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縣令出城之後，很快帶回了知府大人的命令，打開義倉施粥，但不許一個難民城。

當看到會稽縣轉來的諭令後，呂縣令還有些不當回事，氣呼呼道：“這個老不要臉的，大人還沒離開紹興城呢，就忙著去結城外那位了。”恰好他閨婉兒進來，見爹爹一臉氣憤，便問道：“什麼人惹爹爹生氣了？”

呂縣令也不瞞，就把事的經過講清楚，末了憤憤道：“人都說人走茶涼，李老頭這是人未走，茶先涼！”

呂婉兒卻勸他道：“孩兒知道父親心裡發堵，這兩日一直心不好，連帶政事也荒了，老府尊寬厚，您這樣做沒什麼大礙。可有道是‘一個將軍一道令，一個神仙一道法。’萬一那新任府尊是個雷厲風行的主，父親再這樣懈怠下去，給他留下個壞印象的話，日後差事可就難做了。”

呂縣令想想也是，朝兒不好意思的笑道：“連李老頭都想明白的事兒，我卻還在這糾結，實在是不應該。”便打起神，也安排山縣開始放糧。

有了維持生命的糧食，災民的緒終於暫時穩定住了。到了二月二十七，府尊大人城這天，總算沒出什麼子。那天一早，沈京便來找沈默去看府尊城，沈默卻沒興致，他最近比沈先生在的時候還要忙……大半天時間溫習功課，小半天時間鑽研從李縣令那裡弄來的兵書地圖，戰爭年代嗎，學點這個總是有用的……雖然上不得戰場，但躲在後方當個狗頭軍師還是可以的。

只是兵書上有許多無法參悟的地方，他覺著自己得找個人請教一下，於是乎想起了徐渭……記得那次在他家聽他們幾個胡侃，聊得最多的便是兵法，徐同學好像還是蠻懂的。

去徐渭家一問，果然沒有他不懂的地方，只是在回答了三個問題之後，任憑沈默再三詢問，他便高低不答了。沈默正納悶呢，便見徐渭一個勁兒的肚子，這才恍然——原來自己還欠著他三頓飯呢。

只好領著得意洋洋的徐渭，去一家乾淨的飯館，要一個安靜的單間，點一桌上好的席面，徐渭這才滿意，對他的問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末了還宣稱：“以後三個問題一隻燒，五個問題一罈好酒，若想一次問個盡興，就得用今天這樣席面。”

爲了儘快完基礎掃盲，沈默忍痛挨宰，果然每天都拎著酒去找他。徐渭起初還很得意，誰知後來沈默的問題越來越，也越來越難。到了一個多月後，竟然一隔好幾日都不上門。

這讓吃順了的徐文清十分掛念，終於忍不住打聽到寶佑橋街的三仁商號，又費了老大勁才讓長子相信，他真是沈默的朋友，而不是前來借錢或者吃白食的那種怪叔叔。

他進去時，沈默正坐在天井裡曬太，手邊拿著本書，卻是他上次介紹給他的《唐李問對》，屬於比較實用的兵書。

一見沈默起相迎，徐渭便怪道：“你是不是沒錢了？”

沈默奇怪道：“何出此言？”

趁著他起來，徐渭一屁坐在沈默的安樂椅上，隨手從小桌上的果盤，撈起一串紅彤彤的櫻桃，一下全塞到裡，使勁咀嚼幾下，把酸甜的水嚥到肚子裡後，一邊呸呸的吐種子，一邊含混不清道：“你一定是沒錢了，不然怎麼不去問我問題了呢？”

沈默無奈的再搬把椅子，坐在徐渭對面道：“還有幾天便府試了，我最近得用功溫書。”

指著他手中的書，徐渭大驚小怪道：“府試也考《唐李問對》嗎？”

“讀書讀累了，換換腦子而已。”沈默苦笑道：“你來找我就是爲這事兒嗎？”

“不是。”徐渭搖頭道：“還要找你吃飯。”

沈默無可奈何道：“好吧，我們去吃飯。”說著便進屋去拿錢袋。

徐渭卻搖頭笑道：“這次你不用帶錢，有人請我們吃飯。”

沈默奇怪道：“我們？”

“到了就知道！”徐渭又拎一串櫻桃起道：“於此孟春時節，攜兩三歌，與五六好友，泛舟於鏡湖之上，不亦快哉？”

沈默卻不聽他這一套，冷笑道：“我覺著是個圈套。”

徐渭斜目瞥他一眼道：“就是圈套，你願不願意去？”

“去。”沈默毫不猶豫道：“我這人最跳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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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僱一輛馬車便蹁躚往城外去了，現在城外已經沒有難民聚集……對於來源複雜的外地難民，新任知府大人下令分別置，對於五家以上可以互相保的，允許其城居住，並擇其壯者編民團，其老弱婦孺或者開荒種田，或者進工場做工，全部人盡其用，也沒有引起城居民多大的怨氣。

至於不能作保者，知府大人則嚴其城，命其在鄰近鄉村開荒耕種，並命各鄉的保長，甲長，戶頭等等嚴監視，一有異常隨時上報……他在告示文中寫到‘局勢撲朔，敵我難辨，實乃非得已之舉，諸位諒配合。’在道理上著實站得住腳。

出城時兩人發現，城防明顯加強許多，即使是出去也要查驗份，登記姓名住址，費了好大週摺纔出得城去。

出城之後，沈默心中的好奇更強了……他是個謹慎之人，之所以冒著到倭寇的危險，跟著徐渭出城，是因爲他要解開心中的一個疑團，那就是——

沈煉、徐渭、唐順之、何心這些人，顯然是互相識，互相瞭解，雖然格各不相同，但在思想上卻有著高度的一致。這種共的東西散發著無盡的和熱，在其照耀之下，這個花花世界、蕓蕓衆生竟都黯然失！

這到底是一種什麼力量？這到底是一羣什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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