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恒拾起桌上的秀畫像， 視線自然而然落在了最上面的那一張， 畫上的子娥眉秀目， 角微微上翹，顯得十分端莊淑婉。他從額頭看到下，再整看一眼， 然后在宣德帝探究的注視下，將這一張換到最下面，繼續看第二張。

于是宣德帝就這麼看著他的三兒子，一張一張地翻到了最后，視線在每一張畫像上停留的時間都差不多， 白皙清雋的臉上自始至終沒有流出任何驚艷的緒， 換句話說， 十個百里挑一的人，兒子一個都沒看上。

宣德帝還以為兒子會繼續挑挑，結果就見年郎雙手將畫像放回桌上， 朝他搖了搖頭。

宣德帝臉沉了下來。其實他大可自己做主挑一個賜婚給兒子， 但他想送一個兒子喜歡的子給他，這是榮寵， 老三卻不識好歹， 不珍惜這份面。宣德帝很不滿， 只是，既然擺出了慈父的態度，既然他先暗示這件事可以商量，他就不能因為兒子拒絕而怒。

“這十個是秀中儀容最佳的， 你再瞧瞧？”宣德帝出一個慈的笑。

趙恒垂眸，直言道：“不喜。”

簡單干脆，毫不委婉。

宣德帝一口氣噎在了嗓子眼，兒子不識抬舉，他也不想再裝慈父，冷聲道：“皇后貴妃千挑萬選的你不喜歡，那你喜歡什麼樣的？”

趙恒平靜道：“不知。”

宣德帝理解兒子口吃不說話，但平時都是臣子妃嬪爭先討好他，如今兒子兩字兩字的說，倨傲無禮，宣德帝怒火更上一層，盯著一臉淡漠的兒子看了片刻，突然站了起來，一邊沉著臉往外走一邊怒道：“那便等你知道了，朕再為你賜婚。”

這話多都有點沖，宣德帝繞過兒子后腳步便慢了下來，心想只要兒子認錯求他，他就不計較了，畢竟是人生大事，他這次費點心解決了，以后兒子有王妃照顧，他這個父皇便不用分心給老三。但宣德帝萬萬沒料到……

“謝父皇，全。”

余中，穿天青錦袍的年郎，低頭行禮拜謝。

孽子執迷不悟，宣德帝臉鐵青，頭也不回地走了。

九月初，宣德帝賜婚的旨意下來了，四月里昭告天下要為三王選妃，如今卻只給楚王、睿王賜了王妃，詔書上半個字都沒有提到壽王。百嘩然，知道皇上平時就不待見三皇子壽王，無人敢質疑，楚王沖易躁，勉強忍到下朝，立即追到崇政殿質問：“父皇，您怎麼忘了三弟？”

宣德帝與三子生疏，不寵也不會輕易斥責，但對最寵的長子楚王，他也了一層顧忌，一下子就把從老三那兒的氣都發泄在長子上了，怒目訓斥道：“誰說朕忘了他？朕先是派你去打聽他喜歡什麼樣的，再召他過來讓他自己挑個人，是他不識好歹看不上朕給他挑的人！”

楚王難以置信地瞪圓眼睛。

“滾！”宣德帝抓起一道奏折丟了出去。

楚王冤枉了父皇，離開崇政殿就去尋親弟弟了，沖進景平宮，就見弟弟命人將桌案搬到了院中，正對著一株梅樹作畫，好不悠閑。看到兄長，趙恒放下畫筆，遙遙朝兄長拱手：“恭賀大哥，得償所愿。”

不愧是好的親兄弟，對宣德帝都只說兩個字的壽王爺，眼下一口氣說了八個字。

楚王卻一點都不覺得榮幸，瞪著弟弟道：“你不想婚？”

趙恒淡然道：“未遇佳人。”

楚王然無言以對，輕飄飄的四個字，遇到馮箏之前，他大概不會理解，但現在，他好像能明白弟弟的心。王妃王妃，相守一生的人，如果沒遇到喜歡的，那寧缺毋濫，也不能隨隨便便找一個，哪怕是為了討好父皇。

沉默半晌，楚王嘆口氣，拍拍親弟弟肩膀，鄭重道：“什麼時候遇到了，跟大哥說，大哥替你做主。”

趙恒頷首。

～

衛國公府，恰逢旬假日，宋嘉寧愜意地睡了一個懶覺，然后去前院看母親。

林氏再有一個月就要生了，肚子鼓鼓，因為孕后飯量變大，人比去年剛嫁進府時盈了些，眸若秋水，面頰紅潤，了我見猶憐的弱味道，多了明艷人的嫵妖嬈，直迷得郭伯言下朝便往家里趕，能推掉的應酬絕對不去，恨不得無時不刻地守在妻子旁。

宋嘉寧過來時，郭伯言正蹲在林氏面前，耳朵著林氏肚皮聽里面孩子的靜，外間丫鬟們給四姑娘請安，他才不舍地挪到林氏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林氏看看他，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安定，照郭伯言對這個孩子的期盼勁兒，只要與孩子們不犯大錯，日后是真的可以安安穩穩過了。

“娘，昨晚睡得好嗎？”宋嘉寧進堂屋，先給繼父請安，再笑著關心母親。

林氏點點頭，目溫。

宋嘉寧湊到母親邊，母親肚子，同即將出世的弟弟妹妹說說話，便一個人去暢心院了。每逢旬假日，國公府三房都會齊聚一堂，母親子重了后，太夫人囑咐母親先不必去，繼父就留在臨云堂陪母親吃飯。

秋高氣爽，回想繼父對母親的，宋嘉寧很為母親欣，雖然有點對不起早亡的生父，可與前世郁郁寡歡的母親比，宋嘉寧更喜歡現在的母親，像一朵開得正好的花，過得滋潤安樂。

“安安！”

遠有人，宋嘉寧扭頭，看見三個芝蘭玉樹的年郎，郭符郭恕穿同錦袍，加快腳步朝走來，后面郭驍繼續不不慢地走，面無表地看了一眼。宋嘉寧迅速移開視線，朝雙生子笑：“二哥三哥。”

郭符、郭恕一左一右圍著，兄妹三人邊走邊聊，轉眼就到了暢心院。一大家子吃完早飯，長輩們聚在一起，宋嘉寧與三個姐姐要去花園散步，雙生子今日不出門，非要賴著們，郭驍不知怎麼也跟了過來。

秋暖融融的，兄妹幾個坐在湖邊賞景喂魚。

“對了，楚王、睿王的王妃已經定下來了，你們知道不？”郭符坐在一塊兒石頭上，得意地問。

宋嘉寧與三芳都不知道，四雙眼睛都好奇地著他，姑娘們輕易不出門，最喜歡聽新鮮事。

郭恕搶著道：“楚王妃是太醫院馮大人家的姑娘……”

他沒說完，四個姑娘就同時吸了一口氣，云芳最震驚：“馮姐姐居然要當王妃了！”

宋嘉寧很喜歡同樣吃薺菜的馮箏，聽到這個消息，真不知道該替馮箏高興還是擔心。王妃自然尊貴，可看那日馮箏的神，似乎并不喜歡楚王。

四姐妹竊竊私語了一番，新鮮勁兒過了，催兄長繼續說。郭符就道：“睿王妃是揚州知縣李府的姑娘，據說生的花容月貌，是這批秀中最的……當然，再也比不上你們四個。”

庭芳、蘭芳低頭笑，宋嘉寧也矜持地笑了，只有云芳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興問：“壽王妃呢？咱們跟壽王府挨著，以后說不定會常常打道。”

宋嘉寧睜著一雙水汪汪的杏眼著堂兄，真是好奇極了，前世偶然聽說壽王“謀害兄長才奪得皇位”時，也同時從那幾個百姓口中得知新帝并沒有娶妻，如今都選妃了，難道壽王的兩輩子也不一樣了？

目不轉睛地等待答案，郭驍暗暗斜一眼，薄抿了抿。

郭符嘆道：“咱們可憐的壽王殿下啊，沒有王妃。”

宋嘉寧吃驚地張開了，怎麼會這樣？

三芳也一個比一個震驚，紛紛追問，郭符幸災樂禍道：“你們問我我問誰？大伯父可能都不知，圣旨上沒提壽王爺，反正就是楚王、睿王明年大婚，咱們可憐的壽王爺要一個人搬過來嘍。”

腦海里浮現出壽王趙恒神仙一樣的姿，宋嘉寧低頭，心里莫名有點不是滋味兒。說好了三王選妃，宣德帝為何只給兩個得寵的王爺賜了婚？壽王沒有王妃，是宣德帝偏心過頭了，還是秀們不愿嫁給他？

宋嘉寧絞盡腦也想不明白。

看不，郭驍也看不，他只知道，壽王王妃之位空置，那他這幾個離壽王最近的妹妹，可能要危險了，特別是……

目在宋嘉寧臉上轉了一圈，才看繼妹順眼半年的世子爺，突然又發現，繼妹好像沒有前半年那麼可了。

～

壽王沒有王妃，這事在京城大街小巷著實盛傳了一陣，就連街頭玩耍的四五歲孩都知道皇帝爺不喜歡他結的三兒子，玩鬧起來，哪個孩子被老爹教訓了，小伙伴們就笑話他：“再不聽話，長大了不給你娶媳婦……”

這話不知怎麼傳到了楚王耳中，親自帶人巡了一天街，凡是對壽王不敬的都押起來，關幾日牢房再放出去，盛威之下，這才遏止了街頭巷尾的風言風語。

宋嘉寧對外面的事一無所知，眼看母親臨盆的日子越來越近，宋嘉寧越來越張，好幾次半夜都從噩夢中醒來，夢見母親難產出事。不敢跟母親說，一個人地擔心，惴惴不安地熬了半個月，十月初八這日，宋嘉寧正與姐姐們學紅呢，雙兒慌慌張張跑了過來：“姑娘，姑娘，夫人要生了！”