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夏惡行累累，罪證確鑿，大宗師至編只審問了柳秀才被毆致殘和魯云谷寡嫂被致死兩案，就拍案而起，喝道：“把姚復的襕衫也給錄了。”

學政署的差役便上前來錄作姚復的襕衫，其實這只是一個形式，革除功名最終是要提學行文紹興府和山縣學署的，但此時摘方巾、

錄裥衫這種明明白白、實實在在的辱懲罰，卻讓在場諸生一個個心下惕然，提學的權威實在讓他們敬畏啊。

那姚復此時已是方寸大，他愚蠢可笑地雙臂互抱不讓差役錄他襕衫，似乎裥衫是他的盔甲能保護他不傷害，拉拉扯扯之際，襕衫撕破了，lù出底襖，發髻也，披頭散發“王提學連連搖頭：“斯文喪盡，斯文喪盡！”對山縣令侯之翰道：，“姚復已然不在諸生之列，不備生員特權，后面的案件還是由侯大人接審吧，回縣衙再審，嘿嘿，這明倫堂審案，只怕是本朝第一宗吧。”

侯之翰便命班頭劉必強帶人將姚復回縣衙牢獄關押，待他回衙再提審，姚復被拖出去時還大喊大：，“徐府尊，徐府尊，還念在與家兄同年分上，救救學生、

府尊大人很是尷尬，擔心姚復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他賄之事，喝道：“讓他閉。

班頭劉必強便撕下姚復襕衫條片，將姚復勒住”與兩名差役一起將姚復拖拽著出去了，在大門口正遇興高采烈回來的張萼，張萼一見，驚喜道：“不會吧，這就要開刀問斬？”

劉必強心道：，“這紈绔，又胡說。”道：，“縣尊命我等將姚復押回縣牢關押，稍后再審。”

張萼看姚復方巾襕衫都沒了，里還勒著布條，一副倒霉頂的樣子，張萼大樂，道：，“諸位，諸位，都來看哪，姚訟也有今日啊。”

人群水一般涌上來，里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劉必強一看不妙，這走不出去了，忙道：，“諸位鄉親，諸位鄉親”這姚復已被提學大人羊去生員功名，這是要押回縣衙審訊，諸位鄉親不要攔路，莫耽誤審案。”

張萼道：，“劉差人，我踢他一腳不要吧。”沒等劉必強開口，一腳就踹在姚復屁上，姚復屁剛挨了二十杖，腫痛難忍，又挨這麼一腳，其苦可知”又被勒著，喊痛都喊不暢這下子好了，很多人都要來打姚復，絕大多數人本就與姚復無仇，湊熱鬧也要打，劉必強額頭冒汗，這勢頭要不立即制止住，姚復會被生生打死在這里，那他的罪責不小，慌忙攔住道：，“諸位，不能打，不能再打”縣尊還沒審他一”又對張萼道：，“三公子，這姚復若被打死在這里，怕是要連累很多無辜的人，三公子幫忙制止一下。”

張萼也覺得就這麼打死姚復不好玩，總要把姚復的丑事惡行一件件細審出來問罪才好，便讓能柱等人幫著劉必強制止那些義憤填膺或者是湊熱鬧的民眾，糟糟的好一會才平息下來劉必強與兩個差役拖著姚復正要離開，魯云谷叔侄過來了，魯云谷侄子名魯鵬程，道：，“別人不能打”我一定要打一下。”攔住不放。

劉必強知道魯鵬程是苦主，忙道：，“打他其實沒意思，也就痛一痛，不如唾他一口辱他。”

圍觀人群便紛紛喊道：，“對，對，唾他。”

魯鵬程便上前來唾姚復，趁差役不備，猛地出拳在姚復面門狠擊了一下，然后才一口唾在姚復臉上，沒等劉必強叱責，魯鵬程雙膝著地，仰天悲：，“娘親，你看到了沒有，兒子打了這賊了！”魯鵬程母親周氏二十五歲守寡，被姚復死時才二十九歲，那年魯鵬程九歲，十三年來，一直飲恨吞聲，今日終于可以一舒憤懣。

跛的柳秀才過來了，方秀才的兒子也過來了，這次劉必強等差役有了防備，不讓再打姚復，只許唾面“姚復這丑角表演到頭了，已經沒什麼好弄的，張萼便又回到明倫堂下，看看威風凜凜的大宗師還要懲治誰，楊尚源的功名應該要萃除的吧，還有，介子八文如此妙，大宗師總要夸獎的吧，會不會立馬就讓介子補生員？

那楊尚源見提學一到，表舅立即淪為階下囚，只嚇得渾發抖，侯之翰曾行文報請提學革除他生員功名，現在只盼王提學審他表舅審得氣憤就忘了他的事，正在諸生后列、驚懼忐忑時，聽到堂上王提學問道：，“生員楊尚源到了沒有？”

這一句問話好比晴天霹靂，楊尚源兩耳，“嗡”的一聲，雙膝一，栽倒在人群中，兩今生員把他拖到堂上，稟道：“大宗師，他便是楊尚源聽聞夾宗師傳喚，嚇得倒在地。”

王提學一看這楊尚源又是一哥死狗樣，心中就來氣，怎麼山秀才都是這種德行，喝道：“站都站不穩了嗎！”

楊尚源勉強站定，哭喪著臉施禮道：，“學生楊尚源參見大宗師。”

王提學問侯縣令：“侯大人提請萃除功名的就是這個楊尚源吧？”

侯之翰道：“正是，請老大人明鑒。”

王提學見楊尚源臉蒼白，目游離，哪象是讀圣賢書、養浩然氣的秀才，而且還是赤頭，皺眉問：“楊尚源，你的方巾呢？”

楊尚源已經嚇得六神無主了，支支吾吾道：，“稟大宗師，學生的方巾讓，讓學生表舅借，借去了，學生表舅的頭巾不慎失，就借了學生的方巾去”

，“你到底在說什麼，方巾還能借人！”王提學火氣不小，山此行讓他極為惱怒。

侯之翰解釋道：“提學大人有所不知，這楊尚源的表舅便是方才叉下去的姚復。”

王提學，“哦”的一聲，看著楊尚源道：，“你連話都說不清楚，還能寫得好制藝，你這功名怎麼得來的？”

楊尚源不敢作聲，他總不能說他是運氣好剿襲擬題得中的吧。

王提學對別教諭道：“去把楊尚源去年歲考的制藝取來給我看。”

口氣頗為生，顯然對孫教諭很不滿。

山學署哥職朱訓導忙道：“屬下去取考卷來。”匆匆去了，很快就取了墨卷來。

王提學執著墨卷瀏覽一過，問：“此卷評為去年歲考幾等？”

孫教諭不安道：“二等。”

王提學怒道：“這樣的制藝也能評二等嗎，應評為四等、五等，要撻責、要降級。”

別教諭老臉漲紅，他的確循sī包庇了楊尚源，楊尚源制藝平平，但每次考試都能列到第二等乃是因為逢年過節瓚禮較厚，教諭一職清貧，肯送禮的諸生自會被優待一些。

王提學指著戰戰兢兢的楊尚源道：“這等不學無的生員，僥幸有了功名，不慕圣賢之道、不思求學進取，仗著一頂頭巾橫行鄉里，哦，還與那姚復是親戚，不必說，一丘之貉、

來人，把他的裥衫也給錄了。”這就表示萃除楊尚源的生員功名，又對侯之翰道：“侯大人，此人功名已萃，什麼假銀案你可以審他了。”

不但孫教諭一頭的冷汗，侯之翰也覺面無，這都是他治下的生員，他這一縣之長也難辭其咎，命人趕拖走楊尚源，別杵在這里讓提學大人看著生氣，又去劉宗周面前取了朱訓導筆錄的張原那篇，“雖曰未學”的八文，低聲苦笑：“救救急。”

劉宗周微笑。

侯之翰將張原這篇八文呈給王提學看，說道：“老大人看看這篇制藝如何？”

別教諭先是掃了一眼，嗯，這筆小楷不俗（朱訓導曾是國子監優等生，他的字哪里會差），便認真看了起來，看了破題、承題，便點頭道：，“破題辟，承題分明，好文！”繼續看下去，看著看著就搖頭晃腦念誦起來：“一則謂學之事不止于人倫，而因以明倫之人為猶然未學之人也：夫多聞多見，當世詎乏淹雅之才，然則未足重也，緇博好賢之聲，雨貽棄予之嘆，以致竊忠孝之名而負初心者可限也，豈非學非所學之咎乎……”

一篇八念罷，提學大人的臉由轉晴，咂了咂，好似剛喝了杯酒，說道：，“這才是能評為一、二等的制藝別教諭，這篇你又評其為幾等？”口氣略含譏諷。

別教諭答道：“這是一個儒作的文，與姚復斗八時臨場作的。”

，提學驚訝道：“儒，多大歲數的儒？”儒也有年紀一大把的儒，制藝作得不錯，就是時乖命舛，連生也中不了。

別教諭道：，“那儒名張原，尚未年，便是肅之先生的族孫，方才還在堂上”

便有堂下生員紛紛道：，“在這里呢，在這里呢。”一個個口氣中著羨慕，這個張原要得到大宗師的夸獎了，這樣也好，免得大宗師總是板著臉發火讓他們也瞧得膽戰心驚。

好幾只手在張原背后推著，將張原推出諸生之列，越眾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