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那裝瓶子的木盒，沈默低頭跑到臨街的一條小巷中，登上一輛候在街邊的馬車。

車上早坐著先走一步的沈京，他接過沈默手中的箱子，兩人先是相視而笑，然後便笑作一團。

沈默的歡笑尚有節制，沈京卻直接笑到了地板上，邊笑便怪道：“這輩子沒這麼玩過……他們一定以爲我們是傻子了。”

沈默表鬱悶道：“其實我平時也那樣說話。”

“人家認爲你行的時候，那就是大智若愚。”沈京爬起來道：“若是認爲你不行，那就‘頭世人後一句是紹興土話，傻瓜的意思。說到這兒，他突然又張起來道：“喂，最後咱倆不會真了頭世人吧？”

“你是不是我不知道。”沈默很肯定道：“但我絕對不是頭世人。”

“難道你是二世爲人？”沈京大笑著挪揄道：“敢問這位大哥，上輩家住哪裡，是否也是這紹興人士？”

沈默搖搖頭，輕笑道：“不記得了。”便岔開了話題，心中卻想起崔顥的那句‘日暮鄉關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車廂裡剛安靜下來，簾子突然被掀開了，車伕探進頭來道：“爺、公子，賭坊調高了咱們的賠數。”

“多了？”沈京登時來了神。

“山一賠七，本縣一賠六。”車伕咋舌道：“自從沒人敢挑戰山青藤後，再沒出過這麼高的賠數。”

“知道了，咱們回去吧。”沈京點點頭道。車伕便回頭趕車去了。

“山青藤是誰？”沈默奇怪道：“這人很厲害嗎？”心中暗罵道：‘怎麼連這都不知道？’

“徐文清啊？”沈京彷彿看一樣瞧著他，驚訝道：“別說紹興城了，就是全浙江也是無人不曉的。”

“哦，是他啊。”沈默點點頭，笑道：“我聽岔了。”爲了不被當‘二世人’，他準備日後慢慢打聽。

沈京覺著這纔是正解，便說出心中的憂慮道：“咱們倒是把賠數給煽上去了，可這數越高，就說明咱們希越渺茫。要是贏不了，還不是白賠錢？”

沈默眉一挑道：“無妨，要對我有信心。”

沈京面一陣晴變換，最後咬牙道：“，我這就去下注！”

“暫且不要。”沈默拉住他道：“再等兩天吧，賠數應該還會更高的。”

他的判斷是正確的。接下來的兩天，那個有著圓圓肚子，細長脖頸的琉璃瓶，便了紹興城百姓熱議的話題，人們紛紛出謀劃策，設計著瓶鍍金的方案。

相對於只能過過癮的平頭百姓，那些宦商大戶則可以切實作一把，看看到底能不能做到……王老虎的瓶子確實是漂洋過海而來，但並沒有他說的那麼稀罕，至紹興城裡不大戶人家都有幾個……

城東殷家大院，後花園的一座造型典雅的繡樓上，畫屏兒便舉著這麼一個瓶子，站在家小姐後，語輕磨道：“小姐哎，想想辦法吧，這世上沒有能難倒你的事。”

殷家小姐穿鵝黃紗衫，端正的坐在書桌前，卻仍顯得形窈窕，態婀娜。烏黑的長披向背心，用一銀的帶輕輕挽住，出一段修長如玉的脖頸。

正在認真的翻閱一本賬冊，聞言頭也不擡道：“昨天就告訴你了，我也沒有辦法。”聲音不疾不徐，猶若春風拂面，不帶一煙火氣。

“今天還沒有辦法嗎？”畫屏不死心的問道。

“若是睡一覺就想出辦法，我也不用整日爲家裡的事愁了。”殷小姐笑罵一聲道：“你這小丫頭，爲了郎爲難姐姐，著實該打。”

“哪有……”畫屏登時紅臉道：“人家是讀書人，怎麼會看上婢子這種小丫鬟呢。”

“我倒覺著他還配不上我家畫屏呢。”殷小姐終於把視線從賬冊上移開，輕輕握住畫屏的小手道：“我家畫屏心地好，人機靈，長得又漂亮，誰能娶了你，那得多大的福氣？”說著輕笑道：“告訴你那臭小子，考不上秀才就別想打我家畫屏的主意。”

“小姐，你又取笑人家……”畫屏的子扭麻花，不依道：“人家還小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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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不說了。”殷小姐放開手，向窗外的花樹，優雅的一下腰，那姿態看得畫屏都是一呆，心說：‘小姐可比我好看多了。’便聽殷小姐輕聲道：“這瓶子口太細，鐵篦子本不進去；又太薄太脆，本不起通條敲打，橫豎都是不行的。”

見畫屏神沮喪起來，殷小姐聲安道：“咱家又沒有金銀鋪，對這些實在是外行。人家說不定請到高手匠人，能把這個問題解決呢。”

“可他一個窮小子，又上哪裡去請高手匠人呢？”畫屏滿腹憂慮道。

“你且放心。”殷小姐篤定的笑道：“聽說這兩天張縣丞拿著個瓶子到轉，知縣大人顯然是要幫忙的。”

“真的？”畫屏終於燃起一希，激問道：“他們一定能解決，對嗎？”

殷小姐想了想，還是點一下頭，當然是安的分居多。

李縣令確實是要幫忙了，這跟古道熱腸無關，而是純粹爲了他自己——因爲知府大人眼看就要‘九年考滿’……大明朝對員的政績施行‘三年初考，六年再考，九年考滿’的考覈方法，一般任滿九年沒有差錯便會升遷一級，若是能得個上等評價，則會連升兩級。當然若是不會做人，倒黴得了下等，就只好降級嘍。

反正無論如何，知府大人快要挪窩了。但按照慣例，他會在述職奏章的末尾，自認爲合適的人選，雖然最終用誰還是由朝廷決定。不過本朝況特殊，只要走好門路，**不離十便可獲得最終任命。

聽知府大人的意思，準備在他和呂知縣之間選擇一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