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縣委副書記和縣委組織部長面前，葉一清終于出了久違的笑容。他清了清嗓子，開始主持會議，很簡短地說了幾句，便將話筒遞給了縣委組織部長錢之昌，錢之昌宣讀了黨委書記任命文件，接下來便是縣委副書記陳江講話。陳芒以為領導講話總是很長的，沒想到他講的很簡短，言簡意賅，主要是對黨委班子提出了幾點要求。首先是團結，他說，團結出生產力。其次，他提到了班子員要加強黨修養，廉潔自律。最后，他還提了對班子的希，在新的起點上，發揮清水鎮的優勢，突破瓶頸，爭取上一個新的臺階。陳江的話很短，但是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他說的幾點都是有針對的。清水鎮班子，書記、鎮長不合，縣領導應該很清楚。而陶百泉會被雙規，雖然有部斗爭的原因在，本質上還是自素質不過。陳芒看著陳江，心想，到這個層面上，領導考慮問題，首要的便是穩定。穩定到一切。所以，他要先談團結，再談紀律，最后談發展。

最后是黨委書記姚典做表態講話。話筒遞到姚典前，大部分機關干部目里都出淡淡懷疑的。的確太年輕了，因為皮白皙，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年輕。

姚典對著話筒，目溫和里著堅定，說道：“剛才陳書記提了三點要求，那麼我也講三點，既是跟領導表個態，也是跟在座的每位機關干部表個態。第一，我想說的也是團結。團結就是力量，我需要大家的支持，當然，我也會用實際行爭取大家的支持。第二，陳書記要求我們廉潔自律，我一定做到長修從政之德，常思貪之害，常懷律己之心，常除非分之想。以作則，勤政廉政。第三點，就是發展。清水鎮在清湖縣的幾個鄉鎮中，發展一直比較靠后。我和黨委政府一班人將真抓實干，堅持從實際出發，尋求新的發展契機，爭取上新臺階。”

姚典的話說的四平八穩。

會后，有些老同志便說，姚典年紀輕，沒什麼水平。

周漪關心的則不是這個，對陳芒說：“陳芒，這姚書記看起來也實在太年輕了吧？不過，的臺風倒是不錯。坐在主席臺上，還是蠻有氣場的。”

快下班時，許建章來了。周漪以為他又是來鬧的，一看到他，整個人都繃了，沒想到，許建章一進門就遞了一煙給陳芒，說道：“剛從鏡州回來，想到你，便來你這里坐坐。”

周漪有些警惕地看著他。陳芒朝笑笑，問許建章：“家里都還好吧？”

“好，都好。孩子在肚子里都會踢了。梳秀也比以前開朗了。”許建章說道，“陳干部，我真的很高興。我一直想來跟你說聲謝謝。那一次，你為了梳秀，算是拼了命。我是農民，大老，但是，誰好誰壞我分得清。我心里有本帳，都記著呢。你這人，雖然年輕，卻真正把我們老百姓放在心里。我服你。我相信你以后一定有大作為。真的。一定有大作為。”

周漪笑道：“許建章，你的話準不準？你的話要是準，我可要從現在起好好結我們陳芒同志了。”

許建章也笑：“準，一定準。誰把老百姓放進了心里，誰還能不當？”

陳芒笑著，遞了一支煙給他。

說說笑笑，已經到了下班時間。周漪因為答應了陪阮小路去常興鎮吃飯，沒和陳芒一起走。

陳芒開著車，聽著電臺里鄭源的《一萬個理由》，有無數的念頭從腦海一閃而過。

拐過第N個彎道后，忽然看到一輛悉的黑PASSAT停在路旁，開著閃燈。陳芒瞇了瞇眼，反應過來，這是清水鎮政府黨委書記的車。

出什麼事了？

這個念頭在陳芒腦海閃過，陳芒將車緩緩地開過那輛車，只見車前有一輛電瓶車倒在地上，有個人倒在車前，看不清模樣，駕駛員老章正蹲在地上。

陳芒覺況不太妙，往PASSAT車里看了一眼，卻也看不清楚。不知道新的黨委書記姚典是不是在車上。他將車靠邊停在不遠的地方，然后下車跑過去。老章一看陳芒，慌慌張張地說道：“陳芒，陳芒，你，你，快幫我看看，這人是不是沒氣了？”

陳芒剛想問，車門打開，一寶藍的姚典著手機走下車來，問道：“怎麼樣？”

老章完全了章法，話都不會說了。陳芒的注意力全在地上的那人上。那是一個矮小的男人，50多歲，仰面朝天躺著，腦殼的位置上有一灘。陳芒心里有一種不好的預，后腦勺著地是最容易出問題的。他蹲下，探了探那人的鼻子，雖然微弱，但呼吸還是有的。

陳芒抬起頭問老章：“你打120了嗎？”

老章搖搖頭。陳芒的目從姚典上過，對老章說：“我手機在車上，你馬上打120，這人氣息微弱，要立馬送醫院。清水鎮離這里不遠，救護車5分鐘應該能到。”

老章惶恐地看了看姚典，掏出手機，抖著撥號碼。

陳芒直起，看著姚典，這個年輕的人，此刻臉蒼白，地抿著。見陳芒看，說：“你是鎮上的機關干部？”

“嗯，我是計生辦的陳芒。”陳芒回答道。

這時，老章已經打好了電話。大概因為有了著落，他看起來好多了。陳芒看一眼姚典，穿的不多，寶藍的呢外套里面是一件低領的羊絨衫，在這樣春寒料峭的風里吹著可不是個事。而且，這車是事故車，也不能坐了。他便說道：“姚書記，你先到我車上去吧。這里的事先讓老章理。”

姚典看了看老章，問道：“你自己，沒什麼傷吧？”

老章有些，用力地搖了搖頭，說道：“我沒事，就是讓姚書記驚了。”

姚典看了看地上躺著的人，說道：“這里的事你先理好。后續的事，等明天上班了我會理。”

老章點了點頭。

陳芒遞了一支煙給老章，說道：“你先支煙，會好點。”老章有些木木地接過煙，只是低頭看著地上的人。

這時間里，不斷地有車經過。陳芒看了一眼寶藍的姚典，覺得，不能讓再站在路上了，便帶著姚典上了車。

坐上陳芒的車，姚典整張臉都了下來。

車子轉過兩個彎，前面有輛公車，陳芒無法超車，便只能跟在公車后面，慢慢開。

姚典忽然問道：“陳芒，你在清水鎮多久了？”

陳芒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后座的姚典，見看著車窗外，臉依然有些差。便說道：“我去年考的公務員，9月份才來清水鎮。”

姚典轉過臉來，目在后視鏡里與陳芒對上，又移開，說道：“你每天都這樣來來去去？”

“沒，剛開始沒車，一直住在老鄉政府宿舍。開年買了車，才這樣來來去去。偶爾，還是會住在鎮上。”陳芒說道。

前面的公車揚起的灰塵有些大，陳芒踩了踩剎車，一輛黑桑塔納從陳芒車邊快速開過，然后猛然一個剎車，害的陳芒急忙往路邊靠了靠，然后一個急剎車，姚典的狠狠地往前傾了傾。

陳芒看著前面那輛黑桑塔納，罵了句：“媽的，怎麼開車的！”罵完才想起姚典在車上，又從后視鏡里看了看姚典，說道，“姚書記，不好意思，你沒事吧？”

姚典看著前面那輛黑桑塔納，挑了挑角，說道：“前面是鎮長葉一清的車，陳芒，你竟然不認識？”

這時候，那輛黑桑坦納正從公車旁極其驚險地超過，揚長而去，不過，陳芒還是看到了那車牌號，的確是鎮長葉一清的車，剛才他竟然沒注意。鎮長葉一清是清湖縣雙溪鎮人，兒子在常興鎮讀高中，便在那里買了房子，平時也住那里。所以，陳芒心理上想當然地以為不可能是鎮長的車。賀民開車是出了名的快，倒是老章，車開的很謹慎小心，沒想到今天竟會撞了人。

陳芒聳聳肩，笑道：“沒坐過鎮長的車，平時也不怎麼注意。”

說完，陳芒想到了一個問題。鎮長葉一清的車從這里開，也就是說，一定看到了車禍現場。不知道鎮長當時有沒有下車。

這時，姚典的手機響了，嗯了幾聲，然后說道：“行，先這樣吧，一切等明天上班后再說。”

從的語氣里，陳芒猜測，電話可能是老章打來的。陳芒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姚書記，車禍的事，你要不要先跟潘書記說一下，讓他理一下？”

姚典似乎有些驚訝，看著陳芒，問道：“為什麼是潘書記，這種事，應該不是他管的吧？”

陳芒不知道該如何跟姚典說，這樣短的時間，他沒辦法判斷是否值得他對說真話。他從后視鏡里深深地了姚典一眼，見也正看著他。他回目，看著前面的路，想了想，還是愿意賭一把，說道：“姚書記，這種事，按照職能是屬于分管行政的副鎮長管的，不過，潘書記在清水鎮資歷最老，說話有威信，而且，我覺得，姚書記剛來，需要潘書記的支持。”

姚典抿了抿，許久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車子終于到了臨泉鎮，道路寬敞起來，陳芒一腳油門超過了那輛搖搖晃晃的公車。

這時，姚典忽然說道：“陳芒，謝謝。”說著，便真的給潘云起打了電話，將車禍的事簡單說了一下，然后，潘云起似乎說了什麼，姚典說：“不用了，明天早上我自己想辦法過來。”

掛斷電話，又對陳芒說：“明天早上，還是麻煩你來接我一下吧。我住在濱河花園。不麻煩吧？”

“不麻煩。”

車子開進城區，已經華燈初上。這時，姚典的手機又響了。接起電話，開始時的聲音溫，漸漸便出些不悅。陳芒想，或許是家里人的電話，忽然聽說：“陳芒，我去吃牛棚巷的薄皮餛飩，你看哪里方便就把我放下吧。”

“沒關系，我送你過去好了。”

“不用，我反正一個人，正好走走，散散步。”姚典說著，便指了指前面的路口，說道，“就那里下吧。”

陳芒沒再堅持。

下車后，忽然傾敲了敲車子右邊的玻璃窗，陳芒搖下玻璃，彎下腰，出一個真誠的笑臉，說道：“陳芒，謝謝你。還有，麻煩你明天七點半來接我。”陳芒的目在白皙的口過，落在黑盈盈的眸子里，點了點頭，說了聲好。

車子開出一會兒，陳芒從后視鏡里看到那個寶藍的影穿過馬路，沒人流，心中覺得，這個人或許會讓他的人生有所不同。

039傳言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