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平市的書記範正屬於本土派,改革開放初期他還只是村裡的大隊長。因爲積極響應中央和省裡號召,搞家庭聯產承包,被微服私訪的省級大員看中,從此平步青雲、路亨通。
故事巧合得就跟電視劇裡演的一樣。
宋家生產的白酒,能獲得政府支持,就是打通了範正的關係。
不過當宋述民被抓後,範正迅速撇清關係,因爲他知道這趟渾水有多深。
聽到外邊不時傳來的口號聲,範正說:“小郭啊,工人的反應太大,恐怕罐頭廠暫時還不能破產。”
“爲什麼不能破產?罐頭廠是私營企業,國家允許破產的!”郭曉蘭立即反駁。
“你也要理解市裡的困難,”範正道,“再說了,國家雖然允許私企破產,但也是最近兩年的事。批不批,能不能批,得市裡說了算。咱們西康省,目前還沒有一傢俬企破產的先例,容平市總不能出這個頭吧。”
郭曉蘭憋了滿肚子怨氣說:“範書記,當初你在村裡當大隊長的時候,全公社有哪個敢搞聯產承包的?是你力排衆議,冒著坐牢的危險,帶領咱們農民致富。那個時候你能豁出命來,現在怎麼就不敢出頭了?”
“這是兩件事,一碼歸一碼,”範正道,“再說了,我不是不準你破產,而是暫時不能破產。工人們鬧得太兇,需要先做安工作,等事態平息了再破產也不遲。”
宋其志突然開口:“範叔叔,罐頭廠208個工人,每個月工資就要發5萬多,我們拖不起啊!”
這就是郭曉蘭和宋其志急著破產的原因,宋維揚寄回來的那10萬元,都不夠發兩個月工資的。而現在全國的罐頭廠都不景氣,完全沒有翻的希,他們不相信宋維揚實屬理之中。
範正似乎不想再廢話了,直接說:“你們要是能在一個小時,把市委大門口的工人都勸走,那我馬上批準你們的破產申請!”
郭曉蘭和宋其志頓時無語,他們剛纔就勸過了,差點沒被工人給打一頓,嚇得直接躲到範正的辦公室裡。
完全不講道理啊!
罐頭廠是宋家的私營企業,工人卻是國企編制,宋家每個月發工資幫政府養工人,到頭來卻不準破產了,還得咬牙繼續發下去。
就算把《破產法》搬出來也沒用,因爲這套法律在剛實施的那幾年,本就不允許私企破產。雖然前兩年重新解釋了法律,終於允許私企破產,但地方政府聽不聽都可以,都符合中央神,範正的選擇一點都沒錯。
還是那句話,這是一個荒誕的時代,到都存在著黑幽默。
範正突然語重心長道:“小郭啊,我是看著你長大的,怎麼可能真的害你?你放心,只要把工人安好了,我就立即同意罐頭廠破產。”
宋其志道:“範叔叔,罐頭廠的工人都是國企編制,我覺得可以把他們安排到其他國企。”
“這個嘛,我已經在讓人安排了,”範正爲難道,“你也知道,現在市裡的企業都很困難。那些廠長同意收留工人,但張口就要政府先撥款,政府哪裡拿得出來?”
郭曉蘭已經焦頭爛額,垂頭喪氣道:“範書記,打擾了,我再回去想辦法。”
郭曉蘭原本只是個普通村姑,但在跟知青宋述民談的時候,就已經悄悄學習知識文化。剛剛恢復高考那會兒,兩口子還一起復習,最終雙雙落榜——宋述民考上了,但政審沒通過。
等宋述民開起釀酒作坊,郭曉蘭就掌管財務,兩人還一起跑業務搞銷售,後來更是協助宋述民掌管著數家國企。
論見識和手段,郭曉蘭已經遠勝普通人,稱之爲企業家都可以。
但現在面臨的況,顯然超出了郭曉蘭的能力範圍,畢竟不是穿越者,更不是叱吒風雲的時代驕子。
範正說:“我送你們出去吧,走市委後門,不能跟工人們面。”
“謝謝。”郭曉蘭只能點頭。
一市的書記親自相送,已經很給面子了,至還留著些鄉鄰舊。
範正並沒有坑害過宋家,反而還幫了不。只是現在宋家翻船,他不想把自己也搭進去,更不願惹怒工人,因爲他已經到了快退休的年齡,出不得任何閃失。
三人還沒離開書記辦公室,書突然衝進來,喜滋滋說道:“書記,好消息,有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躁躁的,連敲門都忘了!”範正很不高興。
書著氣說:“外面……有港商來了,來投資的!”
範正的臉瞬間多雲轉晴,問道:“真是港商?”
書說:“宋維揚帶回來的港商,還開了一輛公爵。那車就得好幾十萬,一般人開不起,絕對錯不了。”
“揚揚帶回來的?”郭曉蘭連忙確認。
“郭姐,我沒看錯,你兒子就在市委門口。”書道。
宋其志道:“難道,小弟電話裡說的都是真的?”
郭曉蘭沒接話,並沒有被衝昏頭腦,反而考慮得更多。
以目前中國的罐頭市場況,即便有港商投資,罐頭也本賣不,到頭來還得打回原形。若沒錢賺,港商必定撤資,宋家照樣不能翻。
不過,能解燃眉之急也是好的,至現在不用太憂心了。
範正比郭曉蘭更高興,對書說:“我親自出去迎接港商,你讓人把房間整理一下,用我那罐鐵觀音招待。還有,把賓館房間安排好,選最懂事的服務員接待,讓會做粵菜的廚子掌勺!”
“書記放心,我馬上去安排!”書快步離開。
範正滿臉笑容:“小郭,還是你兒子厲害啊。虎父無犬子,出門一趟就帶回來個港商,這可爲容平市的招商引資做了大貢獻!”
“哪裡哪裡,範書記謬讚了。”郭曉蘭自然也高興,哪個做母親的不指兒子有出息?
三人迅速來到市委門口,只見工人們已經緒穩定,而債主們也安靜的在旁邊圍觀。
宋維揚舉著一個獎盃,爬到汽車引擎蓋上說:“看到沒有?就是這個獎盃!馬尼拉,也就是菲律賓的首都,上個月舉辦了一場亞洲食品展覽會。我帶著咱們廠的罐頭去特區,託我爸的一個香港朋友帶去馬尼拉參展,結果拿到了罐頭類產品的金獎!這位鄭老闆是做罐頭生意的,他當時也在場,立刻就決定投資我們罐頭廠!”
鄭學紅豎起大拇指,笑著捧哽說:“系啦,系啦。裡們滴罐頭頂吼,我吼中意,定又投拉!”
宋維揚揮舞著手臂,鏗鏘有力道:“工人朋友們,你們放心,罐頭廠有救了!鄭老闆決定先期投資1000萬港幣,如果銷路順暢,就再投資5000萬港幣!你們的工資,很快就能發下來了!”
鄭學紅不等工人們有所反應,繼續捧哽:“五千問小意西啦,我和得算投過億!”
“他說的是一個億?”
“是吧?港幣值錢還是元值錢?”
“應該差不多。”
“肯定是元值錢,國最厲害。”
“我們廠的罐頭沒那麼好吃吧,還能拿國際金獎?”
“老子親手做出來的罐頭,當然好吃!”
“不會是騙子吧?”
“騙子能開這麼好的車?”
“也對啊,我聽說皇冠是最好的轎車,這輛車是不是皇冠?”
“你肯定沒看過港片,賓士(奔馳)纔是最好的車!”
“你鑽錄像廳還有理了?天天看黃錄像!”
“……”
工人們不但怒氣全消,甚至都開起了玩笑。
有港商投資嘛,以後肯定能正常發工資,罐頭廠的復興指日可待!
債主們也樂呵呵直笑,罐頭廠欠他們的錢,終於可以全部要回來了。
看到宋維揚的表演,郭曉蘭一顆心直往下沉。僅憑直覺,就知道兒子在說謊,因爲宋維揚剛纔那種笑容,跟宋述民騙人的時候一模一樣。
這父子倆,沒一個好東西,把人賣了還要人幫他們數錢。
“小郭,我們也過去吧。”範正說。
郭曉蘭頓時笑道:“沒想到揚揚還真辦了大事,這小子,還真是他爸的種!”
最後幾個字,說得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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