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家旁支族人的住都在獅子巷附近, 殷聞騎馬逛了幾家，確定明日上午都誰有閑，便回來向老爺子復命, 由老爺子定見證人選。

　殷墉才把兒子、兒媳打發走, 承了夫妻倆怨言的老人家, 心神俱疲。

　聽完長孫的回話, 殷墉看著年輕人問：“阿聞，你爹你娘心里都不贊同過繼這事，你怎麼想？”

　殷聞笑道：“孫兒覺得好的，二弟一過繼, 既可以為大伯父繼承香火，又可以避開我娘的怨怒。祖父, 都怪我娘心眼小, 為了那點陳年舊醋一直遷怒二弟, 不想二弟出息，我爹耳子, 便跟著我娘一起犯糊涂。總之這事已經定了, 您就別想了，回頭我再勸勸他們。”

　殷墉搖頭：“不是，跟閬哥兒無關，你爹他們懷疑三爺想貪咱們家的銀子, 攛掇阿蕙哄我過繼閬哥兒，三爺再通過閬哥兒用殷家家產。”

　殷聞怒道：“這不是胡攪蠻纏嗎, 此事與阿蕙、三爺何干？真是, 還好這話沒有傳出去, 不然咱們一家都得被王爺下獄！”

　殷墉其實在故意試探長孫的想法, 見長孫氣得臉都紅了, 是真心覺得父母犯了大忌，殷墉心里十分欣。

　“你看得清就好，請族老的事我來安排，你好好勸勸你爹你娘，我說話他們聽不進去，認定我偏心阿蕙。”

　“嗯，孫兒這就去，您別氣了，保重要。”

　與老爺子道別后，殷聞便回了二房。

　殷景善、趙氏還在生悶氣，殷蓉默默地在旁邊坐著，臉上也布滿了戾氣。雖然就要出嫁了，雖然殷家的家產怎麼分也不到，可殷家的一切本該都屬于的親哥哥，如今殷閬變大房的子嗣橫一腳，一個外室子，憑什麼跟大哥搶，又憑什麼得到都沒有資格擁有的家產？

　都怪殷蕙！

　“一個個的，愁眉苦臉做何？”殷聞笑著進門，聲音戲謔地道。

　殷景善瞪他：“你還笑得出來！家產都被人明晃晃地算計了，你還高高興興地替人跑！”

　殷聞坐到殷蓉對面，看眼空的桌面，對妹妹道：“阿蓉去給我泡壺茶。”

　殷蓉皺眉：“你想喝茶，吩咐丫鬟就是，做何使喚我？”

　殷聞笑而不語。

　趙氏反應過來，馬上攆兒：“你去你就去！”

　殷蓉懊惱地跺腳，氣沖沖走了。

　趙氏期待地看向兒子：“阿聞是不是有什麼話說？”

　殷聞點頭，看著父母道：“無論此事是誰的主意，您二老都不用擔心，現在二弟還小，等他再大幾歲，想做生意都得跟著商隊出去歷練，商道上盜匪出沒，刀槍無眼，二弟能否平安回來，全靠運氣。”

　這話暗示的十分明顯了。

　趙氏眼睛一轉，笑了出來，見丈夫面不忍，立即冷嘲熱諷道：“怎麼，你還舍不得了？你好好想想，他若活著，也只是別人跟你搶家產的一把刀，刀尖是對著你的！”

　殷景善的那不忍就這麼消失了，孽子不孝，就別怪他當老子的無！

　殷聞囑咐二老道：“我是怕您二老白擔心才說出此計的，你們千萬保守，連妹妹也不能知道，免得走風聲。”

　殷景善、趙氏連連點頭。

　殷蓉端了茶水回來，就見先前還愁眉不展怒火中燒的父母，這會兒都沒事人似的了。

　“你們剛剛說了什麼？”殷蓉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心寒地問。

　還沒出嫁呢，爹娘哥哥就不把當自家人了？

　趙氏看出了兒的不快，卻也沒有放在心上，兒又如何，嫁出去心就偏向婿了，這等涉及到幾百萬兩家產的大事，還是瞞著兒好，免得兒也學殷蕙，帶著婿一起來盤剝娘家。

　.

　殷家東院，錦繡樓的劉曼娘與周叔前后腳地到了。

　“您怎麼親自過來了？”殷蕙驚喜地問劉曼娘。

　劉曼娘瞅瞅殷閬，笑道：“聽金盞說您認了個親弟弟，我當然要過來瞧瞧爺。”

　殷蕙便給殷閬介紹劉曼娘、周叔，兩人乃在生意上的左膀右臂，了誰都不行。

　殷閬分別朝二人點點頭。

　錦繡樓也做裝生意，劉曼娘按照金盞報給的尺寸，帶了八套年郎的冬裝過來。

　殷蕙就讓劉曼娘陪殷閬去試裳，單獨與周叔說話。

　“周叔，我有兩件事要勞煩您，第一件，請您費心替閬哥兒挑選兩個武藝高超的護衛，品行務必端正可靠，只對閬哥兒忠心，不能輕易人收買了。”

　殷景善、趙氏的貪婪自私擺在明面上，殷聞才是真正冷歹毒的人，祖父對他那麼好，他竟能狠心推祖父出去擋刀。

　所以，殷蕙擔心殷聞只是表面支持過繼，再在暗地里謀害殷閬。

　周叔一點就通：“夫人放心，我一定親自把關。”

　殷蕙點頭：“第二件，我想請您過兩日去親友家里吃席時假裝牙疼，裝上半個月左右，將平城有名的郎中都請回家去看，但誰也治不好您，然后您再派可靠之人去河間府靜海縣找一位名為袁道清的郎中，無論您使什麼法子，請務必在二月中旬將人請到平城。”

　怕周叔記不住，殷蕙還提前準備了一張紙條，寫著“河間府靜海縣袁道清”等字。

　周叔接過紙條，看了又看，還是不明白：“夫人，這袁道清是什麼人？”

　殷蕙：“一時講不清楚，只是此事對我非常重要，希您幫我，且一定不能出風聲去，最好連嬸子也瞞著。”

　周叔看著期許的眼，應了：“好，我一定替您辦此事。”

　殷蕙自然信得過周叔。

　周叔走后，殷蕙想到了那個并沒有見過面的神醫袁道清。

　上輩子，燕王在二月初時就泛起了牙疼，王府與平城附近的名醫都來診治過，有的開了湯藥方子，管用一兩天就又復發了，有的建議燕王拔牙，可燕王那顆牙十分頑固，幾位名醫著來也拔不出，用太狠的招數，既怕牙斷在里面，又怕牽連出其他病，畢竟曾有人因為拔牙出過人命。

　最后眾醫達一致，勸燕王忍著，等牙爛壞了自己掉了，也就好了。

　燕王一邊繼續派人遍尋良醫，一邊辛苦忍耐。

　牙疼拖得越久疼得也越厲害，那段時間，王府里就沒有沒挨過燕王罵的人，賢惠如徐王妃也被燕王暴地掀翻過藥湯。

　這種況，三月里衡哥兒過周歲，魏曕也不敢去請燕王，再加上一家之主在承牙疾痛苦，澄心堂也沒有大辦。

　一直到四月里，燕王派出去的人從河間府帶了在當地頗有盛名的袁道清回來。

　殷蕙不知道袁道清是怎麼為燕王治療的，反正是治好了，從此留在燕王府做事，一家老小也都被接到了平城。

　殷蕙無意去燕王面前邀功，但早點治好燕王，燕王心好，衡哥兒的周歲宴就可以大辦了。

　大郎二郎等小兄弟們都有的風，的衡哥兒也不能。

　.

　傍晚殷家眾人同席吃飯，殷蕙意外地發現，殷景善、趙氏夫妻倆又恢復了和悅的虛偽笑臉，不但沒有怒氣泄出來，還不停地教導殷閬要好好讀書學本事，別辜負了祖父與的厚。

　殷蕙看向殷聞，殷聞察覺了，朝微微一笑，目溫潤，像個好兄長。

　殷蕙知道，肯定是殷聞用什麼法子穩住了他爹娘。

　沒關系，提前做好準備，無論殷聞有什麼謀，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次日上午，在殷家幾位族老的見證下，殷閬的名字被正式寫進族譜，了殷家大房的嗣子。

　午宴結束后，殷蕙挽著祖父去了藏書閣。

　老管事在外面守著，琉璃窗放了明的進來，藏書閣里一片寧靜。

　二樓窗邊有書桌，殷蕙讓祖父先坐，在排排書架間走來走去，最后抱了五本書過來。

　“祖父，這些書我想拿到王府去看，看完了再還回來，您看行嗎？”

　殷墉掃眼幾本書的封皮，全是文人眼中的寶貝，包括三本孤本，兩本殷家祖宗們借閱別人的孤本留下的手抄本。

　“是你想看，還是三爺想看？”殷墉調侃道。

　殷蕙撇撇：“他想看，可人家堂堂皇孫，哪舍得下臉在咱們家借書。”

　殷墉笑瞇瞇的：“所以你就代他借了？我們阿蕙真會人。”

　殷蕙才不是真魏曕，只因魏曕是一家之主，往后總有需要他通融或幫襯的時候，平時對他好些，要用他了才好開口，不然也似魏曕那般冷冰冰的，魏曕肯幫忙？

　“拿走吧，不還也沒關系，這種好書放在商戶之家，多有些暴殄天了。”

　殷墉那幾本封皮，低聲慨道。再富的人家，都有敗落的一日，祖宗們辛辛苦苦攢下的銀子珍寶，遲早也會被子孫們散出，這是定數，誰也逃不過，所以再珍貴的件，也不會永遠只屬于一姓人家，不如趁自己還能做主，送給有緣人。

　殷蕙卻哼道：“他連聲祖父都不您，憑什麼便宜他，大不了我每本都給他謄一份，孤本還是咱們家的。”

　殷墉本不計較魏曕的稱呼：“尊卑有別，你為這個賭什麼氣，他喚你一聲阿蕙，比喚我百聲祖父還好聽。”

　殷蕙在心里冷笑。

　私底下，魏曕從未喚過的小名，平時都是直接說話，你啊你的，待丫鬟時則用夫人、王妃代替。今日當著二叔等人的面，魏曕跟著祖父稱兩聲“阿蕙”，只是給應有的面罷了，免得外人猜疑他們夫妻倆關系冷淡。

　“不提他了，祖父，如今閬哥兒是我的娘家親弟，您看在我的面子上，平時多提點提點他，萬一將來我那邊的生意遇到什麼麻煩，還能閬哥兒搭把手。”

　“嗯，祖父心里有數，你就別費心了，早點回去吧，別讓三爺牽掛。”

　殷蕙破天荒地在娘家住了一晚，還解決了兩件大事，心滿意足，帶上那五本書回了燕王府。

　正是午后歇晌之際，王府各都靜悄悄的。

　澄心堂里，安順兒候在書房門外，瞧見夫人主仆，他遠遠地行個禮，再對書房里面道：“爺，夫人回來了。”

　殷蕙瞧見安順兒通報了，便在原地站了會兒，想著如果魏曕出來，兩人就說說話。

　誰知道，書房里面并沒有靜。

　殷蕙輕嗤一聲，領著金盞朝后院走去。

　書房，魏曕繼續看了兩刻鐘的書，猜測這會兒應該已經洗漱完畢躺在床上歇晌了，這才不不慢地去了后院。

　金盞、銀盞趴在廳堂的桌子上打盹兒，聽見腳步聲匆匆起來，迎了出去，齊齊向男人行禮：“三爺。”

　魏曕嗯了聲，越過二進去了。

　到了室，就見床前的紗帳垂落，魏曕不疑有他，站在屏風前了外袍。

　等他掀開紗帳，才錯愕地發現床上只有兩床鋪得整整齊齊的被子。

　魏曕抿，坐在床邊，搖了搖鈴鐺。

　金盞、銀盞心慌意地跑了進來。

　紗帳模糊了三爺的臉，只有三爺冰冷的聲音傳了過來：“夫人何在。”

　金盞戰戰兢兢地道：“夫人在書房。”

　魏曕：“剛剛為何不說。”

　金盞嚇得不敢吭聲，銀盞咽掉口水，跪下道：“夫人，夫人待我們的，說如果您不問話，便不許我們擅自多。”

　魏曕沉默片刻，二退下。

　金盞、銀盞如釋重負，趕走了。

　不敢再打盹兒，兩人張地注視著室門口，仿佛里面住著一只猛虎，人提心吊膽。

　沒過多久，那猛虎，不，三爺出來了，袍齊整，面無表地去了后院的書房。

　兩個丫鬟躲在廳堂門后看。

　金盞：“夫人故意捉弄三爺，三爺會不會懲罰夫人？”

　銀盞已經慌到說不出話了，腦海里全是夫人跪在三爺面前落淚乞饒的可憐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