　戚寸心沒料到他曾經竟還是南黎通政使的兒子。

　“依照南黎律法，我父親所犯之罪足以牽連我殷家上下，我與兄長既是逃犯，自然不能留在南黎。”

　殷碎玉咳嗽了一陣，才又道：“我的兄長殷長歲在帶著我離開南黎后，便將我放在緹城的表親家里寄養，而他則獨自一人去了麟都。”

　殷長歲做過北魏樞院手底下可隨意差使的漢人奴，所以他耳畔才會留有伊赫人給漢人奴隸的刺青。

　“在北魏，有漢人可以得到與伊赫人一般的地位，但我兄長卻不一樣，他不但得到了他想要的地位，更了當今北魏丞相烏落宗德的養子。”

　殷長歲多次識破南黎派至北魏麟都潛伏的歸鄉人，死在他手中的歸鄉人不知凡幾，便是謝緲逃出北魏皇宮后，畫像未出麟都便被調換一事也是殷長歲查清的，涉事的漢人如今已不知爛在了哪座荒冢里。

　殷碎玉朝微微一笑，“若非是姐姐當初救我命，我只怕還等不到我兄長，更不會被義父收作他的第二個養子，他與別的伊赫人不一樣，他從不輕視漢人。”

　“此前我不知姐姐便是南黎太子的元妃，如今知道后，卻更不敢信，”他定定地著，“姐姐祖父與父親的死都是因南黎謝氏昏聵無能所致，為何姐姐卻還要做謝家的兒媳？”

　“你該恨謝氏，恨南黎。”

　他說。

　“怎樣才算作是恨？”戚寸心卻反問他。

　“如你與你兄長一般，投靠北魏？”

　“難道姐姐還對這爛的南黎，心存希冀？”

　殷碎玉不解，“南黎朝堂這般自殺自斗的可笑行徑，難道你還沒看嗎？伊赫人兵強馬壯，關已有三十多年，北魏攻占南黎只不過是時間問題，你我都該順應時局。”

　“順應時局？”

　戚寸心搖頭，“若我還在東陵，若我還只是萬千百姓中的一人，我或許會相信你今日所言，可往緹的那條路上，你不是沒見過北魏差是如何對待漢人的，你那時也差點因此而死，若伊赫人真的占了南黎，這天下徹底了外族人的天下，你以為他們又會如何對待我漢人百姓？”

　“我義父之名，想來姐姐也聽過，他最是主張給予漢人與伊赫人同等的地位，輕視只是暫時的，將來天下大定，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殷碎玉認真地說道。

　戚寸心只覺得這話聽來好笑，伊赫人歧視漢人三十載未改，北魏皇室尚且如此，縱然烏落宗德有心，他也無力。

　而殷家這對兄弟從來只有眼前的家仇，并不關心其他漢人如何，但說到底，他們的父親的確死于南黎的黨爭，而他們也不過是萬千漢人疾苦中最無奈的一種。

　“姐姐，你救過我，所以今夜，我理當救你。”

　殷碎玉的目停在后，莫名有些冰涼，“但他必須死。”

　戚寸心聞言便下意識地展雙臂擋在他的面前。

　也許并不知道自己此時的模樣有多可憐，殷碎玉沒見到上有什麼作為南黎太子妃的尊榮，一張臉被細草割破幾道痕，烏黑的發髻凌，沾著潤的水，滿掌都是未干的跡，連上煙青的棉布也沾染了不臟污跡。

　“姐姐，你看你跟著他又能得到什麼？”他打量著的臉，語氣慢吞吞的，“他的父皇與皇兄都想讓他死，你在他邊，你也會死。”

　戚寸心已見他后的黑人已經出一柄長劍來，那劍鋒寒凜冽，瞳孔微，卻仍舊擋在昏迷的謝緲前，未曾挪半步。

　分明看清遠有火再現，也許是蘭濤等人近了，再度看向眼前這看起來大概只有十三四歲的年。

　他回頭，也見了那片朦朧的火。

　很快，他們就要過來了。

　再回頭時，他卻見戚寸心竟已回過去努力地將昏迷的謝緲扶起來，他的神變了，側的人已經舉劍橫在脖頸間。

　那樣近，再近半寸便能劃破的脖頸。

　“姐姐，我說過了，你只能自己走，你帶著他，是走不了的。”殷碎玉淡聲強調。

　戚寸心垂眼看著近在咫尺的劍刃，下一刻，卻忽然抬手，以手中鉤霜的劍鋒指向他。

　“住手！”

　殷碎玉有一瞬怔忡，見護衛的劍鋒要近的脖頸便當即阻止。

　鉤霜帶，腥的味道幾乎令他有些悶。

　他見那姑娘的一雙眼睛，竟比劍鋒還要冷。

　“殷碎玉，要麼，你就當我從沒救過你，也不必施舍給我你的這份善心。”

　臉蒼白，眼眶微紅，神卻如此堅定：

　“反正我與太子生死一，絕不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