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雨村遲疑了一下,瞟了一眼旁的薛峻。
他是湖州人,讀書做當先生都在江南,嗯,揚州不算江南,但也挨著江南邊兒上,對山東這邊的況委實不太瞭解。
這突發的匪讓他也是心神大,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拿不出多應對方略來。
但見馮紫英問到他頭上,若是連一個應答都沒有,怕是要被人小覷不說,沒準兒到真的走投無路時被人用來當替罪羊墊背也未可知。
“馮家哥兒,我等也是初來乍到,對這山東地界況不,不過我也知道這運河一線乃是山東腹地,素有駐軍,就算是這衛軍被調,不知道這沿運河一線可有營兵?”
大周沿襲明制,除南北二京外,以衛所軍爲主要軍事力量,但大周承平八十載,除了北面九邊和南面的閩浙海疆需要面對蒙古、真遊騎和海上倭寇外,陸地區總來說還算是平靜。
即便是偶有匪,但也一撲即滅,所以衛軍在近一二十年裡因爲軍資不足便日漸裁汰和孱弱。
像臨清衛按照大周編制該有五千六百人的衛軍,但是大周沿襲明制,實際上三分之二以上皆淪爲屯兵,也就是所謂軍戶,以屯田爲主,早已不習軍務,只是充作兵員額定來源罷了。
而真正保留編制的不過一千餘人,而這一千餘人中也是老弱並存,能有一半拉得出來上陣的士卒便已經是阿彌陀佛了。
但在陸各省除了各衛所的衛軍外,都還在要害之地駐有營兵。
這營兵基本上是從各衛所的銳調出來的,由帶兵總兵、副將和參將、遊擊、守備這一類的坐營來執掌帶領。
換句話說,這些力量相當於各省駐軍的應急力量,纔是真正可以用來打仗的軍隊,既要接兵部命令隨時調戍邊打仗,又要負責一地的安定,而像現在的衛軍已經淪爲一般的治安力量,很難撐得起大局了。
馮佑瞅了一眼賈雨村,這賈雨村倒也厲害,一句話就問到了關鍵。
以現在臨清城中的匪勢,怕是那幾百衛軍回來也濟不得事,若無鎮守營兵來剿滅,只怕這匪還會越鬧越大。
馮紫英當然不知道這山東一省駐有幾營兵,不過馮佑卻知道。
“沿運河一線,只有濟寧和德州有營兵駐紮,東面濟南也有。”
馮佑沒有提登萊等沿海之地,第一路途遙遠,二來防守海疆的營兵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及得到的。
“這營兵怕是不那麼容易調吧?”
薛峻也算是宦出,先祖是紫薇舍人嘛,只不過到他這一代沒落了,全然變了商賈人家。
當然,好歹也算是皇商一脈,對府中的事兒多也是知曉一些的。
大周定例,京中三大營和營兵調均屬於兵部直管,若是地方上尋常事務,營兵是不會介的。
便是一般的響馬盜匪,也不能調營兵,那是地方上衙門和巡檢司的事,再不濟也還有兵備道召集各地衛所士卒協助置。
對於營兵來說,只有兩樁事兒可以,一是兵部下令調戍邊打仗,二是都司和行都司請調,而都司請調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有匪造反或者倭寇侵陸。
山東地界幾十年都沒有倭寇寇邊了,只有前明時代纔有過,所以可以忽略不計,至於造反,這山東腹地就在京師眼皮子下邊,偶有民那也是瞬間即滅,本用不著駐鎮營兵。
沒有都司的行文,一般人就想去跑到駐軍營兵那裡去學著衙門那樣擂鼓敲門說營兵出,本就是無稽之談。
馮佑顯然也知道這一點,駐鎮營兵和九邊駐軍一樣,一般說來本不會聽地方上的,即便是都司和行都司的行文他們也要斟酌一二,視況而定。
更別說民間求援求救,那一句話就可以推到地方衛所那裡去了。
要營兵也不是不行,那得要說山東都司。
問題是要去濟南報告,山東都司得知消息肯定還要派人打探,不是你說起匪了就起匪了。
就算是真正映證了的確起匪了,遇上一個沒擔待的,沒準兒還要請示兵部,那時間就不知道是多久了。
有點兒擔待的,也需要行文讓德州或者濟寧抑或是濟南的營兵發兵臨清,這一來二去怕是沒有十天不行。
萬一這幫賊匪真的盤踞在這馮家大宅中不走,這室中所存乾糧和水本難以支應,就算一切順利,將兵逐走,這室裡的人怕是都活不了兩個了。
“賈先生,我知道你的意思,營兵調很難,時間肯定來不及。”馮佑斷然搖頭,“要等到營兵來,只怕都水過三秋了。”
“可是臨清衛軍都被調走,也不知是何人下令,何時能歸也不知曉,難倒我們就這樣坐以待斃?”賈雨村也有些著急了,自己還有大好前程眼見得攀上了賈王兩家這條線,就能大展宏圖,怎麼能在這臨清城裡命喪黃泉?
“佑叔,除了營兵和衛軍,這周邊可還有能求救之兵?”馮紫英也是束手無策。
這等涉及到大周部的軍事調事宜,他也知之不多,這還是因爲他算是出將門之家纔算知曉一些,尋常人本就不清楚這些。
“還有就是漕兵了。”馮佑嘆息了一聲。
漕兵倒是就在這左近就有駐紮,但是誰都知道漕兵是些啥貨,名義上是保護漕運的衛軍,但實際上早已經淪爲了一幫靠著水道爲生的垃圾,甚至比那些衛所士卒尚有不如,本不值一提。
馮紫英雖然不清楚漕兵的況,但是也能從馮佑、賈雨村和薛峻等人的表中能覺得到這漕兵是本不能作爲依靠的所在。
漕兵的任務就是守衛水次倉,然後押送漕糧京,頭年12月漕糧倉,漕運總督負責監押漕糧倉,並啓漕糧運往京城,次年9月完漕運,便算是大功告。
別說拉出去打仗,就算是真正遭到了匪盜襲擊,只要事不是太大,都更願意把它下去。
大不了以“漂沒”這個由頭來搪塞了事,這都了慣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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