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清歡（152）

　要是存心坑八爺, 我就該把八福晉摁在權利的椅子下不下來。

　可種痘這事，卻不能拿來做餌和籌碼，再覺得這兩口子人不舒服, 可這事不能這麼干！沉了一瞬, 還是跟八福晉講道理，“這個事非朝廷不行。”

　八福晉當然知道這個道理, 可也有的道理, “我是想著，朝廷若是來辦這個事，那麼先給哪個部落, 后給哪個部落, 是不是能由咱們來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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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咱們，指的是和九福晉連帶的十福晉, 當然了，自己這個隨時以備咨詢的人，八福晉也給拉到‘咱們’這個陣營里去了。

　八福晉的意思是，誰乖覺, 就先給誰。誰不乖覺，就先不給誰。

　這個話, 要是以權謀而論，錯了嗎？沒錯！

　但事依舊不能這麼辦？桐桐便道，“朝廷可以對權貴分給親疏遠近，但是不能把百姓分個高下。凡是大清子民, 不管是滿，是漢, 是蒙，還是回, 不該有任何差別。我的意見，剛好跟八弟妹相左，這件事，我覺得，朝廷應該把醫館沉下去，沉到部族里，朝廷該把恩施在最低！”

　竟是想不分親疏遠近，一視同仁的意思？

　八福晉皺眉，這跟自己的分歧不是一星半點。桐桐就道：“什麼事都可以為平衡局面的手段，但唯跟最下面息息相關的，不可！”

　八福晉當時沒言語，沉默了良久，然后起告辭，“這事改天再說。”桐桐點頭，客氣的送客！

　等人走了，又嘆氣，坑八福晉其實容易的，這個機會真有可能一把絆倒八爺，但是真不能這麼做！

　一則，事關重大，不可任意妄為。二則，八爺這些年賑災確實是卓有效。此人不管心里是什麼樣的，但是活干的很漂亮，且確實最低的人益了。利用八福晉絆倒八爺，覺得對這些年四奔波賑災的八爺，不公平！

　今兒這話，說的很！八福晉回去若是跟八爺商量，那八爺從這些話里若是能明白一些什麼，又有什麼壞呢？

　晚上的時候，這麼跟家爺說。

　嗣謁很驚訝，然后一遍一遍的挲桐桐的脊背，他很鄭重，“明知道是對手，卻能賞其才干，其才干，不以自己的好惡去審視他，繼而判定他，做的很好！能容對手，點撥對手，不怕培養出一個對手……”此等心，他的桐桐怎會是一般的婦人！

　桐桐被夸的雙眼亮晶晶的，給抹了一樣，低聲道：“我知道，我家爺的本事不是培養個對手就能奈何的？”

　嗣謁朗聲大笑，他覺得，他在桐桐眼里，大概真是無所不能的吧。

　是的！八福晉回去還是跟八爺說了！

　八爺初一聽就皺眉，福晉真是太莽撞了，這樣的事怎麼能主提呢？

　八福晉白眼一翻，“六嫂不是個打小報告的人。”

　不打小報告，那小報告就沒人去打嗎？皇阿瑪這幾年慈和的很，于是，你就忘了皇阿瑪其實想知道的事，一直是知道的。

　八福晉卻道：“那這幾年，我干的事了嗎？皇上背后要是知道，可也沒說什麼，更沒攔著。”

　所以，你認為皇上是認可你的。

　八爺覺得這個認知真蠢，皇上認可的人多了，可認可你的哪個方面你清楚嗎？如果不妨礙大局，只是一些尚在控制中的小事，皇上當然是會容忍的。若是坐在上面的人不容忍，那下面的臣子就不用活了。你拿了差事，你干了差事，你就不單純是皇家的兒媳婦了。你一半是臣子，皇上以對臣子的容忍度容忍你，容你有錯，容你的小心思，只要事辦了就行。

　臣子貪權謀利的一點也不，可著滿朝的大臣挨個殺一遍，肯定有冤枉的。但是隔一個殺一個，依舊不能把這種臣子給殺干凈。皇上要是不容，朝廷里還有人嗎？但皇上能容這種在位子上貪權謀點私利的，卻絕對不會容忍主手跟皇上要權利的人，這過界！誰要就得剁掉誰的爪子！

　他這會子給驚的心都了，回頭繼續問福晉，“然后呢？”

　八福晉皺眉，“六嫂說，這事歸朝廷。”

　八爺松了一口氣，是的！這事歸朝廷！他這會子覺得僥幸的不行，這是六嫂向來耿直，有什麼就說了什麼，要不然后果真不敢想。這若是心思稍微多點，若是像是自家福晉一樣多關注一點外面的事和朝局，那今兒自己非得被坑死不可！

　只要六嫂藏了心眼，不提這一句，自家福晉橫沖直撞，那這事福晉轉臉敢鬧到皇上跟前去。這個時候會是什麼結果呢？

　第一，皇上認為福晉這麼鬧，是自己支持的！是自己想借著福晉的手施恩于蒙古。這便不是覬覦儲位了，而是已經手奪嫡了。覬覦儲位，這不是錯，他們兄弟誰不覬覦？但是手把控蒙古，這事可就太嚴重了。自己會被皇阿瑪直接剔除掉的。

　第二，皇上不覺得自己參與了，可自己同樣沒有轄制住福晉。因為福晉的事，被教訓過兩次了，一次是給了側福晉，一次是頂撞太后那次，有一有二，不能再有三了。福晉再不知進退，便是自己沒管好，一樣的，皇上會很失，然后將自己剔除。

　或者六嫂是個心眼多的人，不僅不攔著，還幫著福晉促這樣的事，那自己連辯解的余地都沒有了，不管自己有沒有參與，一旦變是事實，那什麼也別說了，福晉有兩分錯，自己也得有八分錯。

　他真就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幸好六嫂不懂這里面的彎彎繞，萬幸萬幸！

　這邊才緩過來，就聽福晉又說，“我是想著，朝廷安排的時候，能不能先后次序由咱們定。”只有說話算數了，下面的人才會懂得，什麼樣的態度是對的，什麼樣的態度是錯的。

　得下面的聽話，你得他們覺得你能拿他們。這才是權利！

　八福晉就看八爺：“我這麼想，錯了嗎？”

　八爺沒有說話，權利的集中本來就是這樣的。其實說了，跟孩子玩游戲有什麼不同呢！一群孩子里，誰的兜里能掏出糖來，誰就是中心。他把糖分給別的孩子，誰人高馬大，給一塊大的，誰矮小瘦弱，給一塊小的。矮小瘦弱的雖然本事不行，但是肯聽話，就賞一塊。那個人高馬大的若是桀驁，那就賞賜小的，或是干脆拖延不賞賜，總得他知道為什麼態度給變了吧。若是乖了，就再給一塊補上。若是不乖，那就著人高馬大的那個，去喂那個矮小瘦弱的，如此，才能大家都聽他的。

　所以，福晉這麼說，錯了嗎？沒有！

　八爺就道：“你這麼跟六嫂說了？”

　嗯呢！

　八爺皺眉，這個東西不能這麼攤開講的！便是要做這樣的決定，那也得是皇上來，而不能由你們定。這是人家聽你們的呢？還是聽朝廷的？

　八福晉就皺眉，“我們給朝廷辦差，聽我們的和聽朝廷的不是一碼事嗎？”

　這話說的！

　八福晉搖頭，“難道我還能不聽朝廷不聽皇上的？”

　八爺就笑了，他坐下來，細細的跟八福晉說這個道理，“你用你的手段，人家聽你的，這是你的本事。但你借了皇上的力，人家聽你的。這不是你的手腕贏了，而是你后的力量贏了。你一邊想著借皇上的力把控下面的力量，又想皇上隔著你才能管下面，有這道理嗎？”

　你這想法，不是明擺著皇上吃虧嗎？可皇上這幾年，想著怎麼占便宜了，吃虧的事一件沒干過！你多能耐呀，就是溫憲都不敢這麼想！那還是親閨呢！

　八福晉沒言語，他要這麼一說，就懂了！這事確實是急躁了！

　不好意思的笑，“幸好六嫂肚子里不藏心眼。”

　八爺一愣，“你真給六嫂這麼說了？”

　嗯，說了！

　八爺倒吸一口氣，“你怎麼對六嫂不起一點防備心呢？”

　防備了呀！八福晉就道，“我說了那個話，六嫂就說，百姓不能分高低貴賤，得朝廷把恩施在最低！”

　這話一出來，八爺面大變，“你原原本本的，把六嫂的話學一遍。”

　學一遍就學一遍，八福晉就一字一句的學了。

　學完就見胤禩在屋里一圈一圈的徘徊，里念念有詞，這是……怎麼了？

　八爺一字一句的琢磨這個話：“朝廷可以對權貴分給親疏遠近，但是不能把百姓分個高下。凡是大清子民，不管是滿，是漢，是蒙，還是回，不該有任何差別……朝廷應該把醫館沉下去，沉到部族里……朝廷該把恩施在最低！”

　他這麼一遍一遍的琢磨，然后冷汗順著頭上嘩啦啦就下來了。人家這哪里是沒有心眼，哪里是什麼憨直，又怎麼會不懂外面的事。人家這是拿話點自己呢：朝廷該把恩施在最低！

　這些年，其實他一直做的是施恩的事！賑濟災民，八賢王的名號早被起來了。

　自己上說福晉，可是事到自己上，自己干的無可指摘嗎？賑災，這恩施出去，自己把下面回饋上來的恩沒全占了，但也有意的分潤了不。朝廷是好的，但沒有八賢王，真能理的這麼好嗎？

　所以，下面念朝廷，也念八賢王。

　而今，一個婦人都知道，人心凝聚于朝廷比凝聚于個人要好，可自己卻沒有懂這個道理。

　這話若是皇上不知道還罷了，若是知道了，自己真懸了。

　人家是好心，可也正是因著沒存私心，沒下絆子，這麼明正大的，才會越發顯的自己私心太重！

　可這樣的事，皇上怎麼可能不知道？八福晉跟個炮仗似得，皇上怎麼可能不人盯著。

　盯著呢，那自然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人家都知道了！

　知道的結果就是，皇上翻出他的小本本，對著‘捌’怔怔的出神，但到底是拿起筆，給這個序號下，打了個大大的紅叉！

　老八啊，八賢王呀，對不住，你出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