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清歡（186）

　兒子回來了！怎麼高興都不為過！

　黑了, 瘦了，也高了，是個大人的樣子了。

　先給泡湯藥里好好洗洗, 出來把新裳給換上, 在家里穿的都是里面的裳，散著頭發著腳在炕上坐著呢, 這會子炕上都擺上飯食了, 哥倆面對面，吃的比誰都香甜。

　當著額娘和娘的面，倆孩子都不說苦的那一面, 只說高興的：“……不到西北就不知道什麼獷豪邁, 初一看荒涼，到都是一個……可時間久了, 就覺得這麼單一也是一種好……”

　“還有那麼些狼，跟南苑的狼不一樣……夜里看狼，那眼睛真是綠的，綠油油的……但狼也聰明的很, 見我們人多，只在高觀, 見沒機會，就跑了……”

　弘昀弘旭他們聽的津津有味，不知道有多向往呢。

　弘顯嘿嘿笑著，“我是沒想到出去了一趟, 咱家多了一個小九。”

　把四福晉說的臉紅，輕輕拍這小子, “趕吃飯，別耍。”

　桐桐沒話, 知道孩子是報喜不報憂，給診脈了，沒有明顯的驚懼，這證明殺人這一關，兩人調試好了。但這一年風餐宿，還是要好好的調養才。

　吃了飯，知道他們父子要說話，兩孩子穿了裳，把頭發梳理好，去前面說話去了。人回來了，心就穩當了，倒是不著急了。

　在這邊耽擱了半晌，父子幾個說了什麼桐桐也不知道。

　四福晉就說起了西林覺羅家，“……趕明啊，去瞧瞧老夫人去……”

　那怎麼敢？桐桐只得道：“這兩天估計得收拾呢，回頭我請到家來，熱鬧熱鬧。”

　直到快晚上了，老四家兩口子才要帶著孩子回去，收拾一下又得進宮了，今兒得團年的。

　弘暉走的時候過來抱了抱娘親，“改明兒，兒子再來……”

　行！都行！晚上不還能見嗎？不給你太后和你祖母請安呀？

　弘暉就笑，是呢，晚上還能見到。

　孩子們一大，就有屬于他們的應酬，其實也累吧！這不，去宮里的路上，弘顯往馬車上的榻上一歪，鼾聲就起了。這是回來了，心松了，人就乏了。

　到了宮門口了，桐桐都不忍心。

　嗣謁嘆氣，擔責就得累呀！這就是戴王冠必承其重的道理。

　他抬手想醒兒子，可手還沒到他呢，這孩子渾就警惕起來，眼睛蹭一下就睜開了，可睜開的那一瞬，眼里一的都沒有，手第一時間往腰里。

　他愣住了，孩子也愣住了。

　迷茫了一瞬，弘顯想起這是在阿瑪和額娘邊了，那子冷冽才收了，抬手抹了一把臉，語氣帶著幾個嗔：“這就到了，才瞇了一下下。”

　嗣謁和桐桐對視了一眼，一個拍了拍兒子，一個遞了熱巾，都像是什麼也沒發現一樣，“趕的，把臉，再扛半晚上回去就徹底歇了……”

　這孩子轉臉嘻嘻哈哈，“那兒子先跟著額娘去見見祖母，再去前面找您去。”

　嗯！去吧！

　去的時候四福晉和弘暉已經到了，德妃拉著正叮囑了。這又來了一個，德妃一瞧見這個眼淚又下來了，“看看都瘦什麼樣了？”

　這邊話還沒叮囑完呢，十三和十四進來了，德妃先拉著十三的手瞧，然后抓著十三的胳膊，“也好……以后不出去了，在京里呆著，安穩。”

　十三就笑，是！以后就剩下安穩了。

　十四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就想瞧瞧，自家這額娘啥時候能想起自己。而且，你們沒覺得這才大半年，額娘變的有點多嗎？他咳嗽一聲再一聲，提醒老太太：您家老十四回來了。

　德妃煩的呀！你就是去弄個糧草，又不要你打仗又不要你押運，就在大后方呆著，沒凍著你沒著你，什麼兇險的差事你都沒干，你咳咳什麼呀咳咳？有點眼力見沒有？

　十三讓出位置，“十四這是吃醋了，您還是瞧瞧十四吧。”

　十四也不坐過去，就這站著，東邊一看，西邊一看，就是不看老額娘。

　德妃還得仰起頭看他，“站就好好站著，你這些侄兒都那麼大了，你看你現在個什麼樣子？”

　逮住就教訓，一句親熱的話也不肯說！

　十四就不高興，“額娘，人家那額娘想兒子，都想的瘦了。可您呢？您瞧瞧您胖什麼樣了？”

　弘暉輕咳一聲：行了，十四叔，您這是不挨頓打過不去了是吧？

　弘顯拽他叔：差不多得了，大過年的，干嘛惹老人家生氣？

　可十四要是聽勸，這不就不是十四了嗎？兩侄兒越勸越來勁，“別人是不敢說，孩子們是不好說，額娘，兒子要不說，您說誰敢跟您說實話？您現在不能這麼隨心所呀！以前瞧著，您還風韻猶存，現在呢？又白又胖一老太太，您不為了別人，好歹為了皇阿瑪，您注意著些呀！一年本也見不了皇阿瑪兩次，見一次胖一次，皇阿瑪還有見的嗎？”

　完氏就拉他：“不是去前面嗎？不著急呀？不早了，趕去吧！把孩子們都帶上，別只顧自己。”

　十四覺得完氏好煩：“爺都快一年沒見額娘了，跟額娘說說話怎麼了？”

　不用！你額娘我不想跟你說話，趕的，麻溜的，給我滾蛋！

　弘暉弘顯扯著十四就走，“瑪嚒，明兒孫兒再來給您請安。”

　生拉拽的把十四給帶走了，十三笑著在后頭跟著，溜溜達達的去了前面。德妃就看完氏，完氏左右看看，這橫不能您兒子惹您生氣，得我給您道歉吧？

　德妃：“……”那得我給你道歉？就說，“十四這個混賬呀……”

　完氏嘆氣，是啊！可是坑死我了。

　德妃：“……委屈你了。”

　完氏就親昵的挨著婆婆，“主要是您好！一是皇家好，二是婆婆好，兒媳就覺得人不能把什麼都占全了。只憑著這兩好，我家爺啥樣我都能忍，真的！”

　德妃：“……那可真是太委屈你了！”我兒子雖然是很不討喜，但作為他媳婦，你這樣說我其實是有一點不高興的。

　完氏才不管婆婆高興不高興，反正在歡歡喜喜的過年。扶著婆婆上慈寧宮去，還奔著跟四福晉說話。桐桐跟十三福晉說十三爺傷口的事，“這種創口短時間會很不舒服，不要急著戴甲套遮掩，天冷的時候把袖筒用上，回頭我配點藥油，跟面脂似得，隨帶著，覺得不舒服了，就涂抹上。沒什麼，味道也清雅，會很滋潤……回頭你太醫給瞧瞧，看能不能用。”

　十三福晉一一記下，這才道：“我家那位爺上不說，但是對……”說著，就出兩手指，“心里還是歉疚的很。”

　‘二’是說理親王吧。

　桐桐跟著嘆氣，這都沒法說。

　進了慈寧宮，太后宮里這會子真熱鬧呢。十三福晉就不再說別的了，指了一個新人跟桐桐道，“那個就是八爺府的側福晉年氏，是有幾分良妃娘娘的品格。”是說生的一樣纖巧，看來跟柳條似得。

　林雨桐往年氏臉上瞧了一眼，就不再看了。回去的馬車上，還著跟自家爺說，“年氏就跟有不足之癥似得。”覺不是很利子嗣！

　嗣謁：“……”沒完了是吧？

　他提醒桐桐，“你也注意相看著，皇上今兒提了幾個孩子的婚事。”

　桐桐一下子給回過神來，“去年才選秀的！這選上來的秀……”

　“怕是得先給弘晳和弘普指婚，來年就得婚。咱家的和老大老三他們家的幾個年歲相仿，下一撥肯定得指婚的！你先踅著，要是合適，就給宮里遞個話。省的盲指，都不了解……”

　這可真是把人給難住了！

　桐桐了臉，又肚子，可見還是老了呀！都要給兒子娶媳婦了。

　回家來，沒敢弘顯自己睡，住要回院子的兒子：“怎麼了？長大了，要娶媳婦了，這就不要額娘了，陪額娘一屋，睡不得了？”

　弘顯：“……額娘呀！兒子睡哪兒呀？”總不能還夾在您和阿瑪中間吧？

　外間的炕上睡不下你？

　能！能！兒子睡還不嗎？

　然后炕上一排排，睡了四個兒子。回來都不早了 ，一個要睡都要睡，得了，今晚都在炕上吧。兩口子睡兩邊，中間隔著四個孩子。嗣謁挨著弘顯，弘顯閉著眼睛，可心里卻明白這是為什麼的。阿瑪和額娘還是擔心自己一個人夢里會害怕吧！

　是啊！桐桐和嗣謁不僅擔心弘顯，還有弘暉。

　弘暉沒跟回來，兩人不知道如今他還會不會在夢里被驚擾。于是，哪怕睡著了，桐桐的潛意識里都在一個勁的提醒自己，去瞧瞧弘暉，看看弘暉怎麼樣了。

　弘暉的夢里這次沒有怪陸離，就是站在山上的一，轉臉瞧那空曠，遠遠的好似不遠有墓碑。

　墓碑？

　誰的墓碑？

　他一步一步的走過去，清清楚楚的看見上面寫著‘新覺羅弘暉’，邊上還有生卒之年，走近點看的更清楚，那上面寫著：康熙三十六年——康熙四十三年。

　弘暉嚇了一跳，怎麼會呢？怎麼會康熙四十三年就沒了呢？現在都已經康熙五十二年了！

　夢？對！這一定是夢！

　他左右來回的看，看看這是哪里。

　是了！好似來過這里，可這是哪里呢？想起來了，這里是黃花山——隸屬皇陵的黃花山。所有的夭折的皇室子弟，都安葬在這里。

　他朝挨的墳塋走去，抬眼看墓碑：“……弘昐？”

　這是誰？

　再朝下一個看去還有：“弘昀？”

　怎麼還有弘昀呢？

　弘暉眼里有些驚愕，想著自己和弘昀的名字都對上了，那麼那個弘昐呢？

　府里的李額娘曾經夭折過一個孩子，那會是弘昐嗎？

　他有些驚慌，這個夢太荒誕的，這里不能久留，于是，他撒丫子就跑，可跑了幾步，就又被攔住了。

　攔住他的是一座看起來比較新的墳塋，“……胤祄……十八叔？”

　不對！十八叔在宮里好好的！

　弘暉起，扭臉換個方向跑，可跟著，他看見一個更老一個墓碑，墓碑上的名字是：新覺羅胤祚。

　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