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容虞知道清點士兵以及軍餉已經開始進行的時候, 已經是三天之后的下午了。

寒風凜冽，吹得樹葉嘩嘩作響，郡王府顯示出一子沉悶的抑來。

王府坐落在上京城的南側, 旁邊不遠就是奕王府, 拐過三條街就是皇宮，這周邊的一片住的幾乎都是高權貴, 外表都看著金碧輝煌，連大門都著威嚴，但威嚴之下，其中未曾表出來的東西崩塌什麼樣，恐怕只有府里人自己知道了。

容虞坐在院子里，面前的石桌上依舊放著繡線, 袖口繡的花朵細小卻又致, 繡工不及城里知名丟娘繡的東西, 但是已經是個普通閨閣小姐的水平了。

仰頭了灰蒙蒙的天空, 沉重的灰云的很低, 冷風掠過，出來手指被凍的有些發紅。

這樣的郡王府，就算沒有, 也存在不了多久了。

本以為將用一生來反抗, 即便毫無權勢，也不想讓那些人過的順遂。

可是現在看來，連上天都不想放過這里了。

北戎戰事加是必然, 這次突如其來的戰爭，就像容圍的催命符一般忽然間就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容圍曾在恪州巡的位置上待了四年，他管事不多，卻在這個位置上撈了極大一筆油水。

一個兵一年的俸祿是二十兩銀子, 容圍把十五萬兵士謊報為二十萬，如果十五萬合計是三百萬兩銀子，四年是一千二百萬兩，而二十萬名士兵，一年是四百萬兩，四年是一千六百萬兩銀子。

這也就意味著，容圍在這四年里，足足平白得了四百萬兩銀子。

現在戰事加，在這方面的核算必然不會疏忽，這樣涉及國家安全的大事也斷斷不是容圍可以手的。

倘若容圍一直這樣坐以待斃，革職削事小，這麼大的金額，按律法極有可能闔府抄家。

所以為今之計，在事沒有全面發之前，容圍必須補上這四百萬兩銀子，然后才有可能從輕置。

四百萬兩銀子，實在令人咋舌，畢竟全國上下，一年的稅收才六百萬左右。

在郡王府人人自危的時候，容虞這大概是最清閑的了。

琉夏最近出現在容虞面前的次數也不多了。

夜晚，夜漆黑。

容虞聽見堂屋里靜，掀起簾子出去看的時候，琉夏正拿著那個紅木匣子，把它放在容虞以前經常放的角落里。

的作很輕，沒料到居然可以驚醒容虞。

的作頓了下來，臉有些窘迫：“……姑娘，奴婢驚醒您了。”

容虞看了眼手里的東西，沉默的看著。

琉夏把手從木匣子上收回來，臉有些發紅，道：“姑娘，奴婢……”

木匣子是從大夫人那里求回來的，在大夫人的門前跪了兩個時辰，還被扇了掌，總之求的十分不易，最終可能大夫人也煩了，才把這個不值錢的小木匣還給。

現在形勢巨變，容長兼還沒出來，容圍又陷囫圇之地，大夫人現在約莫也是無暇顧及容虞了，琉夏這樣求，能還給也沒什麼奇怪的。

“你在干什麼。”

“奴婢…奴婢把您的小匣子從大夫人那里要回來了。”

“對不起姑娘，奴婢當時是鬼迷心竅了。”

琉夏總以為自己背叛了容虞，讓容虞做了不愿意的事。

但其實所看到的事都是容虞刻意讓看到的，并且自以為傷害容虞的，都在容虞的算計之中。

從利益角度來說，琉夏其實沒做什麼。

沉默了片刻后，容虞道：“哦，放那吧。”

琉夏愣了愣，容虞的反應這樣淡讓很意外，可想了想又在意料之中。

畢竟家姑娘，從來都沒把誰放在眼里。

低頭應道：“好。”

琉夏又把木匣子小心的往原位推了推，然后站起來，道：“……姑娘，那，那我走了。”

容虞點了點頭，站在原地沒彈。

大門敞開著，琉夏站在原地。

冬日里的月沒有夏天的那樣明亮，但是此時彎彎的月亮高高的掛在寂寥的夜空下，為寒冷的大地還是鋪上一層淺淡的銀的月，但這樣的月一點也沒有夏天的那樣麗，枯瘦的枝丫孤零零的展著肢，在寂靜的夜顯得絕又悲戚。

琉夏慢吞吞的走著，的后就是那樣令人心生悲戚的月。

睜著一雙如水般瀲滟的眸子，著一青綠的裳，腳上穿一雙紫白的繡花鞋。

琉夏走到門邊，又忽然頓住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容虞，目好像還如同往常一樣，帶著小心還有依。

的眼眶又有些潤了，直直的看向容虞，道：

“姑娘，奴婢知道現在郡王府形勢不好，您在府里一定好好好地保護自己。”

“奴婢知道您不可能再原諒奴婢，是奴婢對不起您，可是奴婢這些年對您是真心的，奴婢是真的希您可以好好的生活。”

有淚水順著的臉頰劃了下來，手抹了抹，繼續道：

“……好好的生活，有你的人，也有可以保護你的人，奴婢也希……也希姑娘你冬天能有足夠的碳，有暖和的被子，也能像其他姑娘那樣，在夏天能有冰塊在房里放著。”

“奴婢想要姑娘您……正常的生活，沒有人可以罰您，也沒有人來罵您，您喜歡沈世子，奴婢也希沈世子有一天，會好好的同您在一起……”

琉夏的聲音有些哽咽，說到這里的時候已經說不出來話了。

但容虞面不改，面對這樣的琉夏，態度近乎冷漠，問：“還有什麼事嗎。”

琉夏抿了抿，又了眼淚，想說姑娘我要走了，但最終還是只低聲道：

“沒有了。”

容虞點了點頭，然后松開了自己手里的門簾，原本被挑開的門簾散落，腳步聲響起又漸漸停歇，房間里變安靜。

琉夏深吸一口氣，下了自己的緒，回頭看了眼夜模糊下的，這個悉的房間，然后抬步走了出去。

要走了。

郡王府如今陷這樣的境地，已經沒有繼續留下來的必要了，想要安穩富貴的生活，留在這里只會和郡王府一起面臨這場不知道能不能度過的危機。

湊夠了給自己贖的錢，管家也同意放走了，沒有跟容虞說，是因為不想再看到容虞對那樣的冷淡的眼神了，不想面對的東西選擇逃避。

確實貪生怕死，確實貪圖富貴，只要看不見，就可以幻想，姑娘是理解的。

明天一早就離開。

一夜很快過去，容虞睜開眼睛，窗戶那里有冷風吹進來，棉被其實并不怎麼寒，但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又過去了一天，離沈映離開還有三天。

從床上坐起來，穿上了裳，洗漱完了之后又再次坐在案桌邊，繼續做著那件快要完工的裳。

時間過得很快，傍晚的時候時，外面有些喧鬧。

容虞放下手里的東西，走出院子去看了看。

一群人聚在一起三三兩兩的說些什麼，容虞離得不遠，恰巧可以聽到。

“那樣子真的是慘啊，聽說撈上來的時候鼻子里里全是泥，臉都是紫的！”

“旁邊的草叢里還有金銀首飾，裳，死之前……該不會是想走吧？”

“誰知道呢，不能想了，早知道剛才我就不看了，嚇死個人。”

“不會吧，我昨天還看見來著，怎麼……”

“什麼不會？尸還在那停著，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唉，真是晦氣啊，王府現在……，聽說王爺現在到借錢呢。”

“現在又發生這樣的事，王府該不會是有什麼不干凈的東西？怎麼接二連三的……”

“死個丫頭而已能有什麼事，王府要是不行了咱們都得完，可別說這種晦氣話！”

容虞朝前走了幾步，隔著青池，遠遠的看見了被平放在橋上的那尸。

隔著這樣的距離其實看的并不怎麼清楚。

但還是看見了那青綠的裳，還有一雙紫白的繡花鞋。

現在已經是傍晚時分了，沒有夏天那樣璀璨耀眼的夕，現在的天就只是灰蒙蒙的，沉靜又抑。

容虞收回目。

天真又愚蠢的人總是那樣多。

琉夏覺得，大夫人說讓走，就真的是讓走。

覺得自己攢夠了錢，就真的可以這樣離開。

在郡王府落難的時候離開，去過自己想象中的安穩日子，想的這樣輕巧。

姑且不論容圍能不能湊夠這天價銀子，郡王府要是有什麼，大夫人會拉所有人為郡王府的榮耀陪葬。

死就死吧，自己的選擇。

……

一直不愿意嫁給吳大人的容畫，在第二天就坐上了花轎出了郡王府。

花轎上的容畫一直睜著眼睛，手指著手里團扇的扇柄，眼淚蓄滿了眼眶，但是一滴都沒有流下來。

原因很簡單，淚水會弄的妝容。

是自己要求婚期提前的，當初恨不得絕食抗議的事，現在竟然要自己爭取了。

真是可笑啊。

沒什麼嫁妝，排場也不及容環出嫁時的一半，十分的匆忙，甚至比之郡王府這樣的家族，顯得有些寒磣。

容虞站在人群里，旁邊是郡王府其他爺小姐還有一些表小姐表爺們。

一點都沒有容環出嫁是那樣熱鬧，容畫那樣的嫁妝還有排場這些人也沒有調笑或者落井下石。

他們都在沉默著。

眼睜睜的看著隊伍走出郡王府，看著喧鬧漸熄，沒人笑得出來。

容畫走了，去做高的續弦，而他們卻只能留在這個岌岌可危的郡王府里。

說不定哪一天就覆滅了。

……

容圍在晚上回來了一趟。

他眼里有駭人的紅，眼底青黑，裳上全是酒味，這段日子他胖的好像都收了些，一直沒有漲白頭發的他，也冒出了幾白頭發。

臉黑的嚇人，回來的目的很明確，帶走了王府里所有的錢財，變賣了所有書畫還有值錢的瓷以及各種收藏品。

四百萬兩銀子啊。

不要說郡王府，就連上京城的頂級世家國公府都不一定拿的出來。

他的狀態看起來很不好，容虞悄悄的看著，心里又扭曲的出現了一興。

這些日子，恐怕他把能找的人都找了，該陪的酒也都賠了，連容畫這個嫡出兒都被賣了，想必是真的走投無路了吧。

容虞也不知道容圍到底能不能湊夠那些錢。

但就算他湊夠了，他逃過了這次，以他做的那些事，也遲早會付出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