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王府。

楚王是趙恒的親哥哥， 早來這邊看過好幾次了，雖然對弟弟種了一大片果樹這等自暴自棄之舉表示過痛心惱火，可果樹都結果子了， 弟弟那麼喜歡， 他總不能讓人把樹砍了， 只能將滿肚子酸水倒回去，暗暗決定將來要想辦法幫弟弟將王府遷到城去，重新蓋個氣派的府邸。

四皇子是第一次來。皇宮乃天底下最最貴的宮殿， 但其實各宮院子能活的地方真不大，人多擁更顯閉塞， 王府卻不一樣了， 地廣人稀，四皇子從宮里出來進了王府， 就像鳥雀飛出籠子奔向樹林，呼吸都更順暢了， 看哪兒哪新鮮， 心底悄悄地憧憬他封王賜府那日。

“端慧呢？”看著東張西朝廳堂走來的四弟， 楚王疑道。

四皇子朝西邊衛國公府揚揚下：“去找好表哥了。”

楚王好笑的搖搖頭， 端慧公主才多大，整天只知道念叨郭驍的好， 不知是當哥哥喜歡還是當未來的駙馬。

“三哥，帶我去逛逛吧，二哥說你的王府最大。”四皇子正興著，也不落座， 直接對趙恒道。

趙恒放下茶碗，看著楚王道：“有勞。”

睿王還沒到，楚王只當弟弟要留在這邊招待睿王，便領著四皇子去逛園子了。

趙恒一人端坐在廳堂，端起茶碗細品，進貢的上等黃山峰，清香甘醇，韻味雋永。

用了半碗，前面忽傳來端慧公主不甘的抱怨：“外祖母真是的，偏偏今天去上香，害我白跑一趟。”

刁蠻任的公主，年紀又小，并未意識到這番話傳到宅子主人耳中，會引起對方什麼想。

云芳心思簡單沒聽出不對兒，宋嘉寧也沒什麼心機，但好歹活了兩輩子，加上對壽王趙恒的敬畏僅次于宣德帝，自己與趙恒相時小心翼翼生怕說錯半個字，如今端慧公主公然不把趙恒看在眼里，宋嘉寧立即聽出來了，視線移到一旁，只當不知。

郭恕點了點表妹腦袋，低聲提醒道：“閉。”

他不喜歡表妹的蠻橫，但為表哥，也不能看著表妹傻了吧唧地得罪人。

端慧公主瞪他一眼，到底閉上了。

繞過影壁，穿過轎廳，前面就是松鶴堂，壽王府主人招待賓客的地方。廳堂房門大開，宋嘉寧一抬頭就看到了里面朝南而坐的壽王爺，穿了一條月白的暗紋蟒袍，腰系玉帶。男人正低頭品茶，眼簾低垂，眉如青峰，聽到腳步聲，他緩緩抬眼，目隨意掃過他們四個，抬手將茶碗放到了旁邊的桌子上。

宋嘉寧上次見壽王還是三月的上巳節，如今八個多月過去了，眼前的壽王好像變了一個樣，年初還帶著年郎的青，此時臉龐更俊朗了，上那種謫仙的氣度也越來越盛，人自慚形穢，不敢冒然靠近。

他剛剛看了，兩人的目有短暫的撞，但沒等宋嘉寧守禮地垂眸，他清涼如水的目已淡淡移開，那種拒人千里的漠然，瞬間讓宋嘉寧記憶中的猜燈謎、送楊梅糖、同船共游，都了泡影。

那種覺就像，兩人其實從未接過，他還是尊貴的王爺是未來的皇上，只是衛國公府一個普普通通的閨秀，彼此之間沒有任何。

宋嘉寧有一瞬的失落，說不清道不明，但很快又釋然，未來的帝王，哪是那麼容易攀上的？

跟在堂兄后，宋嘉寧與云芳一塊兒屈膝行禮：“民拜見王爺。”

“起。”趙恒言簡意賅。

“謝王爺。”宋嘉寧站直，規矩地垂著眼簾。

郭恕與其他三位皇子多多說過話，與這位鮮面的壽王爺幾乎沒有打過道，行完禮便朝端慧公主使眼。端慧公主也不習慣與壽王相，四張一圈，好奇道：“三哥，四哥呢？大哥二哥來了嗎？”

趙恒看了福公公一眼，福公公低頭笑道：“回公主，楚王殿下帶四殿下游園去了。”

端慧公主來了興致，朝趙恒道：“那我們也去啦，三哥這邊我今天第一次來呢。”能出宮總是好的。

趙恒頷首，起離座，意思不言而喻。端慧公主沒有多想，福公公意外地盯著自家主子的側臉，心里納罕極了，論關系，王爺與四皇子還稍微親近點，與刁蠻任的端慧公主甚說話，現在怎麼愿意陪端慧公主逛了？

福公公納悶，端慧公主也頭疼，只想自己四走走，三哥跟著，不理他不合適，理了，三哥每次最多說四個字，聽著都費勁兒。尷尬地同行了一段路，端慧公主靈機一，朝趙恒笑道：“三哥，你去找大哥四哥吧，我跟兩個表姐逛。”

郭恕站在趙恒后，狠狠地瞪表妹，他也不知道如何與這位惜字如金的王爺打道啊。

端慧公主不管，暗暗得意。

趙恒又看了福公公一眼：“何？”

福公公心思一轉就明白了，笑道：“大殿下、四殿下人在百果林。”

宋嘉寧耳朵一，百果林？難道壽王府還種了別的果樹？

端慧公主茫然地眨眨眼睛，忽然雀躍道：“我也要去百果林！”長這麼大都沒見過什麼果樹，只吃過各種貢品果子。

趙恒頷首，示意福公公引路，然后他與端慧公主并肩走在前面，宋嘉寧兄妹三個跟在后頭。走了約莫一刻鐘，繞過一片假山，前面視野陡然開闊起來，壽王府后花園挨著衛國公府的西側，偌大一片空地種的都是果樹，只是這個時節，大多數果樹葉子都落了，禿禿的誰也分不清是什麼，唯有兩棵高大的柿子樹掛滿了黃澄澄的柿子。

“三哥，端慧，表妹！”四皇子不知何時爬到了樹上，一手抱著樹干，一手朝最樹下眾人招呼。

趙恒皺了皺眉，樹底下楚王不以為意，不信四皇子會笨到摔下來。

“三哥，你種這麼多果樹做什麼啊？”端慧公主新鮮地著那些柿子，奇怪地問。院墻之后，澄碧天空如一幅廣袤的畫布，高大的樹木、黃燦燦的柿子，竟出奇地漂亮，是端慧公主從未見過的鄉野景。

福公公替主子回答道：“王爺一直向往田園生活，五谷雜糧收拾起來費事，便種幾棵果樹，得空剪剪枝葉，怡然自得。”

宋嘉寧意外地瞅了瞅不遠的趙恒，沒想到神仙似的人，竟然有這種喜好，不過好喜歡這座園子，國公府后花園也大的，但種的都是供人觀賞的花樹，除了裝點花園，什麼用都沒有，真是浪費地方。

端慧公主對結三哥的喜好沒興趣，現在只想摘柿子，可柿子樹高，樹杈也高，最低的柿子都不到。四皇子還在顯擺問要不要他幫忙摘，端慧公主不稀罕，扭頭朝趙恒撒：“三哥，我也想摘柿子玩，你幫我想想辦法。”

這回沒等趙恒使眼，福公公便笑了：“公主莫急，一會兒您就能摘了。”說完差遣后面跟著的小太監去拿桿子。

宋嘉寧不自地著轉離開的那個小太監，正羨慕呢，耳邊忽然傳來一道溪水般清潤的詢問：“想要？”

宋嘉寧驚訝地仰頭，撞進一雙云霧彌漫的眼，明明很清澈亮，可是細細分辨，那雙眼便如幽不見底的潭水，人琢磨不。還想探究，察覺男人微微皺了下眉，宋嘉寧心一慌，張之際將心底的大實話說了出來：“想……”

得了答案，趙恒立即轉向三姑娘云芳，用眼神詢問同樣的問題。

云芳大喜，用力地“嗯”了一聲，因為事先有了準備，還得的道謝：“多謝王爺！”

趙恒卻早已移開視線。

宋嘉寧了幾次，最終還是沒好意思再補上一句謝。

小太監們很快取了三長桿過來，桿頭圍了一圈比柿子略大的鐵，鐵下面套著一個紗袋。福公公練地示范了一下如何摘柿子，用鐵圈勾住柿子輕輕一用力，柿子就掉進紗袋中了。端慧公主率先舉著長桿去摘，故意跑到四皇子那棵樹下，套四皇子夠不到的果子。

宋嘉寧與云芳選了另一棵樹下手，一人站一邊。

有的玩有的吃，還是貴人們允許的，宋嘉寧開心極了，眼里再沒有什麼王爺公主，仰著腦袋尋找最滿意的柿子下手。挑柿子挑的認真，趙恒負手站在不遠，不著痕跡地打量這個大膽喜歡他的小丫頭。

大半年不見，長高了，曾經孩子似的子已經現出了幾分玲瓏，前面沒什麼變化，腰細了，高高舉著長桿，合的夾襖提了起來，出被白長圈出來的小腰，那麼細，單看背影，像個矮個子的妙齡姑娘。

宋嘉寧并不知道有人在看，脖子都快酸了，終于相中一個大柿子。宋嘉寧眼睛發亮，舉著長桿往后走，退一步再估測估測位置，然后繼續退，杏眼只盯著柿子，忘了后剛剛放了一個留著裝柿子的竹籃。

其他人都忙著，沒人注意到，只有趙恒，悄無聲息地靠了過去。

眼看宋嘉寧一只腳就要踩進籃子了，趙恒甚至已經出了手，宋嘉寧突然頓足，眼神直愣愣地盯著前面，然后在趙恒不解的目中，眼睛一閉脖子一仰，清脆地打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